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那边打钱过来了,百分之三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家伙说道,他从手腕里抽出的一根数据线连接着一个手机,只见那屏幕自由切换着、跳动着。
“哦。”大背头应道,望着窗外。
“你说他们是不是很有意思,这年头转账都这么老土。”
“还说?!他们要是正常人,早就在各个箱子装了定位了,还得费这么个劲儿跑来跑去,这么值钱的东西,搞得跟送快餐一样,太随便了。”坐在司机位置的一个胖子,回头插嘴道,显然方向盘自己在动着、他无需实时操控。
这几个人,应该是哪个幕后组织在城里雇佣的BT猎手。这在三类、四类城有不少,三类最多,他们这个职业,专门做这些地下违法的勾当偏门,以赚取高额的报酬来供他们挥霍、补充科技、安装义体。
“信仰吧。”大背头吸了口烟,打趣道。
“信仰?这年头信仰还能当饭吃,老大,城里面的佛像都被砸的缺胳膊断腿了!”一旁的一个光头玩弄着他的银色手枪,咔嚓咔嚓的掰着,咧着嘴露出满口金牙,头上全是纹身图案,“啧啧啧,还有两箱,做完就解放,我马子都快跟别人跑了!干尼玛的……”
“你哪个马子。”前面的胖子回头,数了个中指。
“草拟的。”
只见两个大爷们掐着架,痞里痞气。车子依然自顾自地安稳行驶着。
大背头回头看了看倒在车后的钙奶,其他几个都干掉了,留着这个自己也不清楚哪里来的直觉。他左眼的UI界面,是一副城市的3D图,周围的汽车人群,只要这些人自己配了相关装置的都在地图上会实时显示着,虽然镇里没有9G网络,但是一般的辅助信息也都加载的很快,嗯,一路甩开了些可疑的被跟踪对象,这会儿也没警车,一路畅通。
谁都没想到,这辆飞驰在金桂镇的银色商务车里,坐着的就是通缉要犯。
*
这里是一座老厂房,门头写着永生生物燃料厂,已经停业十来年的样子,围墙都风化了不少。一栋白色的厂棚,被锈迹斑斑淋成了一块又一块的胎记,在深夜里显得更黑了,连狗的声音都没有,这里显然也没人住,又是谁偷偷在这藏着毒品吧;那辆银色的商务车停在一排只有两层的民房的边上,二楼有个房间里面微微亮着光,时不时传来一声惨叫,这又是在逼供谁了?
周鑫鑫背着个大袋子,看来是有备而来,晕,那里面的一盘鞭炮是什么情况?土货对科技吗,见他又把湿漉漉的长头发索性在后脑打了个结、扎了起来,他竟然是跑步过来的,真是吊。
他悄悄地靠近着那辆车子,静得地上脚踩的砂石都不敢大声作响。
附近躲在哪个池子的蛤蟆,呱呱的叫着“过来玩,过来玩”。
“说,还有最后一箱。”
“我不知道了啊,真不知道了!”
“他说他只拿了一箱。还有一箱。”大背头蹲下来,抓着身前这个人的脑袋上的头发,抬起来,暗暗的房间在小功率的夜光棒下,这是一张已经死透了的翻着白眼的蓝青色脸,看来死的时候都痛得痉挛了,回过头,对着钙奶说着,“应该在你那里对吧。”
“真不在我这,我只是个开车的!”钙奶又跪在地上,他这两天应该是生不如死了。
“那你从现在好好想想,还有谁。”说完,大背头示意身边的几个把钙奶摁在地上,抽了把刀,对准后者被强行扒出来的手,刀在手指上开始哆哆哆的比划。
“大哥,我真不知道啊!”钙奶被两个人压着,眼睛睁得老大了,看着刀子在自己手上晃悠,全身都麻了。
“又或者卖给了谁?”
“真不知道啊!……啊!”
一只大拇指被砍了下来,像剁火腿肠一样,很锋利或者很用力。
“卖的钱呢?”
接着又是发了疯一样,两下把另外四根手指啪啪地剁掉了。
“啊!!!!!”
这种后知后觉的痛,让躲在外面的周鑫鑫看得一阵紧张,真TM一群人渣!
周鑫鑫一脚把门踢开,往房间里面扔了一大盘鞭炮,对没错,直径差不多一米的红色大圆盘,一万响,红红火火,特喜庆的那种!
