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2年,隋军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汇集于涿郡。
由杨广亲自统领,向高句丽发起了浩浩荡荡的灭国大战。
此时的杨广可谓志得意满,神采飞扬。继位虽只短短八年,但在他看来,自己的成就可称得上举世瞩目。
兴建东都洛阳,连通大运河,修长城,推进科举。震服突厥,击败契丹,连败吐谷浑,降伏伊吾……一举收获三十多国的朝拜与臣服。如此辉煌伟绩,完全无愧为“大业”之名。
自杨广登基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做一个普通的帝王。他的目光甚至越过了父亲杨坚,直接眺望向那七八百多年前的秦皇,汉武。
此次讨伐高句丽,亦只是他人生中一次普通的征伐而已。
区区辽东,人口还不及隋朝的一个郡,在百万大军面前,无疑只有被摧枯拉朽的份。
开战之初,隋军的战斗力也的确不负杨广所托,即便地势不利,他们依旧势如破竹,将高丽军队打的丢盔弃甲,死者万计。
百万军队一路直趋辽东城下,开始激烈的攻城大战。
也是在此时,杨广的心意变了,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稳胜之局,似乎已无法勾起他的兴趣。他一生打的胜仗太多了,无论是统一中华的灭亡陈国,还是让他登上皇位的太子之争。命运对他总是如此眷顾,眷顾的让他感到了无聊。
他想让这场战争留下一些特殊的记忆,日后回想起来,仍旧会觉得不同凡响的经历。
于是,杨广给每军配上了“抚慰使”,所谓抚慰使,代表天子之意招降纳叛。只要敌人投降,隋军就不可再进行攻击。
其次宣布,隋军一切军事行动,都要先行请示杨广本人,各大将军不得擅自做主。
最后,也是杨广最为得意的一项,将大军分为三道,分别从三个方向进攻高句丽,目的是要全方位肢解敌国的防守。
杨广已不甘心简简单单打败敌人,他要将自己引以为傲的仁爱,震慑力,统帅能力通通展现出来,完成“千古一帝”的最终飞跃。
三个战场同时在辽东与朝鲜半岛铺开,它们分别是:杨广指挥的辽东城攻防战。于仲文,宇文述(四公)等人渡过鸭绿江,进行的敌国攻入战。
来护儿(六王将)从海上进军,直扑首都平壤,实行的斩首行动。
在杨广的设想中,这是天衣无缝的伟大战术,三个战场宛如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既可互相配合,又可独立攻守,只要有一处达到目的,都会对局势产生决定性影响。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季节也由春转为夏,令杨广疑惑的是,隋军的进展却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十分不解,明明是宏伟而又无懈可击的计划,为何却迟迟达不到预期?
第一个受阻的,是杨广亲自指挥的辽东城战场,由于两军的战斗力相差太远,高句丽军队在屡战屡败之后,干脆婴城固守,再不出一兵一卒。
可饶是如此,面对激烈的猛攻,他们依旧难以坚持,眼看城墙一天天塌陷,希望一点点破灭时,他们终于想起了手中还握有杨广颁布的“免死金牌”。
只要投降,隋军就会停止进攻,
高句丽军本来只抱着试一试的目的,却没想到效果竟然出奇的好,只要口头请降,隋军就不敢再战,马上派人去请示远处的杨广。
而等杨广的命令到达时,城墙已被加固,伤员也得到了补充。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隋军还得再来一次艰难的进攻战。
如此滑稽的场面接二连三在前线上演着,眼看尸体一天天堆高,战事却毫无进展,杨广满腔怒火只能宣泄到各大将领身上。
习惯了天子威严的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这一切与自己的行为联系起来。
第二战场,由“四公”宇文述,于仲文率领三十万大军直驱敌国境内。
由于实行的是孤军深入战术,后勤自然是无法得到保障的,三十万人只能自己背负着粮食和物资器械行军。
就这样,每人负重一百天粮食的同时,还要身穿作战铠甲,附带枪槊,衣物,戎具……夜以继日行走在山地,沼泽之间。
士兵们不堪重负,为了能正常行走,他们冒死将米粟和物资挖坑掩埋。导致才行到一半路途,粮食就已所剩无几。
但就是这样一支未战先衰的军队,却在很快收获到了一份令人意想不到的捷报——敌国名臣乙支文德被俘虏了!
