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妩有满心的话想说,却一时也问不出来,只看着那破开的衣裳。
黑色的衣衫看不出血迹到底渗出了多少,但单看上面已经濡湿了,就知道是流了不少血的。
“香玉,速速去打热水来。”
香玉蹙着眉,屈了屈膝退了下去。
“爷,您这是怎么搞的……”六两最是心急,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陆不由得想起凤迩府上的那些人来。
皇子蓄养暗卫。
已是不合礼制。
秦陆的目光忽然看向凤妩。
“阿宁,听说凤迩,与敬元长公主很是亲近。”
凤妩指尖一顿。
“嗯。”
秦陆还想问什么,俞妈妈与香玉都拿了东西进来,将热水毛巾与金疮药都交到了六两手中,凤妩主仆三人都退出了屋内。
秦陆总觉得凤妩在谈及凤迩时有些避讳,甚至刚刚是借着机会退了出去,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明明刚刚还想问他伤势来着。
秦陆垂下眼,慢慢解开了衣衫,任凭阿护六两给他上药。
阿护此刻见了那伤口,眸中更有几分讶色,“主子,怎么如此严重?”
“凤迩,豢养暗卫,都是死士。”
阿护心头一震,与六两对视一眼,而后默默给秦陆上药。
待秦陆重新穿上衣衫,推开门,却见院中只剩了凤妩一人,香玉与俞妈妈已经不见了身影。
而凤妩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置了几个玲珑小巧的白瓷碗。
见秦陆推门,凤妩脸上挂了笑容,“凌霄哥哥,小厨房送了些小肉馄饨来,你们都吃一些吧。”
六两先摆了手,“这可是二姑娘的宵夜……”
“是我叫的不错,但我不常吃宵夜,此刻也不饿。”凤妩笑着看向秦陆,“况且,我有些话要问问二堂兄。”
秦陆抬眼看了眼凤妩。
“阿护,六两,自去寻一处安静地方用些吧,阿宁,我们进屋里说。我——”
“也有些话想问你。”
凤妩笑容僵了僵,随即不动声色地压了下来。
秦陆这般敏感的心思,大抵已经看出一二分她的不妥来了。
只是待会他若是戳破了,那她是不是要说出来……
今夜秦陆与宋逾之一同去二皇子府探听消息,秦陆尚且受了伤,可见宋逾之的情况也是不大好的,只是如今并不见宋逾之……
凤妩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被秦陆的招呼打断了思绪,“阿宁,进来吧。”
凤妩看着六两从托盘上取走了两碗小馄饨,便只能端着托盘走进屋内。
屋内,秦陆正背着她站在那桌前。
凤妩顿住。
刚刚情况紧急,她忘记收起来那些东西了。
是让香玉拿来的笔墨纸砚,她方才心绪不宁时,写下的一些字。
秦陆的目光从那些不成语句的词语上一遍遍掠过,而后不动声色地回头,指着那字道,“心神不宁,是写不好字的。”
凤妩默,静静地把托盘里的馄饨放在了桌上。
“不过是今晚睡不着,然后练字宁心静气罢了,却是越写越乱,到最后索性不写了。”
秦陆“嗯”了一声,而后指着那纸上问道,“月……是谁?”
凤妩的目光也落在纸上那半句话来。
“曾倾月,奈何月轻倾”
那个在她面前灌她鸩酒的男子和那天那个雨夜执着一把青伞而来的翩翩公子的模样恍惚起来,一时分辨不清。
仿佛之前那个冷厉绝情的人,不过是梦境中存在过的一样。
可凤妩知道,那是真的。
凤妩再次看向了自己白皙干净的手。
没有蔻丹。
于是她释然一笑,“那是我儿时的戏言,竟是一心要摘那天上的月亮,后来才知道,我摘不到月亮,那是做不到的。”
秦陆点了点头,“月亮太冷了,何况它身边还有那么多星星,阿宁不如看看太阳,触手可及皆是温暖。”
太阳啊……
一伸手就可以拥抱的阳光。
秦陆见凤妩似有若思,继续指着另外的字问道,“那这三字何解?”
凤妩目光移了过去,停在了那三个字上面。
笼中鸟。
“凌霄哥哥,先吃东西吧,馄饨要凉了……”
“阿宁——”秦陆不赞同地打断。
“阿宁与凌霄哥哥说一说,这笼中鸟的故事。”
秦陆也愣了愣,原本想好的劝说的言辞卡在了喉咙里。
“这个故事,关于凤迩,我,还有——长公主殿下。”
秦陆坐了下来。
那一碗小肉馄饨极为鲜香,蛋花浮在骨汤上,配上白白胖胖的馄饨和翠绿翠绿的葱花,异常的好看。
明明不过是一碗随处可见的小食罢了。
可秦陆就觉得这秋梧园的小厨房做的比外面的要香上几分。
唔,大抵是厨子太好的缘故。
秦陆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动作从容又优雅。
凤妩坐了下来,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回忆。
“凤迩与敬元关系极好,每逢个十来日总会来府里一趟看望敬元,那一日,就算是蹁跹园里的人,无天大的事也不能扰了姑侄相会。长公主府无人不知敬元对于凤迩的喜爱……”
秦陆仔细听着,手上动作未停,这些事,他也知道个一二分。
“可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凤迩。”凤妩纠结地皱了皱眉,“也不是……若是让我去在一堆人里认一认哪个是凤迩,想必我还是认得出的。只是我跟他从无正面交集,因为,我……惧他至深。”
秦陆的手停住了,抬了眼等凤妩说下去。
“我那年不过孩童时候,与他打过照面,他笑得很温柔和善,永韵送了他一对相思鸟,他说很喜欢,转眼却是将他们生生掐死,那场景,我永生难忘。而且那时候的凤迩,绝非世人眼中的温柔佳公子,而是一个魔鬼,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之人,那时候他不过十一岁,而且在鸟儿死后,他笑盈盈地同高嬷嬷解释说着鸟儿中暑而亡,而他无力回天,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可怕。”
秦陆放下了勺子。
他总觉得事情不止于此,但又有些明白凤妩当时眼中的惊惧是从何而来,心下不由便心疼了些。
“那时候,很害怕吧?”
凤妩睁开了眼,松开了一直偷偷攥紧衣摆的手。
“其实也没什么,怕不怕又怎么样呢……我怕他,尚且可以避着他些,可有些事,是逃不开的……二堂兄,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宁,你方才如此说,我也有些理解了——那凤迩,本就是个狼子野心之人,他内心应是存着谋逆心思的。”
凤妩惊了一惊,有些讶异于秦陆的敏锐。
她前世不过是事情发生之后,才晓得那个少年不仅是如此可怕且野心昭昭,秦陆竟是只一次就发现了什么,只是……
凤妩的目光落在了秦陆的伤口上,那已经包扎好了。
是以受伤为代价。
“我与宋逾之从后院入了凤迩府上,探听到了浮香姬的消息,且远远看见了浮香姬,浮香姬居处守卫森严,我与云遥都没有想到凤迩会派暗卫看着浮香姬,我二人不察,被暗卫发现。云遥轻功略胜我一筹,但攻击力并不够,我叫他先走,将事情禀告给严叔,我给他断后,明日大家在大理寺会合。”
凤妩捂住了嘴,“暗卫?”
郾朝君主,方有暗卫。
凤迩当真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