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高一,她的成绩一落千丈,高中理科学的知识实在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外,她上的高中是全市排名数一数二的,周围的同学都很厉害,当时她学会了一个单词“peer pressure”(同龄压力),她每天都在这样的压力下备受折磨。
还记得刚入学不久,林绫就和函数成了死对头,这是个老仇人了,初中时是压轴题,高中简直整张卷子都是压轴题,换汤也换药,无论是判断函数的单调性还是奇偶性,林绫能确定的都只有自己的“必死性”。数学课越来越让人昏昏欲睡,她的学霸同桌唐喜喜似乎也在艰难应付,每堂数学课都蹙着眉头。
最让人无语的是,每次数学作业都是最多的,负责任的数学老师每堂课都会布置课前和课后作业,遗憾的是,每天都有数学课,所以每天都有数学作业,并且每回都准时在晚自修第一节下课收作业,第二节课修改,学校不让带手机,同学们连请教“学霸君”的机会也没有。
林绫采取的措施一般是先把会做的做完,再向唐喜喜求救,唐喜喜给她这位很不“理性”的同桌补了不少课,奈何这位同桌实在对数学一窍不通,每次挣扎到快收作业时就大手一挥把作业纸交给林绫,然后递给她一个“我认输”的眼神。
这种近乎完美的解决措施在一次晚自修出现了严重的纰漏。在某个寻常的夜晚,唐喜喜因为家里有事请了一个晚自修的假,数学老师的作业如期而至,林绫在所有函数的大题上都求了导后,出现了些奇奇怪怪的结果,数学老师不知何时已经从后门口走进来,正在和数学课代表说话,林绫看着自己还是很空的作业纸,下课铃很不识趣地响了起来。
“小组长收数学作业。”
数学科代表的声音在铃声结束后立马接上。
来不及了,组长走到林绫的座位旁,把她的作业纸收走。林绫心跳漏了半拍,数学老师坐上讲台桌开始批改作业,第二节课一开始,林绫已经没有心思做其他科作业了,一直在心里默默祈祷数学老师下课前改不到她的作业,如果每次祈祷都有用的话,这个世界大概就不会有伤心的人了。
数学老师每换张作业纸,林绫就偷偷抬头分辨是不是自己的作业,可惜她离讲台桌太远,根本看不清纸上的字,老师批改作业下手越来越重,一会打叉一会打勾,一笔一划都划在林绫心上。
她正看得走神,突然数学老师抬起头,“林绫?过来一下。”听到她的名字,她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又像被紧紧捏住,脸刷一下就红了。林绫只好站起来,朝老师走去。“怎么这么多题没写?”
“对……对不起,老师,我……不会。”
“这么多同学会,就你不会?不会不会问吗?你没嘴巴吗?”数学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有同学偷偷抬头看向讲台桌。他把作业纸翻了一面,“连最简单的求导都求错,你中考考几分?怎么进十二中的?”
“我……”
“你什么你,拿下去重做,下次还这样,你的作业就再也不用交了,我不批改你这种学生的作业!”