乙支文德是高句丽的主心骨,他足智多谋,能力超群,若没有了此人,高句丽将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连于仲文和宇文述两位统帅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这一路先取得了决定性的成果。就在三十万人摩拳擦掌,准备一鼓作气打响最后的决战之时,另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传来:乙支文德又被放走了!
执意要放走乙支文德的人,叫做刘士龙。他是杨广安排在军中的抚慰使。
抚慰使只负责执行天子的命令,他们不受将军管辖,也不关心战场的局势。只要能让自己获取功劳,他们甚至可以用天子名义影响战争胜负。
而乙支文德的逃离,也昭示着两国大战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在隋军粮食不足,体力不支的情况下,高句丽大军依然不是对手,短时间内被杀的七战连败,死伤无数。
随着隋军在敌国内部不断深入,一股不详的阴云也渐渐笼罩上众人头顶。经过一路的长途跋涉和多场战争,他们已是疲惫不堪,面带饥色,即便已看到了目标平壤城,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两大统帅也都清楚,这种情况下去攻城无异于送死。无奈之下,三十万饥乏无力的大军只得班师后撤。
一路上总不免遇到敌军的骚扰与攻击,众人结阵而行,且战且退,在极强的意志支撑下,哪怕连路都走不稳,他们依旧坚守着隋军的不败神话。
直到行进至萨水,乙支文德趁着隋军半渡之时,向他们发起了预谋已久的最后进攻。埋伏在两岸的高句丽军全部杀出,将这支体力与精神力都达到极限的军队一举击溃。
萨水一战,隋军全军覆没,原本三十万五千之众,最后奔还至辽东的生还者,仅仅剩余两千七百人。
(初、九军渡辽,凡三十万五千、及还至辽东城,唯二千七百人,资储器械巨万计,失亡荡尽——《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一》)
第三战场,由六王将之一的来护儿率领水军渡海进行的平壤大战。
来护儿刚登陆不久,就与高句丽军进行了一场遭遇战,隋军大获全胜,一举推进到平壤城下。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高句丽没有婴城拒守,而是直接派精兵猛将迎战来护儿。
结果不言而喻,高句丽依旧是大败亏输,纷纷抱头鼠窜,逃入城中。
来护儿眼见对方如此不堪一击,自然不会放过大好的追击机会,于是率领大军一路杀入平壤城内,在这敌国首都之中毫无顾忌的大肆掠杀,抢夺。
贪婪与兽性占据了每一个人的意识,隋军彻底放下了戒备之心,原本井然有序的阵型,一时间变的松散凌乱,杂乱无章。
趁这机会,高句丽军队从各个方向杀出,将眼前的骄兵打了个措手不及,尸横遍野。身为六王将的来护儿竟差点死于乱军之中。
这一战使军队士气呈断崖式下跌,隋军一向牢不可破的不败神话,竟然在这区区平壤城被彻底打碎。
来护儿不甘心失败,他时刻都在等待着一雪前耻的机会,直到七月份,第二战场萨水之败的消息传来。
至此,高句丽之战尘埃落定。由于平壤,萨水的接连惨败,加上杨广在辽东城的失利,隋军最终失去了所有胜利的机会。
九月,怀着满腔怒火与耻辱的杨广决定班师回朝,结束这场虎头蛇尾,灰头土脸的东征之战。
辽东的风暴虽暂时得到停歇,但隋朝内部的风暴,却已不可抑制的向四方席卷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