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我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一身新衣的江流儿放下了手中铜镜,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一脸的生无可恋。
八叔窝在太师椅上,眼皮都不抬,直接道:“那谁知道?让你没事发疯折腾,这下能老实几天了吧!”
江流儿顿时急了,跳脚道:“还不是你让我学切豆腐的!这下可好,把我的头发、眉毛都切没了,回头要是再碰到那俩个玩鹰的小白脸儿,肯定要被他们笑死了!”
八叔挑开一只眼皮,轻哼了一声道:“那你这是在怪我了?”
江流儿闻言如同被戳破的皮球一般泄气不已,他哪里敢当真惹得这尊大神生气,当下学着八叔的样子也窝在八叔对面的太师椅里,无比幽怨道:“小子不敢,八叔您老可别介意!”
八叔再次闭目养神,他当然知道江流儿还在暗自生闷气,嘴角不禁有一丝微微翘起。
“放心吧,你认识的那两个小毛头是进不来我这膳堂后院的,只要你自己不主动出去到处乱说,他们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江流儿见八叔这么一说,又暗自回想了一下,自打自己进了八叔的后院还真就没再见过其他人,当下心中稍定,郁闷之情稍解。
“那八叔,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的头发眉毛赶紧长出来吗?这脑袋上光光的,蚊子歇个脚都能摔一跤!小风一吹我都打心眼儿里觉得冷。”江流儿巴巴的凑到八叔跟前,不无委屈的说。
八叔随手就在他的光头上来了一个爆栗,“热闹的集市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这是好事啊,说明你这大半年的修炼没白费,这脑袋终于开窍啦!哈哈!”八叔再次笑了起来。
“八叔!”江流儿双手捂头,兴许是八叔手劲大,亦或是对八叔说的话走了心了,这回他可真是快哭了。
八叔见状,像轰苍蝇一般摆了摆手,微微有点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在我这里如小女儿一般惺惺作态了。昨天看着你闹腾了一夜,害得我都没怎么睡。你八叔我也是老胳膊老腿儿了,容易么我?你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实在没什么干的就练字去。八叔我要好好睡一觉了。”说话的工夫,他缩了缩脖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一会鼾声传来,竟然真的睡了。
江流儿不敢再多话,当下蹑手蹑脚拿起单刀就要离开。他想了想,转身又拎起入鞘的菜刀,插在腰间,这才轻轻推门而出。来到院子里站定身形,他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风显得格外的轻柔,阳光也是格外的温暖,不知怎的,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江流儿单刀在手,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自己一天的例行功课。
屈膝、沉肘、出刀,江流儿这一套刀法这大半年来已经不知练过多少遍了,每一个动作都早已烂熟于心。只见他眉头渐渐皱起,出刀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江流儿刀式开阖间隐约开始有风雷之声蕴含其中,呜咽不止。
一趟刀法施展完毕之后,江流儿再次持刀成起手式。猛然间,他大喝一声,出刀速度立时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一套刀法被他施展到自身所限的极致。一匹白练顿时在他身外三尺处翻飞不已,刀光闪闪,夺人心魄;招式绵密,令人胆寒。刀身进退如长江大河般流畅自然,起承转合处有如惊涛拍岸溅起寒光点点。而此时,浪花中心的江流儿竟似还是不满意一般,眉头皱的更深了。
“喝!”江流儿第三次施展同一路刀法。只是这次与前两次不同,刀式开阖一般无二,但无论是出刀速度还是力量,较前两次都是大大不及,让人观之颇有后继乏力之感。
江流儿不以为意,眉头稍解,就这样一招一式慢慢施展开来。由极快到极缓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这一快一慢间的转换变化在他身上却顺理成章地呈现出来,毫不费力,颇为自然。
第三趟刀法施展完毕,江流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这三趟刀法,他竟然真的是一气呵成的。收刀站桩之后,他喃喃自语道:“奇怪啊,为什么今日行刀竟然没有一丝气阻憋闷之感呢?”脑中电念急转,一翻思索之后,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阴外阳,阴阳贯为一气,厚积而薄发?我难道成功了?”
