轰隆。
半夜,雷闪着。
一间十来平米的卧室,房门是开着的,装修的很简约,看起来很干净。房顶全部是一面灯、或者说是一面显示屏,可以发亮、也可以显示什么视频之类的,这会儿正是动态的催眠图案,旋转着分散着,上面还映着个时钟,已经是凌晨了,显示着00:13。
推拉式的窗户敞开了一大半,外边的风雨呼呼地往房间里面吹着,摇摆的落地窗帘,雨水溅到了靠窗的桌子上,溅到了床上。此时阿亮正躺着个大字型、俯首趴在席子上睡着,突然被这洒进来的毛毛雨给刺醒了。
咦,窗户没关吗?
阿亮眯着眼睛,把毯子扯了扯,裹好了全身、连脚都包了起来,随后又太热了,他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还是模糊的,他望向窗户那,果然没关窗啊,纱窗也没关吗?记得关了的吧,风吹的?
他光着脚下了床,两三步地跳到窗户边,关了窗又“哆哆哆”的返回床上,不知道是他脚踩在地板的声音还是他这会儿的心跳,反正感觉有点哆嗦;此时没了风吹的窗帘竖得直直的,像两条裹尸布一般悬挂在两端,不会是又要见鬼了吧,他又把毯子裹得更严实了点,睡不着,总感觉是不是家里进来了个人。
咔叽。
咦,客厅外面什么声音?弄得心慌慌啊。
阿亮咽了个口水,此时也已经睡意全无了,他开了房间的灯,头顶一面全景灯瞬间照亮了房间每个角落,他找了找拖鞋穿了起来,又好奇地低头看了看床下,他想着,先看看自己房间,免得跟上次一样回头撞鬼就嗝屁了;他又打开了衣柜,咯吱咯吱的声音倒是吓了自己一回,没人没人,也没有。
莫非真就在外面了?他看着客厅外面,对比着敞亮的卧室、外面显得那是一片漆黑;他想了想,于是折回桌子边拿起了棒球棍。桌子上摆放的立式相框里,是他小时候穿着棒球服和爸妈的合照,那笑容跟头驴子一样咧着嘴、有点痴呆不敢恭维。
他握着球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迈着步子,心里想着待会要用什么招式捶它。
刚一出门,一个人影跟他碰了个正着!
啊——————————
“啊!啊,啊……”
“疯了?乖孙子你干嘛啊?”
“奶奶……”阿亮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好是坐下了,不然一棍下去不得敲锣打鼓?吓死了吓死了,换作以前,他胆儿还挺大的,自从那晚被女鬼吓懵逼了之后一直神经兮兮的。
“怎么了?”阿亮的奶奶伸手安抚着他脑袋。
“奶奶你干嘛啊?”阿亮爬了起来。
“上厕所啊。”
“上厕所开灯啊?!”
“省电啊,哈宝崽。”
*
轰隆。
又一道闪电横着在云层里划过,犹如一条白金色的龙蛇,后知后觉地炸起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一座楼顶的上面,两个大个子挤在一把小黑伞里,站在楼顶围栏边上。远处下面的厂区里,几辆警车还在红蓝闪烁着,救护车已经滴唔滴呜地加大马力开走了,空地上还留有好些人在躺着,有的在拍照,有的还在四周搜查着。那永生生物燃料厂,原本一个死寂了的地方,突然热闹了起来。
“来晚了你。”
“一路过来有点远,朱槿大人。”
“找到他们了吗?”
“还没有。”
“你这狗鼻子怎么搞的?”
“已经尽力了,几个得力的手下现在都还在盛城没日没夜地跑着。”
“茉莉啊,”右边这人心里嘀咕着,我的小妹妹,你们到哪里去了?他说的这几个人,正是几个月前在盛城出了事,一直杳无音信,“咳,这次把你叫过来,有个新任务给你。”
“朱槿大人说。”
“对面看到了吗?”
“是警察。”
“看到那个银色车子了吗?”
