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真的是你吗?”
程萍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那矫健,迅捷的身影。
程咬金没做任何回答,他只身冲进铁鹰卫的包围圈,拾起马槊对着众人展开狂风般刺杀。
一张张盾牌被洞穿,一具具铠甲被碎裂,一团团血浆飙射半空,与雨点混在一起,呈深红色洒落头顶。
仅一个照面的功夫,铁鹰卫就已死去九成。剩下几人被吓得完全失去了行动力,他们跪坐在地,准备迎接与同伴相似的命运。
但他们并没有等来程咬金的最后一击,因为在那之前,就已被萧怀慎全部射杀。
“好小子,竟然连我这做父亲的都被你惊讶到了。!”
程娄仰头发出嘶哑的笑声。他仔细看向程咬金的武器,“如此强大的穿透力,绝非人力可以办到。马槊的枪头,是用特殊材料打造的。
看来他是把家传的另一把宝刀‘春醒’给溶解了。”
直到这时,程娄和程萍二人才猛然惊觉,原来程咬金看似颓废,逃避现实的外表下,是整整一年的闭门苦修,是疯魔一般的锤炼自己。
他抛弃了刀术,抛弃了过往所有的积累,每日翻遍武籍,以棍代练,只为专心修炼一种属于战场撕杀的绝顶兵器——马槊。
为了起到一鸣惊人,出其不意的效果,他甚至连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妹妹都瞒得严严实实。
雨渐渐的小了,地上的红色久久冲散不净。
铁鹰卫的尸体旁,躺着一身是血的杜尧。他两条手臂,一条右腿都已折断,肋骨,脊椎亦伤势惨重。但与这些比起来,更严重的还是体内遭受过剧烈冲击的五脏六腑。
程咬金扶起杜尧,探了探他的鼻息,向程萍道:“他还没有死,快带下去好生医治。”
“好……交给我吧。”
程萍接过伤势惨烈的身体,立即对伤口进行包扎。
随着萧怀慎一声令下,又有二十多名铁鹰卫向这边抄了过来,他们五人成一行,铁锤遮天蔽日砸向程咬金的头顶。
然而程咬金的战斗方式却与杜尧大相径庭,他先将全身力气汇聚一点,连人带槊贯穿了铁鹰卫的盾牌和身体。接着飞身横扫,几道残影过后,三名士兵人甲俱碎。未等他们补齐缺口,程咬金已冲出了包围圈,直接杀向不远处的裴行俨。
“嗙”的一声,两根马槊撞击在一起,劲风吹飞方圆十丈的砂石雨滴。
“你一年的勤修苦练,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吧!”
裴行俨望着程咬金疤痕累累的手掌,作为习武二十年的人,他深知那是没日没夜苦练一种兵器才会磨出来的伤痕。
而程咬金之所以如此刻苦,只因为在一年前,眼前这个男人曾让他一败涂地。
“当年你贩卖私盐,集结群盗,按照朝廷律法,罪当问斩!”裴行俨抬手一击,千钧之力砸在程咬金兵器上,连脚下岩石都被震裂。
“那时我明明可以杀你,却冒着被朝廷问责的风险放了你一条生路,可知道原因吗?”
程咬金一言不发,只是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沉,在交手五十回合的时候,竟直接一招击碎了裴行俨的面具。
趁他错愕之际,又闪电般刺倒了他胯下的骏马。
眼看就要稳占上风,裴行俨却在这时一把抓住了程咬金的兵器。
他的脸颊苍白而冰冷,如雕画一般立体的五官,像张人皮面具披在脸上。
“你的眼神……只因为我从你的眼神中看不到邪恶。你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怀着一颗赤诚的习武之心,与惩奸除恶的坚定信念。
只是走错了路,才误入盗贼之途。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步入正道,所以才在那时给了你一年反思的时间。”
“唔……正道?歧途?”程咬金直视他的眼睛:“赋税徭役年年加重,稻米盐价每旬飞涨,百姓们靠卖儿卖女才能勉强维持生计。我程咬金贩卖私盐是为了救济民众,集结乡勇是为了抵御盗贼,反思?我有什么要反思?”