想到这里,江流儿强行控制住自己欣喜的心情,尝试了一下困扰了自己大半年的炼气口诀。
“……气随意转定周天,百脉调平心自安……”
江流儿放开自己的心神,感受着自己身边的一切。院中的树,枝叶摇摆不定。擦身而过的风,能感觉到却又捉摸不住。诸如此类,如此种种。
江流儿此刻不急不躁,缓缓闭合双眼,慢慢将精神集中全放到自己身上来,仔细感受着自身的变化。此时他看不到本已经睡着的八叔已经睁开了双眼,嘴唇微动,同时伸手凌空对着自己画出了一道符篆;更看不到在自己头顶印堂穴、胸口檀中穴、小腹关元穴再次有三个黑色小点悄然出现,似是漩涡一般缓缓旋转。
江流儿心思深陷,渐渐不为外物所动,同时也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此时的他在静心之余,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满是黑暗的盒子里,触身所及均是看不见又摸不着的条条框框,他能感觉到发自灵魂深处的那种束缚。江流儿开始觉得烦躁,觉得愤怒,觉得不甘,也感到惶恐和畏惧。他知道他需要做点什么来解决当前的困境。
正在此时,江流儿忽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继而周身沐浴于光明之中。他想看清这光明的源头在那里、是什么东西,努力许久却发现只是徒劳,那光源始终在自己指尖触不到地地方,看似触手可及,但却似是可望不可及。江流儿不死心,用尽全力向光源扑了过去,光源化作无数细小光点透体而过,江流儿便觉得自己脑海中似是多了什么东西,却又弄不清楚到底是多了些什么,正是只能意会却又无法言传。江流儿打起十二分地精神,拼命想要抓住正在闪过地每一个光点。
光点也如有灵性般再度聚成一团,一阵虚无缥缈地声音在江流儿灵魂深处蓦然响起“…….入得名山,须以甲子开除日,再以五色缯各五寸,悬之于大石之上,如此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声音空灵异常,不辨男女。这短短几十字的内容对江流儿而言,也颇为晦涩,难以理解。但神奇的是,江流儿不通其意,却偏偏记住了。或者说光点聚团之后,把其中蕴藏的内容强行塞进江流儿的脑子里了。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江流儿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他刚刚知道的九字真言。冥冥之中,他就是有种感觉,这九字真言能帮助他摆脱当前的困境。
世人道:积土成山,积水成渊。江流儿在持续不断的默念之下,感觉到刚才黑暗中闪过的那些光点已经逐渐的全部融入到自己的身体当中。现在不用特意去看,他也能感觉到那些束缚的具体所在。他“看”到自己周身布满了类似黑色琉璃般的物件,这些东西像是枷锁,也像不反光的镜子一样,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空间之中。可偏偏这些物件无质无形,感觉的到,却又不似真实存在
江流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他想要打倒这一切,想要冲破枷锁,冲出藩篱,获得自由。
......
八叔窝在太师椅里,一手撑着头,一手往嘴里送酒。他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不用起身观瞧,他也知道江流儿此时是什么情况。“加把劲啊,江小子!”八叔低声道:“修行破关,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浪费了今日这个机会,日后你再想要破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院中的江流儿持刀而立,不悲不喜,神色平静。光滑的皮肤下偶尔会有道道黑影一闪而过,如同游鱼在水面透气一般,转瞬即逝。他头顶、胸口、小腹三处的浮现出的黑色小漩涡不知是吞噬了什么东西,竟然从香头大小扩展到筷子粗细,而且它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是要将什么东西从四周空气空强拉进江流儿的体内。
……
周身被束缚的江流儿越来越愤怒,也越来越恐惧。种种情绪的强烈刺激之下,他的眉头高高皱起,发梢倒竖。他的刀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他想要破开这一切,却没有顺手的工具。都说愤怒使人盲目,江流儿却是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了刀,狠狠地撞在那些黑色的琉璃上。这一撞玉石俱焚。江流儿身形即将消散地那一刻,突然想道一件奇怪事:我不已经是光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