“我色盲……”
“那个,”右边的这人,穿得一身漆黑的锦绣长衣,他抬起手臂、指着远方,雨水在他的手背上“次啦次啦”地打着,他的指甲修的干净却是酒红色的,食指上带了个深红的玛瑙戒指,上面雕刻的是一朵朱槿。
连同他深红的长发落到了胸前,嘴唇也是酒红色,在煞白的脸上显得很突兀,一阵风吹来,他散开了些的长头发下,两只耳朵吊着两只长长的三寸玛瑙勾玉;他额头上刻着一个类似横着的“丰”字,眉宇间是个五官精致的男人了,但是又显得阴阳怪气了不少,“那辆车,靠房子的那个,里面有我们弄丢的东西,之前委托了蓝宇城的几个BT猎手,给我们找,找到了,但是这个情况,可能要到警局里了,你身边还有人么,进去拿出来,小声点儿。”
“诶好的,不过我一个人先赶过来金桂镇的,身边的‘草鞋’几个可能要等个一两天,或者我自己现在去?”左边的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家伙应着。
“你自己看着办,小声点就行。”
“朱槿大人,恕手下多言,那是个什么东西?”
“针。”
“这是?”
“针灸,尸门十三针。组织上面根据《柳下尸门·针刺》新研发的东西,本来这东西做出来,就有类似毒品的功效,但是如果按穴位,依次在尸封、尸宫、尸窟、尸垒、尸路、尸市、尸堂、尸枕、尸心、尸腿、尸信、尸营、尸藏各个位置插准了,可以用来激活‘尸道’。因为难度大、成功率很低,我们做了很多,陆续分到各个州各个门里,这一批我们伪装成避孕套,走物流的时候,箱子据说被机器人搞破了,出了个丑事。”
“这怎么能走物流?而且机器不靠谱。”
“这是重点?”
“重点是?”
“重点是,我吩咐办事儿的那个人,已经被我搞死了。我把他切成丝,沾着芥末拌生抽,吃了,咸甜适中,鲜嫩爽口。”
“大人打得粗。”
“这是打得粗、打不粗的问题?”
“这是打得细?”
“我顶你的妈妈的,我是说下次还有这种傻逼,我,我……”右边的朱槿气的咳嗽了,握拳拍了两下胸口。
“诶诶,懂了。”左边的大家伙作揖弓着腰,“朱槿大人这次亲临,绝对不会出其他状况的,您请放心。”
“咳咳咳,现在社团组织里新人多,竞争大,死的也多,铃兰啊,你刚提的红棍,别的门不说,就说咱们自个的贰伍门,肯定有人不服气,你拿点成绩出来,好好把握。”
贰伍门,朱槿想着自己精挑细选的才能进来的人,各个都是俊男靓女,结果怎么就各个脑子少根筋、不好使呢,被隔壁门都骂成二百五了,气死了!要在出点丑事,别说自己还能不能从“二路”往上爬到“元帅”,自己会不会被切成丝都是个问题。
朱槿又掰了手指发出“咯咯咯”的几声,老子发誓下一个入门的一定要丑的,要极丑无比的!再搞下去,没脸了,气死了。他又斜眼看了看身旁的家伙,但愿这个别又是傻逼,等会给他几个僵尸,帮着这斯可能会比较稳妥。
“是的是的,谢谢大人关心。”左边这个大家伙竟然叫“铃兰”这等秀气的名字,他又点头哈腰着连连道谢。前阵子门里的红棍不知所踪,他被提拔到了红棍。在这个社团里,领头的叫“龙头”,下面各个门派都有“香主”,他们等级和制度都很严明,再来往下是则是“二路元帅,红棍,白纸扇,草鞋”了。
“这个三清铃你拿好了,还有,”朱槿耸了耸单边鼻子,“你来的时候好像跟了个尾巴,我闻到味儿了。”
什么?!
左边的铃兰此时回头四处张望着,那鼻孔也是张得老大,嗅了又嗅。
“味儿很远,下雨天,听不到我们的谈话。铃兰啊,你去干掉他,我是怕他跟着你去了警局,又出了丑。”朱槿又吸了两下鼻子,“现在到了未坤方向。”
铃兰感到有些许无地自容,这是在老大面前直接丢人了,到底是哪个高深的人,竟然能一直跟踪自己而不被发现,自己的狗鼻子是真不灵了?!
