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泰清斋,周杨便立即往凡味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凡味屋可是按照南越国的风俗装饰的,典雅恬静,书香之气甚浓,京都的文人都很喜欢来这里喝酒吟诗作赋,毫不夸张的说,京都的文人若是不在大明轩,就是在凡味屋畅聊。
而这间凡味屋,也是万通商会旗下的产业之一,它就被登记在了万峰的妻子肖氏的名下。
此刻,周杨这才刚刚来到这凡味屋的门口,便有一名花甲之年的老者站在这门口。他见得周杨过来,便立马迎了上来,并说明了来意。他自称姓董,乃是锦衣卫三旗旗总颜渊的家仆,来到这里,就是奉颜渊之命,来等周杨的。
于是,周杨跟着这名董姓老者悠悠的进了凡味屋,来到了二楼的包间。这间包间倒是不小,房门对面的窗户可以直接看到窗外的挹翠湖,以及对面的大明轩。一张可供十二人同时坐下的大餐桌摆在了屋子的正中间,屋子却不觉得拥挤。
此刻,桌子上摆满了大渝和南越国的特色菜肴,一名五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坐在桌旁,却不曾动筷子,他看见周杨过来,便招呼他过来一起吃。不用多说,这名中年男子便是这锦衣卫三旗的旗总颜渊,颜旗总了。
颜渊挥了挥手,那名董姓老者便躬身行礼,然后退出了包间。
周杨耸了耸肩,便悠悠地坐到了颜渊的身旁,看了眼颜渊,笑了笑,说道:“颜旗总,太后寿宴在即,你们三旗是负责太后寿宴的安保问题,理应是最忙的,怎么还有心思来请我吃饭呢?”说着,周杨却是端起了一盘卤鸡翅,放到了自己的面前,抓起了一只翅尖就塞进了嘴里,悠悠的咀嚼掉翅尖上的肉。
颜渊并未理会周杨的话语,只是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下一口白酒,然后才说道:“小周公子可曾听说过唾面自干这个故事?”
“不曾听过?”
“这个故事,可跟你爷爷有关——”颜渊笑了笑说道。
如今的大渝皇帝韩垣能当上这皇帝,周杨的爷爷那可是当居首功,因此,大渝皇帝韩垣在即位之初,就任命了周杨的爷爷为宰相,统管六部,其地位,其权势比之如今的范宰执也是不遑多让。
不仅如此,大渝皇帝韩垣更是将自己的妹妹咸安公主韩墨初,许配给了周杨的父亲周启平,周家也因此成为了皇族之外,大渝国的第二大家族。
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况且是周家这样的擎天巨擘。所以,周家的下人们出门也是趾高气昂的。某日,周家的下人与另一位朝臣的家仆发生了口角,周杨的爷爷得知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自家的这位仆人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并上门赔罪。
周杨的父亲周启平气不过,遂去问了父亲:若是有人朝我脸上吐唾沫,那我岂不只是擦干净脸上的唾沫?如果只是这般行事的话,我大渝境内谁不欺辱我周家?
可是周杨的爷爷却是这样的回答:擦去脸上的唾沫,那是在违背他人的想法,你要让唾沫自己干掉。
周启平大为不解。
周杨的爷爷却解释道:承蒙皇帝的圣恩,我周家得以风光,但这早引得各方朝臣的妒忌,他们呈送给陛下弹劾我的奏章,多如天上的星斗。我周家要免受其害,凡是就得学会忍让。
这件事情一经传出,让很多在朝的官员都大跌眼镜,但也正是因此,周家才没有像大渝的其他家族那般,一代两代人之后,就销声匿迹,相反,周家到目前为止,虽然因为周杨爷爷的过世,周家没落了一些,但论在皇帝韩垣心中的地位,周家可远胜其他家族。
“可是……在这一点上,你可一点都不随你爹,不随你爷爷。”颜渊说道。
“我怎么听不懂呢?”周杨将一根鸡翅尖的骨头吐到了桌上,随后有扭头看了眼,原本装满了卤鸡翅的盘子,此刻早已空空如也,却是不禁笑了笑。
“也罢。”颜渊长吐一口浊气,说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没必要藏着掖着了,陈勋想借孙子楚一事诬陷你,而你现在不过是想借孙子楚一事拉陈勋下水,打压打压范宰执。这事情,不光我看出来了,陈勋他也能想的到!”
“那又如何?”周杨轻笑一声说道。
“城南郊万峰的自家别院,你真以为你进去再出来没人知道?”颜渊说道,“我告诉你,你进城南郊自家别院的时候,锦衣卫一旗的人都埋伏在别院的外围,本来是打算等你进去之后,就把你围在里面,然后直接抓紧锦衣卫大牢,借孙子楚一事,诬告你是南越暗探,因东窗事发,所以你杀了万峰灭口。”
“可我进去又出来,却不曾有锦衣卫出现,难不成是你阻止了这一事情?”周杨反问道,“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何要救我呢?”
“你爷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你们周家有事,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你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也救不了你。”颜渊说道,“只要你愿意低头向范宰执认个错,我可以做个中间人,摆一桌和头酒让你和范宰执冰释前嫌,有我和你爹在朝堂为你铺路,加上陛下对于周家的器重,你想封侯拜相很难,但做到六部之首,还是很容易的。”
周杨轻笑一声:“范世贤(范宰执的独孙)调戏我的未婚妻,我若是连这都一味的忍让退让,范家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等我退无可退的时候,我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所以,在这世间,要么有我,要么有范家,没有第三个选择!”
“你说的是俞佩琳?你这么一个拥有大好年华的小青年,就这么一点小事情,却有可能要搭上自己一辈子,值当么?”颜渊反问道。
“值当么?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的话,做什么男人,当个太监得了。”
“既然,颜大人问到这里了,我倒是好奇。”周杨说道:“颜大人,你的女儿颜湘儿嫁给了誉王,做了这誉王妃,万一哪天太子上位,以范宰执的心性他能留誉王么?能留誉王妃么?能留颜大人你么?”
颜渊也是见过了风雨,活的通通透透,他自然也是看出了,周杨其言下之意就是想借范宰执的势,逼自己加入誉王一脉,这样对他,对誉王都有好处。可他却只是笑了笑,说道:“一切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我该经历什么,不该经历什么,湘儿该过怎样的人生,早已有了定数,我又何须枉费心机呢?”
“好一句枉费心机。”周杨轻笑一声,说道,“看来,我与颜大人的想法不一样。既如此,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我还是那句话,别再玩火了,我救得了你一次,两次,救不了你五次,十次。”颜渊放下了酒杯,悠悠地说道。
“那我还是那句话,有范宰执的地方,就没我,有我的地方,就没范宰执!”周杨说道。
“小周公子,你若是这般行事的话,我就只能让小周公子找不到万家人了。”颜渊说道,“不信的话,小周公子可以试一试。”
PS:唾面自干的典故出自唐朝武则天时期的娄师德,我借用一下而已。
原文:
娄师德其弟守代州刺史,辞之官,教之耐事。师德:“吾备位宰相,汝复为州牧,荣宠过盛,人所疾也,将何以全先人发肤?”其弟跪曰:“自今虽有人唾某面,某拭之而已,庶不为兄忧。”师德忧:“此所以为吾忧也!人唾汝面,怒汝也;汝拭之,乃逆其意,所以重其怒。夫唾,不拭自干,当笑而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