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禾禾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仿佛轻轻一吹就能吹倒在地,索性赤裸着身子,双手抱着腿蜷在地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交织的噩梦把池禾禾赶进了一片森林里,森林里灌木丛生,她不得不用脚拨开灌木向前摸索着,艰难而笃定。雨水狠狠地砸着她的后背,鲜血从脚背的伤口流出,汩汩地拖在身后。
突然脚下一空,掉进了一个猎人挖的深坑,雨水不停地从边缘灌下来,底部积满了雨水,她早已湿透,冷极了,无助惊恐的看着坑洞里的积水渐渐漫过她的膝盖。
她拼尽全力试图向上爬着,却一次又一次滑倒摔落到雨水里,泥土塞满了指甲,雨水浇在身上,像千千万万从天而降的冰针,针针刺骨。
绝望。
她想呼喊,却喊不出来,绝望地化作悲鸣,荡在胸腔。但那又像是谁的呼唤。她抬起脸,任由雨水打在脸上,朦胧中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庞,虽然模糊但是那么熟悉又那么真切,是施楠。
施楠趴在坑口的泥土里,把手伸了下来,急切地喊着“你快上来啊,抓着我的手上来啊~~”
池禾禾使劲往上爬却始终抓不到施楠的手,一次又一次滑落。施楠急得哭了出来,试图把手再伸长一点,再长一点,
沙哑的喊着“你快抓着我的手上来啊~~”
池禾禾已经没有了力气,慢慢垂下双手,仰着头看着施楠盈盈地笑了起来,绝望又悲壮。
池禾禾醒来时,双腿已经麻木,浑身浸透了汗水。她用手慢慢地把自己撑了起来,坐在地上,等待身体恢复自如。
双腿随着血液的流通慢慢地酥麻了起来,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骨头一样。
池禾禾从来没有这么痛快的哭过,从小就被教育成一个乖巧安静的孩子,哭也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哭是可耻的见不得人的。再伤心,她也只有找一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印着火红大花图案的被子里,操场上摇摇晃晃的篮球架底下,学校后门那片狗尾巴草从中,只有躲起来,才能任由泪水肆意横流,却也是默默的流泪,没有半点声音!但大多数时候,池禾禾只会把一切伤心难过压抑在心里,几乎要压抑成一把利刃,生生地把她割得血肉模糊。
池禾禾挪动了一下身子,已经没有不适感了。她用手撑着地板慢慢站了起来,几乎用了她仅剩的所有力气。房间里灯火通明,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躺了多久,已经忘却了时间,只觉泪水流过的眼角有了牵扯的感觉,许是泪湿了许多层,又风干了。
大病初愈可能就是这个感觉吧。池禾禾疲惫地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似乎窗帘都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天已经黑透,远处的高档住宅楼里星星点点的灯光提示着她,夜,已经深了,而她才刚刚醒来。
池禾禾是喜欢黑夜的,黑夜可以给她清醒,她可以整夜整夜不曾入眠,闭着眼睛蜷缩在沙发里,任由无尽的黑暗向她涌来,吞噬她,像丝滑的黑绸带一样把她紧紧的裹起来,任由思绪天马行空。
她可以在这黑绸带上泼上颜料,她会画一个自己的世界,一个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一出戏她都是主角。她也总会在黑夜里把心底那把利刃抽出来,近乎自虐地舔舐一遍,然后悄无声息地,任由泪水浸湿了枕头,泪痕一圈叠着一圈,一层漫过一层!
窗外的街灯昏黄昏黄的,远处那棵枇杷树离开了阳光照耀在夜里显得特别狰狞。那条单眼皮的土狗也睡了吧。院子里的桂花飘来阵阵清香,这是池禾禾最喜欢的花香,她总会在下班路过桥下那棵桂花树时轻轻摘上一两朵,放在手心里握着,然后时不时把手拿出来闻一下。
和着桂花香气的夜风轻轻送了进来,穿过银色的遮光帘,在纱帘上掀起一阵涟漪。池禾禾靠在窗边,双臂抱在胸前缩了一下肩膀,即使是夏夜也是冷嗖嗖的,如同在梦里被雨水浸透那般冰冷。
即使在噩梦里,施楠也是不顾一切来救她的,施楠总是对她那么好,即使她自己已经放弃了,施楠还是会伸手拉着她。
施楠说:走,我们跑步去吧!
施楠说:走,我们出去玩!
施楠又说:走,咱们一起去旅游吧!
虽然从来没有把池禾禾从她家那把软绵绵的沙发上拉起来过,但施楠还是愿意拉她一把,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最后施楠无奈:你如果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所有积蓄你都可以拿去。施楠说的那么斩钉截铁,池禾禾看着施楠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暗暗发誓:如果施楠需要,她也一定要赴汤蹈火。
但是直到施楠离开,池禾禾也没有伸出手来,施楠想拉也找不到她的手在哪里!
池禾禾就这样一直靠在窗边,看着远处的住宅楼灯起灯灭,鼻子不禁一阵酸楚。灯亮时,那是守候;灯灭时,既是心安。在这个城市里,如果有一个窗户为你留一盏灯,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即使是豆点大的灯光,那也是有一个人或者一家人的等候着。灯灭时,大概是外出的人儿已经归家,可以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