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名叫翟让,是朝廷在逃罪犯,不久前趁着山东(崤山以东)地界天灾人祸,收纳了众多流离失所的难民,在瓦岗之地聚众起义。
经过一个多月发展,这支队伍吞并了东郡周边的数股势力,如今已超过了五千人。
虽然前期顺风顺水,但翟让知道,作为一支起义军,这还远远不够。
他曾为大隋政权效力多年,心中十分清楚,帝国军队到底有多么可怕的剿杀能力。
“所为何来?不过是为生存而做的日常奔波罢了。”翟让看眼前少年似个读书人,问了姓名之后,竟忍不住同他谈起了理念,
“历代起义军的结果,大多都是兵败如山倒。若要生存下去,唯一的方法只有不断壮大,大鱼吃小鱼,短时间内变成一股连朝廷都无法挫败的势力。而用来填补这个过程的,只能是无数的钱财,粮食和人马!”
徐世勣:“所以为了这个目的,翟老大连抢掠自己的家乡东郡,都不在乎了吗?”
翟让略微一惊,没想到这少年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连他的故乡都一清二楚。
对于抢劫家乡,翟让也是经过了激烈的内心斗争。如今隋室动荡,天下将乱,为了不被时代的洪流所淹没,每一方势力都在竭尽全力壮大自己。
可上有官兵围剿,下有同行厮杀,起义军既不能太过显眼,也不能毫无作为。
最好的办法,就是暗中积蓄着力量,等时机成熟,再顺势杀出重围。
现在瓦岗军似乎已到达了极限,连续多日没有一丝收获,为了不使兄弟们离心哗变,在翟让看来,抢掠家乡东郡已是不得不为之的一步行动。
翟让叹口气道:“瓦岗军只劫豪绅富贾,一向与民秋毫无犯。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救济与安顿灾民,
对于家乡的万千百姓而言,我们的到来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队伍里响起不约而同的叫好声,众人心中的内疚似乎也被一扫而空。
“你们想的太简单了!”徐世勣的声音盖过了众人的叫好。
“仅靠着抢劫和掠夺,瓦岗军是走不了多远的!对一方势力而言,最重要的无疑是坚持可持续发展科学………咳咳,总之就是要靠自己循环不断的生产钱财和粮食!
东郡虽也遭遇了水患,但未伤其根本,农田水利大半呈完备,富商大贾也没搬离资产的打算。
如果瓦岗军日后要扎根于此,就必须要保证这里的物资和粮食补给足够充实,所谓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总而言之,后勤实力才是逐鹿天下的根本!”
翟让摸着下巴思索一会,“你的意思是,豪绅富贾能为起义军提供源源不断粮食和钱财,所以都不能抢了?”
“不仅不抢,还要善待。瓦岗军只有善待他们,才会吸引日后更多的有钱,有名望之人加入进来,
且东郡是您与我的家乡,人多相识,于情理上来说,瓦岗大军也不宜侵扰。”
“有见地……有见地……”翟让面露肯定之色。
虽然他在不断点头,但气氛却骤然变得沉闷了起来,瓦岗军也完全没做出退却的举动。
徐世勣自然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比起长远的发展方向,眼前这群盗匪显然更舍不得近在咫尺的利益。
他在记忆中思索了一番,说道:“若翟老大不忍看众兄弟一无所获,鄙人倒是有一条建议,荥阳、梁郡地近汴水,行舟商旅众多。
劫掠之财足以资瓦岗军发展壮大。更重要的是,那里目前还没有被任何势力盯上。”
“好主意!”翟让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足下的见识真是令人赞叹,此番你可是做了咱们东郡的大救星啊!”
见他们终于调转马头,徐世勣不禁大大松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救星,这么费力说退瓦岗军,只因为他徐家就是东郡排得上号的大财主。若任由这群人进来洗劫一通,遭灾最重的肯定还是自家产业。
同时内心也惊奇于徐世勣年纪轻轻,竟已游历过诸多的山川河流,以至于能随口说出许多郡县的特征。
一口气还没松完,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如雷暴喝:“慢着!”
众人纷纷侧目,一如山般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向徐世勣走来。
所过之处,瓦岗大军无不条件反射地退避三舍之外。
那是一个气势雄浑,目光沉郁的男子。宽大袖袍,随风肆舞的长卷发,整个人呈现着一股狂野的气息。
他居高临下道:“你对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一清二楚,若我们走后,你立即报告官府,吾人等岂不是要被一网打尽?”
徐世勣浑身在颤抖,他的内心被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所填满。
以至于根本听不清这个男人在说什么。
是恐惧……这个男人仅仅伫立在那,就能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之感,他究竟是人是鬼?
“雄信,你太多虑了,小郎君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听到翟让的声音,徐世勣蓦地回过神来,“雄信……你就是单通,单雄信?”
“吾人的姓名,你怎会得知……”单雄信不由诧异。
徐世勣笑了笑:“‘义薄云天小关羽’如此响亮的名号,这黄河以南谁人不知?至于报官府这事……不要忘了,我可是为了逃兵役才跑出来的。
去找官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义薄云天小关羽……”单雄信一字一顿,仿佛在念一个十分陌生的名字,“无论是谁给吾人起的这歪号,告诉那人,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屑于借古人的名号来立威。”
他伸出手臂,很快两名侍卫气喘吁吁抬上来一杆硕大的白木长枪。
单雄信将枪接过,抬手顺势一挥,呼地风声大作,徐世勣只觉强力的气劲扑面,整个人颤颤巍巍。
“你或许不会主动报官,但也不能忽略你有被官兵抓到的可能,在严刑拷打之下,你还能保证什么都不泄露吗?大隋的刑法,可是非常严酷的。
此枪名为‘寒骨白’,枪杆是我砍伐院中枣树做成,枪头重达七十斤,由我特意找济阴最好的能工巧匠锻造。
若能接住三枪,我便相信你有足够的能力不被官府逮捕。”
“雄信……够了,你会杀死他的。”翟让忙喊道。
“若接不住,我便让瓦岗兄弟立刻掉头杀奔东郡,将所有富户商贾洗劫灭门,这个行为或许过于短视,但至少可获得实实在在的财富。”
单雄信的气势竟然直接压过了翟让,使几千号人噤若寒蝉。
沉默良久,徐世勣终于抬起苍白的脸颊,“只是三枪的话……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单雄信:“你用什么兵器。”
“横刀。”
话音刚落,翟让立即取下随身的一把平直长刀,将它扔向徐世勣,“此乃‘寒天’,是由前朝大师打造的名刀!
只要你不死,此刀归你!”
刀鞘取下,入眼一道冷光,寒气直逼心脾。不愧其寒天之名
“第一枪!”
未等徐世勣细细观赏,‘寒骨白’已迎头劈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漫天袭来,枪头未至,他已经被压的快要下跪。
“铿”的剧烈脆响,两兵相交,
徐世勣只感觉全身骨头都被震得酥麻,仿佛有一座大山结结实实撞在了刀刃上。
他再也承受不住,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手依然稳稳举着横刀,‘寒骨白’在距离天灵盖不足一寸之处被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