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浑浊且压抑。
他刚醒来,就发觉一切是如此的不对劲。举目四望,一望无垠的平原大地上没有公路,没有信号塔。
远处农舍,是残破的茅草屋。几名皮肤黝黑,骨瘦如柴的农夫正背着柴火往家赶.
待他稍微清醒,才发现脚下土路上竟零零散散到处堆积着白骨。有的尸体还未完全腐烂,死相狰狞。
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大都市里的工薪一族,这种场景恐怕在梦里也不会出现几次。
他也十分渴望这是一场梦,因为陌生的不仅是周围环境,还包括了他自己。
圆领布衫,乌皮靴,束发裹巾,一副标准的古代男子装扮。
苏醒之前还在穿西装打领带挤地铁,突然间竟被置换了时空,换了身份,这变故让他感到深深的惊恐与不适。
“卧槽怎么回事……”他抚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我……难道是穿越了不成?……别开玩笑啊!今天中秋节,我答应了爸妈下班后还要回家的!”
一想到父母即使有病在身,但为了这难得的团聚,也会强撑着身子从下午一直忙活到晚上。
如果在晚饭之时,等来的却是儿子了无音讯,凭空消失的信息,这对两位老人将会是多么巨大的打击?
他内心慌乱的同时,眼角也不由一酸。
长久的失落过后,他不得不调整心态,若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仅仅靠惊慌与悲伤,是远远不够的。
第一步,就是要先弄清楚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这究竟是异世界,还是古代?”
“我现在附着的这个身体,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边走,一边想,不多时眼前出现了一块界碑。上面用楷体写着“东郡卫南县”五字。他心神一震,既然使用的是汉字,那就说明这应该还在熟悉的国境内。
正思绪翻涌时,只见马蹄踏起阵阵尘土,前方两三百米外,一群跨马横枪的蓑衣大汉正风尘仆仆从土路的另一头赶来。
即便隔得老远,也能看到为首几人那巍峨雄壮的体魄。
“不好!”当看清楚这群人身上的猩红血迹,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很可能撞上了一群杀人越货的土匪。
他已顾不得计算人与马之间的速度差距,只条件反射地想要转身逃命。
就算再不喜欢这个世界,这副身体,也不能一觉醒来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杀死。
但在跑了两步之后,马蹄声突然静止了,
沙尘停滞在风中,头上脱落的帻巾,也不再往下坠落。
他无法移动半步,只能看着周围的一切都留在原位。原来停止的不仅仅是马蹄,还有时间!
“你好啊,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人。”
未等他明白过来,眼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亮光中飘着一名看不清样貌的白发少年。
“方圆千米的时间都已被我停止了,且整个空间,也只有你能够看见我。”白发少年微微一笑:“我的代号叫做‘神仙’。初来乍到,你应该憋着一箩筐的问题,和一颗急不可耐想要回去的心吧?
看到我这么一个神通广大的人出现在眼前,是不是很想求救啊?
实话告诉你,不可能救你的啦!啊哈哈哈……”
虽然看不见“神仙”脸上的五官,但任谁也能猜的到,那表情一定很欠打。
“嗯嗯……”神仙清了清嗓子,“长话短说吧,毕竟我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现在的时代,是隋朝大业七年,与你生活的二十一世纪相隔了一千四百多年。
当今天子是被后世称为隋炀帝的杨广!
其次,你的姓名叫徐世勣,现年十七岁。现居住在东郡卫南县,具体身世细节,待我将你的记忆打通,就会全部知道了。
至于你穿越的原因……“
神仙手指一点,一颗银光色玻璃球缓缓从徐世勣的衣服中飞了出来。
徐世勣清楚记得,这颗玻璃球是昨天早晨在阳台上捡到的,当时并未多想,只觉得它圆润美观,于是就随手捡了起来。
难道它竟会是造成穿越的主要因素?
“它叫‘水睛’,它不是你们那个时代的东西,你无意中触碰了水睛上面的一个开关,导致灵魂穿梭时空隧道。
若想要再重新穿越回去,其实也很简单,再按一下原来的按钮就行了。”
见徐世勣死气沉沉的瞳孔中突然迸发出期待的光芒,神仙随手将玻璃珠弹飞,“可惜它已经失灵了,每颗水睛都只能使用一次……”
“诶呀诶呀……你不要用这么生气的眼神看着我嘛,对于你的遭遇,我也是十分同情和难过的…啊哈哈哈!”
这时天空响起了雷声,一道红色闪电划破天际。
神仙浑身一颤,他停止大笑,用正经的语气道:“时间不多了,记住,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重点。
水睛虽然只是一次性使用工具,但如果把两颗失灵的合在一起,依然可以再进行一次时间穿越。
你想要回到二十一世纪的话,就必须再找到第二颗才行。听到这,想必你也猜到了……在这个时空,还存在一名跟你一样来自未来的穿越者!
而找到他(她),就是你和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
徐世勣感到震惊的同时,目光也似乎在询问:“连你这么神通广大的人,都不知道另一名穿越者在哪里吗?”
神仙做了个抹汗的动作,“神仙也并非万能啊……但我也不会让你漫无目的瞎找,据我推测,那人的活动范围应该在太行山以东,或以西地界,即你们那时的‘山东’‘山西’一带。
好了,限定范围之后,是不是感觉目标明确多了?
当然,本神是不会让你白忙活的,你在这个时空得到的一切财富,名利,等回去之后,我都会换算成二十一世纪的单位再如数补偿给你。”
神仙说完话之后,将水睛收回,接着化作金光腾空飞向天际。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可不要妄图改变历史哦,不然未来熟悉的一切都可能会不复存在的!祝你好运吧!”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就动了起来,黄尘飞扬,长发肆舞,群马也在不停疾驰着。
徐世勣闭上眼睛,十几年的记忆如海潮般不断涌入脑中。身世,情感,经历……当与这个身躯彻底融为一体后,对这个时代的一切陌生与不安,都在被快速冲淡着。
再睁开双眼时,面前已被乌泱泱数千人马围得水泄不通。
这群人斗笠蓑衣,手持长矛钢枪,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以及长矛上顶着的头颅可以看出,这的确就是一群杀人越货的土匪。
巧的是,徐世勣的记忆中,竟然留有这群土匪们的信息。
短暂的寂静后,骑着黑马的头领缓缓来到徐世勣跟前。“这位小郎君,如此慌张失措,莫非你也是在逃兵役?”
出乎徐世勣意料,土匪头领竟显得彬彬有礼,与他那冷面判官般的脸庞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一年里,从河南,山东逃出去的无数百姓,皆是为了躲避两大灾祸。一为滔天大水,二为天子征兵。
从你的装扮看来,你家境殷实,不像遭受了水患。既如此,那便只有逃避兵役了。”
看情形,头领似乎是想将徐世勣召入自己的队伍之中。
沉默片刻,他反而问向头领:“不知翟老大率领着你的瓦岗大军,又是所为何来?”
(据《隋书.炀帝纪》记载:大业七年,秋,大水,山东、河南漂没三十余郡,民相卖为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