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渐渐褪去,城市在晨雾笼罩中慢慢苏醒。
早起的虫儿被露水打湿了绒毛,一只麻雀正落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在枝头跳来跳去,欢快地四处搜寻着食物,偶尔见到虫儿露出脑袋探望就兴奋地扑过去啄食,一脸的幸福满足。
最底端的食物链,一个物种的牺牲只换来另一个物种一瞬间的满足,微不足道。
池禾禾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扔在人海里,就像尘埃一样。
只有施楠在乎她。
施楠曾是她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人与人之间是需要缘分的,她和施楠就是这种一见如故然后迅速升温的缘分。
施楠说她俩上辈子肯定是双胞胎姐妹,所以这辈子才会这么合拍。可是只有池禾禾心里清楚,施楠一直在忍让她。
直到施楠拉着她的手说池禾禾我要去北京结婚了,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池禾禾没有说话,默默地帮施楠收拾着行李,送她去火车站,看着她走进候车室便流着泪转了身。池禾禾没有买站台票送施楠上车,她不想被载着施楠的列车把自己甩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很长一段时间,池禾禾对施楠很冷淡,试图压制自己对她的思念。施楠也不是没有察觉,但也从未走远,每个星期会打一个长途给她,聊着她那个城市里的一切,还有她的家庭。
池禾禾听着电话那头施楠娓娓的说着已经没有她参与的人和事,通常心里都是酸酸的。
此时施楠还在呼呼大睡吧,对于常年无法安稳入睡的池禾禾来说,能像施楠那样没心没肺的睡上一觉是很幸福满足的。
池禾禾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时针正好转到六点的位置。
时间尚早,在这个周末的日子里就显得一天无比的漫长了。
池禾禾忽然想出去看一下早上六点钟的大海是什么样子。虽然她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却少有去过近在咫尺海边。偶尔几次也是在无法入眠的夜晚自己一个人走到这里,望着黑乎乎的大海发呆。
也许她的抑郁是因为自我封闭太久,出去看看不同的世界就会好了呢!
她迅速翻出了藏在衣柜深处的运动衣裳穿了起来,衣裳已经明显有些紧绷,但也顾不上了,已经想不起来运动鞋是哪一年买的了,一直静静地待在鞋盒里,终于等到了主人的青睐。
拿起手机,解开绕得整整齐齐的耳机线,塞上耳朵就走出家门下了楼。
那条单眼皮的土狗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大门口,听见大门上的锁“嗒”的一声打开了,警惕地站起来,看见池禾禾走了出来就开心的上前来蹭了蹭。
禾禾如往常一样弯腰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转身跑了出去,土狗也“哒哒哒……”地跟在了身后。
这其实只是一片海湾,海湾的西面是入海口。
一条东西走向的滨海栈道延绵二十几公里,栈道铺着红砖,蜿蜒远去。栈道的一边是蓝色的海水,偶尔清澈如斯,浪打着岩石溅起无数的小花,偶尔也会异常浑浊并散发着污泥的腥臭,大多数时候,就是大海的咸腥味。
栈道的另一边是绵绵的草毯,柔软苍绿。沿途种满了椰树,凤凰树,还有会开着满枝头黄色花朵的黄花风铃木,和着一簇簇或白或粉的簕杜鹃,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繁花满树。
一到假日,这里就是许多不便远行的家庭溜孩子的场所。孩子欢乐奔跑,大人随意斜躺。这里也是大人溜自己的好地方,结束一天的工作后,牵着爱人的手沿着海边慢慢地散着步,累了就坐在长椅上诉说着各自一天的心情;或者独自听着音乐撒腿奔跑任由汗水挥洒;亦或是呼朋唤友骑着心爱的自行车呼啸而过,音乐是要有的,还要有炫酷的激光灯,在车前的地面上投射出绚丽的光影。
池禾禾到海边时,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几朵白云遮住了刚要探出头的太阳,只漏出几缕柔和的黄光。一条延伸入海的休闲长廊上,几个老人家已经开始了脱下衣裳,显然已经锻炼了一阵子,旁边都摆着一个小音箱,播放着各自中意的音乐。
风有点大,池禾禾扎了个丸子头,空空的项颈阵阵清凉。她走到护栏边,把脚搭在护栏的石柱上压了压腿。
那条单眼皮的土狗一直跟在池禾禾后面跑着,看见池禾禾站定了就在她的身后伸着舌头转着圈,已经有点急不可耐了。
热身完毕,池禾禾跑了起来。许是很久没有运动了,脚步有点迈不开来,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跑着。
因为时间尚早,周围的人很少,不时有一两个装备专业的路人甲从池禾禾身边轻快地跑过,戴着耳机甩着臂膀跑着,微微有点汗臭,池禾禾蹙了蹙眉头。池禾禾慢慢的跑着,土狗也跟在她后面一路咧着嘴撒欢。
不知何时,太阳绕过挡在它前面的云朵爬了上来,海面泛起了一阵阵耀眼的波光,草尖上的露水开始褪去,有点潮湿的路面也渐渐干爽了起来。汗水已经浸透了池禾禾身上的衣服,贴在背上,脸上的汗水凝成一颗颗汗珠,顺着下巴流了下来,落在脚边的红砖上,化成一缕青烟。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开始有点炽热,池禾禾从栈道转到了旁边的林荫道。
林荫道上并没有行人,显得异常清静,高大的椰子树在东升的太阳照耀下扯开了长长的树影,池禾禾踏着斑驳树影,一边慢慢走着调整呼吸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汗水。
回头看了看,那条土狗并没有跟在她的后面了,环顾四周,也没有它的踪影,她摘下耳塞,耳眼并用的四处搜寻着,心里不免有点心慌,好像丢了一件心爱的宝贝一样。
池禾禾的脚步开始急促了起来,眼睛不停地在周围搜寻着,映山红树丛里,椰子树下,都没有找到狗的影子,也没有声响。
池禾禾有点着急了,想喊一声,但她几乎都不知道这条每天跟着她的狗叫什么名字,它就像一条流浪狗,孤孤单单的,每天都趴在她的大门口,也不知为了等谁,直到深夜才会离开,又去了哪里。
池禾禾一边疾步走着,一边着急的四处寻找。忽然一阵笑声从远处传来,池禾禾循声望了过去,在远处那片矮矮的簕杜鹃花丛下,一团黄色的毛球跳动着映入她的眼帘,那不正是她要找的狗么,她跑了过去。
土狗的旁边正蹲着一位少年,穿着一套颜色鲜亮的运动服,左手戴着一个黄色的手环,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看着像是刚刚跑完步的样子。
少年正用手挠着狗的肚皮,土狗舒服地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两条前腿随着少年的动作而撩动着,惹得少年哈哈笑了起来,干净爽朗。
池禾禾走上前去,竟有点不舍得破坏这和谐的画面,一时不知如何自处,便在不远处站定了。
少年听到身后脚踩落叶的沙沙声,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池禾禾,脸上的笑容像被冰封了一样突然凝固了。眼神里略过一丝丝怀疑,瞬而又变成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