然后他把门又关了起来——
这傻逼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图上没显示这人定位啊?!没等几个人反应,噼里啪啦的巨大轰鸣声响起!房间里面几个人被炸得纷纷狗急跳墙,忘了分寸,照明灯和刀,烟和墨镜都扔了出去。各个由于配着一只义眼,瞬间在黑暗的房间里被炸开了花,这半只眼睛算是失明作废了!
阿玛的,光头佬一手捂着脑袋、头皮都炸麻了,一手掏出手枪往墙顶上开了两枪,一来表示愤怒,二来怕误伤队友,三来浪费了两颗子弹。离门口近的另一个束着马尾辫的家伙想把门打开,却被外面外力拉着,卧槽怕不是要被哪个傻逼关门打狗的炸死在这了?随即他也掏出手枪,凭着感觉朝门把手射了好几枪。
“砰砰砰!”
周鑫鑫手掌被擦到一枪,一个半窟窿生生地飚着鲜血。
这时一脚射门声,门开了跑出来一个踉跄摇晃的人,周鑫鑫忍着手上的剧痛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从侧面用一根大铁棒重重地盖在这个率先跑出来的暴伙计头上,犹如最近热卖的西瓜一样,呱啦一声开裂掉一个!
咚咚咚,又来了一个!
“嘭!……”
这一棒下去,周鑫鑫虎口被铁棍震得生疼,面前这个胖子的脑袋是金属做的这你敢信?!
两人在二楼的护栏里扭打着,这肥猪眼花了愣是没瞄准,捂着半只眼睛,噗噗噗地乱开了几枪,子弹到头了也没打着目标,最后手枪咔咔咔地亦是没用了。周鑫鑫这时抓住机会连忙低头匍匐向前,利用对手视野这会儿正盲,一顿骚操作给对方裆部腹部用带尖的铁棍快速连刺了好几下,像是牙签往梨子上戳洞,“Chua Chua Chua”的这才算是又插爆了一个!
身手不错,哈哈,周鑫鑫沾沾自喜着。
突然身后的窗户被撞碎了,大背头翻滚了出来,抬手正要开枪,周鑫鑫见着了马上反过来用铁棍打掉了,啪!子弹连同手枪飞了出去在空中不忘延迟作响了一声。随即前者又用掏出的匕首砍了过来,顺着铁棍上的褶皱,“听听听”地爆出火花,最后落在周鑫鑫手上,呜!这一刀太快太深,痛得周鑫鑫铁棍也掉了,随后他又被大背头一脚射在裆部后退了两步跪在了地上。
大背头反手拿着刀在空中挥了两下,不知道是从哪个电影里学来的装逼招式,得意地说道:“乡巴佬!去死吧。”
噗!
啊!又是什么套路!大背头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
原来周鑫鑫口里还含了满大口的高度烈酒,本来他打算点火弄个什么狮子喷火的把戏,这算是先用了!
热辣的高度酒喷在大背头脸上,他用手想擦拭脸上的这东西,结果越擦越痛,这下两个眼睛都交代了。随即他也不管了,鬼哭狼嚎地冲了过来、疯狂地舞刀乱刺,“你的妈妈的,你的妈妈的!竟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这是在侮辱我们大城市!土鳖,你的妈妈的……”
大背头头型都乱了,看来凶狠又沉稳的老大,这时也完全失了态。这哪是酒?这简直就是往人家头上浇尿,这是要带上祖宗过来拼个你死我活了!
周鑫鑫也不跑了,本来跪着的身子,顺势也往前冲了过去,抱着大背头的双腿,而自己背上则被疯狂地插了刀,正当拔出的第二刀又要刺来的时候,周鑫鑫一咬牙,两人从二楼栏杆摔了下去。
这傻逼是个疯子吧?
大背头丝毫没有防备地从二楼掉了下去,落地的时候,匕首不小心从自己脖子穿了过去,他重重地倒在地上,一瞬间,喷出的血染得这身浮世绘的花骚衣服更花骚了,那种呼吸漏气的感觉,渐渐变得平缓,没气了,没想到老子纵横江湖这么久,死在了一个傻逼的鞭炮和烈酒上。
对、还有个?
