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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别卡尔纳克

火速赶到卡尔纳克神庙,太阳已经有些刺眼了。她在神庙外下了马,头也不回地往里面跑。她的长裙在脚边飞舞着,细微的尘沙在裙摆下飞舞,阳光下她的栗色卷发呈现出浪漫的金棕色,在蓝天的映衬下,她仿若是穿越了时空的伊西斯女神,降临在这个世界上,赋予爱和力量。

她的焦灼的目光在神庙里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可她满目尽是粗壮的雕花石柱,宽阔的神庙里空无一人。她拼命地往里面跑,她害怕他已经离开底比斯,从此便不会再有人以那种特殊的方式关爱自己,相信自己,拥抱自己。

几个祭司手持礼器匆匆路过,她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扑过去抓住其中一个祭司的衣服,“图特摩斯在哪里?”当着祭司的面,又直呼他们法老的名字,可是,火烧眉毛的最后时刻,她管不了那么多,被骂就被骂吧,她也认了。

“你是说……陛下?”这个祭司看着她,“你是谁?”他想弄清楚一个陌生的女子凭什么直呼法老的名字,凭什么理直气壮地在这个神圣的殿堂里找他。

“不要问我我是谁!”伊芙琳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吓人,“求求你,告诉我图特摩斯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陛下……陛下在神庙内殿,他即将出兵西亚,”祭司慢悠悠地说着,全然没有体会到伊芙琳焦躁的情绪,“因为底比斯城里没有留专职军队,所以陛下临时组建了雇佣兵,现在陛下正要检查军队准备出发……”看样子还有继续说下去的势头。

伊芙琳不等他说完,连道谢都忘记了,就急急忙忙地往神庙高处的内殿跑。她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一头栗色卷发几乎要挣开束发带的束缚,她不管凌乱的头发,她只要抓紧时间见他一面。战场上可是什么都会发生的,万一出了意外,那就此生再不能见了。那是多大的悲哀啊!

伊芙琳不敢再往下想了,提起裙摆跑到内殿,她一眼就看见了他挺拔而又伟岸的背影。

他头戴法老战时用的蓝冠,黄金制的眼镜蛇盘在皇冠前,伸长了头,吐出信子,傲视群雄。他的耳朵上缀着松石和象牙制成的耳环,打磨得精致细腻,在刺眼的阳光下反射着乳白色的光辉。

“如你所见,我将要带领你们出征西亚。”图特摩斯全然没注意到伊芙琳正站在自己的侧方,少女将身体藏在一根柱子之后,“你们知道,底比斯王城的守卫……大多数死在了西亚人的手里。”他的声音染上了悲愤的色彩,他大可不必提这章不光辉的书,可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再一次提起这件事情。他无非是想戳痛伤口,迫使自己正视这次出征。

“你有勇气,请举起你手中的武器吧!”法老都是杰出的演讲家,“跟随我,跟随阿蒙神!”

内殿下面的广场上,士气高涨的士兵们纷纷举起弓箭和盾牌,高声应和。他们一点也不像临时召集的雇佣兵,至少在伊芙琳这样的外行看来不像。

等士兵们稍稍安静下来,图特摩斯便准备走向外面的广场。隐约听到马匹的嘶鸣,看来法老的战车已经预备好了。

他,真的要走了。

伊芙琳看见他从另一侧的楼梯往下面走,等候多时的侍从在他身后撑起礼仪扇。她不能在迟疑下去,他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一种强大的念力支撑着伊芙琳,她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图特摩斯听到身后紊乱的脚步声,慢慢转过身。他的黑眸正对上伊芙琳墨绿色的眼睛,他很惊讶地出了声:“你?”

“陛下……”伊芙琳刚要接近他,侍卫们便警惕地护住图特摩斯。

“你……来做什么?这么远。”图特摩斯挥手让侍从们退到两边。

“我……”伊芙琳什么也说不出来。越是想说点什么,越是难以开口。她蠕动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最终垂下了头。来这里,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来呢?