“世间法度自有朝廷管理!岂容尔等僭越!”裴行俨怒目圆睁,双手爆发出惊人的威力,一记横扫打在他的腰间。
“噗”的一口鲜血,程咬金被击飞数丈之外,虽然他勉强挡住了招式,但还是承受不了那股巨力。
裴行俨追上前来,举槊朝着要害处猛击而下,程咬金急忙抬手阻挡,只听一道清脆的响声,枪头竟然断成了两截!
观战的武馆众人尽皆哗然,本已燃起的希望之火,在这一刻熄灭殆尽。
程咬金还要起身再战,却被裴行俨连续几击打的鲜血淋漓。
“嘭”的一声,他躯体摔倒在泥地里,再无反抗之力。
断裂的枪头在雨中无声滚动着,这一年的心血,这一年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即使已经竭尽了全力,也依旧改变不了任何现实。
眼前黑色的兵潮,象征着压倒性的力量,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一年前,他仍在恐惧,仍在颤抖。
“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我想,我也无需再犹豫了。”
裴行俨叹口气,马槊直向程咬金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当头,一个身影从天而降,长刀猛劈向裴行俨头顶。
他心神一震,急忙收住攻势,迅速回身格挡。
“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程咬金被杀,他以后还要名留青史呢!”徐世勣见一击被挡下,又凌空一脚踢向裴行俨的胸口,然而依旧被对方轻易化解。
“你是何人?”
裴行俨记忆里没有并任何关于徐世勣的印象。
“徐世勣,一个普通的山贼而已,姓名就不牢惦记了。”
裴行俨也不多废话,直接挺槊上前,直刺徐世勣的胸口。
这一槊快速绝伦,无论力量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眼前少年是绝无活命可能的。
然而当整个人猛冲过的时候,裴行俨才发现对手竟已侧身滚到了巨岩之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位回刺他的面门。
“噔”的一声,马槊回旋,紧击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巨大的力道震得徐世勣虎口发麻,他踉踉跄跄往后急退,顺便快速调整好战斗姿态。
裴行俨一眨眼挥出十次连击,范围一圈比一圈大,仿佛十道光轮围绕着徐世勣不断切割。
在这狂浪一般的攻势下,徐世勣连站立都十分艰难,他手忙脚乱迎战着马槊,整个人一会翻,一会滚,姿势在观战的人眼里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虽看似狼狈不堪,却总是有惊无险的将所有攻击都给避开了。
“不对!”裴行俨眼中闪过一缕疑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你会对裴家武技这么了解?”
徐世勣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紧接着一股凌厉的刀气冲向人群,还未等鹰扬卫士反应过来,前排已不知有多少人被拦腰斩成两截。
血浆冲天而起,连天空都被染成深红色,裴行俨震惊望去,只见那奔跑在血中的身影,竟是风铃刀圣程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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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俨的武技已臻大成。但,这也正是老朽所希望看到的。”
就在十几分钟前,程娄曾向徐世勣如此说道。
“可敌人比之前更厉害了……这怎么也不该是件好事吧……”
“正因为已炼成了标准,所以才会有迹可循。”程娄回忆道,“当年老朽任职北齐的‘大中正’,在游历邺城时,曾结识过一位裴家的风流俊杰,裴世矩!
我与裴世矩兴趣相投,都是热衷冒险与刀兵搏击之人。那日经过一番畅饮之后,我们都尽情将各自的家传武学展现了出来。
在三天三夜的切磋之中,程裴两家武技的优点,破绽也都为对方所熟知。”
此刻眼前正上演着程咬金与裴行俨的战斗,程娄便以此为例,一招一招向徐世勣指点着其中的破解之法。
“可惜,老朽这一年都在沉睡,根本没来得及将这些教给咬金。”
“程老前辈将这些教给我,莫非是希望让我去除掉裴行俨吗?”
程娄轻笑一声,“不要痴心妄想了,凭你现在的修为,即便知道裴行俨的破绽,也不过是多拖住他一点时间而已。”
说到这,程娄沉声道:“但有了这点时间,才值得去赌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