周鑫鑫呜呜地呻吟着,看来摔下来也是不轻,但他不知道肾上腺素多还是岔了道,竟然神勇地躺了几秒就抬起了头,恍恍惚惚,他侧爬了半个身子,咳嗽着、不时喷了几口满满的鲜红。钙奶呢?该不是上面两人真被鞭炮炸死了吧,一万响太多了点,还在断断续续地叫。
突然,伴随着狂浪的叫声,啊啊啊的,楼上两个身影也从另一旁掉了下来,哇,钙奶也是虎的一逼。
不过这次不同,钙奶先着的地,两个人似乎在上面房间里跟着鞭炮响声起舞了很久,全身都是各种刀枪窟窿,此时落地后双双叠着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鑫鑫吃力地爬了过去,呼喊着钙奶的名字,待到近了一点,一看,原来他们两人身上穿着根铁棍,从位置上讲,上面那个左侧的心脏应该戳糊了,还好钙奶是下面那个。
不过似乎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钙奶?”,“钙奶!”周鑫鑫爬了过来,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扭到脚了。
钙奶被光头压着,说话闷闷的很要力气,“呜呜……啊,鑫呐。”
“嘘,别漏气了,有手机没有,我来,我来报警。”周鑫鑫靠近了他俩,想着这管子怎么拔?“手机在哪里?”
“感谢,感谢你来救我。”钙奶表情很痛苦。
“小意思。”周鑫鑫还在翻着。
“没想到会连累你,我呐,从小就是个怂包,还多谢你那些年的照顾……”
“那天去你家睡了一觉,算扯平了。”
?
“糖糖、糖还好吧。”钙奶表情更痛苦了。
“额,”周鑫鑫又越过他两人去翻另一边口袋,“我是说那天。你也没手机?”
“哦,我,我我我这个情况你是怎么想的?很失望吧。”
“贩毒?很痛恨,非常痛恨,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哈哈,”钙奶又溢了几口大血,他背靠的地上,鲜血也已经漫成了一湾黑色大镜子,“我,我把我那份全卖了,贱卖,七十万,我给糖糖还清了债。”
“她欠那么多。”
“她爸的。还清了信用,她就可以进城了,可以工作……”
什么?这么狗血。
“他们,他们怎么找到你们的?”
“伊文,伊文他有可能自己用过,他恨这个世界,又、又又想尝尝高科技的味道,哈哈,可能怎么就暴露了吧,现在的高科技我们都不懂,我……”呜,钙奶又一次从嘴里溢出大量的血。
“好了别说了,电话呢,你血要喷完了。”周鑫鑫看着钙奶痛苦抽搐的脸,眨了眨眼,咬着牙,“电话呢傻逼!”
“替、替我照顾糖糖好吗?”
说什么傻话。
远处,警笛声若隐若现。
“帮个忙好吗?”
“说。”
“他口袋有一盒、有一盒,你拿拿一根出来,给我来一针,让我感受下。”
“不行。”
“行。”
“不行。”
“我不行了。”
“你自己来。”
“我手指头没有了。”
“我不会啊!”
“往往、往脖子,直接捅,开天窗。”钙奶说完死死盯着周鑫鑫。
你确定?周鑫鑫看着眼前这张痛苦、坚定、又苍白的脸,怕不是他的遗愿了吧。他胡乱地翻着,找出了一根针灸般大小的细针,此时领头的警车已经纷纷驶进了个工厂,一双双前照灯就要齐刷刷地射他的脸,他犹豫着,翕着眼睛,泪水已经满了。
“快点吧,求你了。”
“求你了……”
周鑫鑫脑子被灯照得眩晕。
求……
啾。
插进去了。
安静了,鞭炮声没了,蛤蟆也不叫“过来玩”了。
“鑫,”钙奶的眼睛突然狰狞地变得很大很大,但是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抖了两下,又歇菜了,他吃力地想把最后的几个字吐清,“你,你看,我还不是提前出狱了……”
那长长的一声“啊”
钙奶的嘴巴咧的很大,露出的森森牙齿、上下牵着口水和血丝,这是怎样的一种“爽死了”?最后他嘴巴竟然更大力地裂开了、直到嘴角撕裂、直到下巴都脱臼了,那个样子,在警车远光灯的照射下,瞳孔像是吸了光,深邃无际,显得异常的恐怖。
那是科技带来的恐怖,是未知的恐怖。
周鑫鑫跪坐在地上,那一排排炽热的车灯射着他全身,他凌乱的头发散了下来,看不到他哭泣的脸,他像一支忏悔的木僧,开光了。
警察们呼噜呼噜地下了车,陆续朝这边跑了过来。
天空这时下起了雨,这个季节,总是白天晴朗,晚上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