只见他转头走出了小雨伞,佝偻着,牛高马大的身子骨、差不多有两米高,眼睛炯炯有神地往四处转动着,大雨打在他厚厚的眉骨和睫毛上,也不眨眼。他脑袋往着西南方向、偏头一定,便上前走了几步,同时嘴里念叨着,
禽道·饿鬼冥狼·开——
随后铃兰整个身子变化成犹如一只站立的巨型狼人,他两腿也变成了肌腱有力的狼腿,长长的锋利的指甲,手里还拿着个两米的深色大镰刀,上面雕着“刻耳、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符文、挂着几个畜生的骷髅头;他脖子的两边分别撕裂出了另外两颗脑袋,每个脸部模样都不一样,一个戴着画着鬼符的长长面巾,一个尖嘴的獠牙咬着一饼卷轴;他的头发也变长了,那三颗凶恶的狼头,嗜血饥渴般的,在大雨稀里哗啦下,仰天长啸了一声。
嘭—嘭—嘭——
他大步流星地在连排了的房顶上跳着飞着,不一会儿,来到了一个楼顶水池的拐角,脚步放慢了,鼻子更卖力地闻着,“我知道你在这。”
果然,在另一面,一个深棕色的布娃娃,是个差不多一米的泰迪熊玩具,此时它像个小孩一样惊恐地贴在拐角的墙上,全身的毛都湿了,腿短啊,还能往哪里跑?
突然,一弯巨大的镰刀横挖过来,没等泰迪反应,其脑袋已经被咔嚓了,连同砍进去了的破碎了的墙壁的石渣,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这时铃兰才从水池一边探出三颗脑袋,闻了闻,心里骂了两句。他破开泰迪的身子,原来跟踪自己的不过是一个傀儡,拆开它毛茸茸的肚子里,有一张带血的敕令符箓。
是谁?!是谁远程控制着这小家伙,怪不得自己闻不出,铃兰又抬头望了望远方,叹了口气,不知道被跟踪了多久。他想着朱槿大人是通晓血祭的人,哪怕是附近一丝血,也必然是瞒不住他,这倒好,又在老大面前掉了链子。
铃兰又走深了几步,大雨的天,看不见也闻不到楼顶上还有谁。
等到他返回的时候,小黑伞已经不见了。他走到楼顶的围栏边,望着下面远方的警察还在焦灼地忙碌着,大雨在疾风下唰唰地冲着他魁梧健硕的身子,一道雷在他身上点亮,饱满结实的肌肉,那数不清的刀疤,不愧是能当上“红棍”的人。
嗯?
他回过头,刚才那一雷闪,也照亮了他身后站着的一排七个黑乎乎的人。
僵尸?只见这几个人站得挺直,眼睛闭着,嘴里已经装不下的白色獠牙露出了半截,各个面色铁青、五官僵硬。他拿出朱槿大人给的“三清铃”,摇了摇,叮铃叮铃……
瞬时,七个人的眼皮子一个个“噌噌噌”地全部打开了,睁着的鼓鼓的眼珠、黑得深邃无际,同时溢出着黑色的火焰,像七个蓄势待发、擐甲执兵的铁面战士。
不过这几个是普通的吧?或者是实验的失败品?
他走进打量着,嗯,没有一点灵性。
尸道是除去“官鬼禽曜”四种常道中的一种非常稀有的道,但凡普通人尸变了成为僵尸,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而潜心练就尸道的人,是具有自我意识的。这类人,本身就是稀有,首先八字里的“旺、相、休、囚、死”,他们得是属“死”的;再来修炼,需要各种器具丹药、加上特有的施法,一代传一代,外人弄不好瞎捣鼓,把自己变成了没有意识的普通僵尸无异于自杀,所以尸道又被人忌讳、称之为邪道。
若是真练成了尸道,这就厉害了,因为尸道是没有上限的,只要它一直吃下去,就能一直变强,它们将目标当做美食,它们则是美食的猎人!吃的越高级,成长的也就越高级,然而这种现象又是扭曲的,它们渴望变强,于是它们大吃特吃,这种恶性循环,又被后人笑谈为“美食的俘虏”。
尸道之人世间少有,它们也从不轻易暴露自己丑恶的德行。
铃兰嘀咕着,又走到了楼顶围栏边,他望着远处的工厂,那个警车旁边的商务车,嗯,要是尸门十三针真的可以成功激活尸道,自己也得养个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