数学老师拿着红笔敲讲台桌,“你们给我听好了,以后有谁再随便应付我作业,我的课你就别来上,别给我丢脸。”讲台下的同学纷纷朝讲台看来,林绫没有感到生气,只是很羞愧,下面的同学很多估计都不知道她的名字,这下,她可能要在这个班“红”了,她估计现在她垂着的脸也已经红透了,因为她的脸火辣辣地烧着。
“你下去吧,下不为例。”
“谢谢老师。”林绫不敢抬眼看老师,拿着自己的作业纸回自己的座位。一直到下课,没有同学和她说过话。
林绫一直觉得很奇怪,老师难道看不出之前自己的作业有些是抄同学的吗?为什么抄作业没有被骂,不抄作业反而被骂了。
林绫有个很奇怪的习惯,越是难堪,笑得越开心,隔天去上课,她笑着和唐喜喜开玩笑,就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后来,有个信奉逻辑学的人对她说:这叫以笑掩非,是一种严重的逻辑错误。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物、感情,并不都是能通过逻辑解释的,起码在失落的时候保持微笑,既能欺骗自己,又免于他人的尴尬。
上了高二后事情变得更糟,记得上高二那年,文理分科,学校重新分班了。林绫高一的同桌、也是唯一的好友唐喜喜和她没有在同一班。和唐喜喜在不同班的她不能再依靠唐喜喜了。再怎么要好的朋友,也没办法每时每刻地陪伴在身边,战场上每个战士都有自己的对手,更多人都是单枪匹马,浴血奋战。
林绫觉得用浴血奋战这个词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林绫选的是文科,分到的班级几乎清一色的女生。他们班走读的同学很少,基本上是家在邻近县市的住宿生。
林绫之前没有住宿过,她是上了大学后才知道的,每个寝室都会有寝室群,上下课,上厕所都一起,形成了不容外人的小团体。所以当时的她不知道,明明大家是同一个时间进入新班级的,为什么没有人和她交朋友。
朋友这个词不是抽象的,有很严格的标准,下课一起说悄悄话、聊天,一起吃饭,有朋友被欺负了就一起骂回去,体育课一起组队,周末就约好出去玩,是美好青春的必要组成元素之一。
但是当时的林绫并不明白,只是不断问自己是哪里做错了,总之好像每个人都看不见她,看见了也不认可她。
高二新的班主任为了收作业方便按座位给班级安排了小组,还实行了小组连座的奖惩制度。林绫的同桌黎纯妙是他们组的小组长,和班里的其他大部分女生一样,是寄宿生,有自己的小团体。
在一次班委评选后,宣传委员的位置还空着,黎纯妙下课后跟她说:“林绫,我们小组很多人都当了班委,你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当班委是会给小组加分的,为小组做贡献是每个组员的责任!”林绫从来不是个会当班委的人,也不擅长拒绝,于是她就找班主任申请了当宣传委员。
唐喜喜的班级离林绫所在的班很远,林绫知道,她一定能很快融入新班级。唐喜喜当上了副班长,渐渐忙了起来,只偶尔在晚自修放学后去操场找跑步的林绫。林绫更喜欢跑步了,只有跑步的时候,形单影只也不会让人看起来孤单。
“你昨天看到了没?我特地提醒你看了。”
“原来你说的就是她啊,我早就注意到她了。”
“怎么每次都一个人吃饭,坐在角落里,低着头,阴深深的。”
“是啊,太可怕了,这种人一看就有问题,人家才不想和她吃饭吧。”
“你没看她周围的位置都空着吗?谁会想坐她旁边。”
“好像是高一的,我认识的一个学妹告诉我的……”
晚自修下课后林绫正收拾书包准备下楼跑步,坐在她斜后方的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得很大声。林绫收书包的速度更快了,慌乱的她手根本不听使唤,不断有东西掉到地上。
好像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晚饭都是在教室随便应付,有时候吃面包,有时候只喝瓶牛奶,总之不再单独去食堂。一个人在路上走时也会走得飞快,生怕成为别人笑话的对象。
青春期的孩子大多还没有学会温柔,稍不留神就会将别人刺伤。多年后的林绫在朋友圈看到高中同学宿舍群聚餐的朋友圈,终于知道了答案,只是年轻时候受到的伤害,伤口往往很深,她到现在自己走时还是会无意识地加快脚步,还是不能习惯一个人吃饭、逛街。
“林绫,你跟我来办公室一下。”林绫吓了一跳,本该走了的班主任出现在班级门口。
那天,从教师办公室走出来的她没能忍住眼泪。
“这次我们班的班委评估结果出来了,很多同学反应看不到宣传委员为班级做出的贡献,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你之前来申请当宣传委员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给你试用期,班里有很多同学争着当宣传委员,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机会。”
“你不想说就算了,本来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班会我会公布新的宣传委员,你走吧,好好反省反省。”
到底是哪里错了,她问心无愧,每次学校组织活动,她都第一时间通知大家,陪参加比赛的同学训练,每次没有人想浪费时间画板报也都是她一个人花费几个中午不回家留下来完成。有班委找她代替开会,她也会尽量帮忙。参与度不高是什么意思?要怎么参与?
她走到班级时灯已经关了,门也被锁住,她的书包还在里面,窗户都被从里面扣住了,身无分文的林绫只好走回去。
每个人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一天特别倒霉,不好的事在一天之内接连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