气氛沉闷而微妙。

许久的沉默以后,他说:“我很好。我会胜利,回来。”他像看透了她的心思,给了她一个信誓旦旦的保证。

“嗯。祝您凯旋。”伊芙琳感觉到侍从们像针一样的眼神,直往脸上刺。她很难为情,勉强移开自己看向图特摩斯的视线,“您快去吧。”她再一次低下了头。

图特摩斯转身走下楼梯,身后的两把礼仪扇遮住了他的背影。

伊芙琳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看不见为止。她多想追上去,再说一句话,可她不能。此刻到嘴边的话都显得那么矫情,她也不能随便说出口。她跑到内殿的高台上,刚才图特摩斯站过的地方,向下面望去。整齐的军队,金色的武器晃得人迷离。这是梦境?图特摩斯,黄金帝国的法老真的要御驾亲征了。

明明很期待他的军事行动,可又不想让他离开底比斯。伊芙琳困扰地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黄金战车和士兵们都远去了。

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伊芙琳慢慢地走回神庙的入口处,霍菲丝正在那里等着,脸上有焦急的神色。她看见伊芙琳走过来,立即迎上去,“你回来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伊芙琳机械地摇摇头,转过去骑到马背上,和霍菲丝一起回到城里。

图特摩斯不在底比斯,整个城市安静得可怕。伊芙琳记得他曾说过,等自己出征西亚,她就可以离开底比斯。可是这貌似是随口一提,因为——伊芙琳想要离开王城都要被五大三粗的卫兵们拦下,然后异口同声地解释“陛下禁止你外出”。华丽丽地骗了她啊!

不过说实在的,伊芙琳不想离开底比斯,怎么也不想。她慢慢习惯了待在城里,和霍菲丝学着制作简单的首饰。她不被允许离开王城,连去逛街之类的都是痴心妄想,一种奢侈的活动。

古埃及的集市没什么好逛的,只好找个借口来安慰自己,颇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味。但是,还是很想去逛逛啊。她每早起床,在最靠近外面世界的花园里散步,似乎能听见外面热热闹闹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

“我想出去逛集市,”伊芙琳叹了一口气,在庭院里石桌上趴下来,“真的很想出去。”古埃及也许没有逛街的说法,她保险地说了句“逛集市”。

“可是,陛下有命令。”霍菲丝陪着做出无奈地表情,她的手里正制作一枚小小的松石项链,质量上乘的银和石头散落在桌上。

伊芙琳看着她熟练操作的样子,心想这么小的年龄就做出这么好的首饰来,大概很有天赋吧。

“你是怎么学会做这些的?”伊芙琳朝着桌上的材料努努嘴。

“像我们,很早就在皇宫里当差,”霍菲丝手上的活没有停下,“没事的时候就学这个。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工艺,年老的女仆或者女祭司教我们制作。时间多,自然就能多学一点手艺。这些首饰,有的献给法老和王后,有的自己留着。——至于材料,都是陛下拨款给王宫主管,由主管置办的。很多都是难得的好石头。”

伊芙琳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块松石,“你现在做的这条项链坠是自己留着吗?”

“不——这么好的石头,我不可能自己留着。”霍菲丝说。

“我想要这个。它很好看。”霍菲丝还没有做出成品,伊芙琳就已经迷上了这个坠子,配上银链,那应该相当漂亮。

“你想要?”霍菲丝抬头望向伊芙琳,“那就送给你。陛下不会怪罪的,因为是伊芙琳。”

“哈?真的可以吗?没关系吗?”伊芙琳有些喜出望外。

“嗯,那就送给你啦。我想,明天就能做完了。”霍菲丝拿起精致的工具开始打磨松石。

“不过,过几天我想去逛集市。可以帮我伪装一下吗?”伊芙琳陡然想起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

“伪装?那——”霍菲丝想了一下,“那就扮成女仆,和我一起出去吧。但是你的肤色——”

“有没有棕色的化妆品?”伊芙琳打断她的话。

“有的,棕色的粉底。”

“那就把我涂成棕色怎么样?”真是突发奇想,不过真是个好主意。

“棕色?诶,好,再围上头巾。”

感谢该死的骗子图特摩斯,如果不是他,伊芙琳大概也不会学会这么多伪装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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