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给一级铸剑学徒讲课的塞内尔,是一个老态龙钟,连抬一次胳膊,挪动一次大腿,都要气喘吁吁的资深老学究。
他语速缓慢,吐字发音也带着属于普通年迈老头的共性特点:浑浊不清。
而且除了罗恩之外的七个人,似乎并没有想给塞内尔哪怕一丁点儿尊重的意思。
这也就导致了课堂上,始终喧闹杂乱。
只有在阁楼即将陷入黑暗,火把还没有点燃的黄昏,玩闹了一整天消耗光了精力的孩子们,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的时候,罗恩才能享受到短暂的宁静。
也同样只有在这个时候,塞内尔老头才会露出像是阴谋已经得逞了的笑脸,依旧缓慢地讲解每天不停重复的内容。
从人类起源讲到帝国文明,从帝国文明讲到权力更迭,又从权利更迭延伸到……阴谋和杀戮!
而且,逐渐地,罗恩从塞内尔老头的言语中,抓到了一些不同寻常。
他似乎在引导着大家理解并接受一种,就连罗恩这个外来户都觉得大逆不道,似乎即将得到佐证的观念:
君权并非神授!
‘无神论者’罗恩当然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这种潜移默化地灌输和说教,让罗恩非常的反感。
他讨厌被洗脑!
每当罗恩露出这种很难察觉的表情时,耳边总能听到带着淡淡嘲讽低声呢喃“以胜利地姿态拿到入场券并不值得沾沾自喜,角斗场里的人从来不会慈悲,入场券也从来都是上位者发明的。”
佩·斯图尔特,这个棕色头发地女孩子,从不吝啬展示出与她年纪相悖地睿智与高深莫测。
而讽刺的是,半年之后,当一级铸剑学徒的学业即将完成前,塞内尔老头组织的一次需要用鹅毛笔落成文字的‘结业考核’中,这个对塞内尔老头的洗脑论调极尽嘲讽的棕头发女孩,竟然得到了……第一名!
当她走到塞内尔老头身边,脸上挂着虔诚而又炙热的微笑,说着有关于金雀花永恒盛开将继续指引着帝国的每个角落……
罗恩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丝瑕疵地想法,毫无疑问的落空了。
看完佩·斯图尔特完美的表演,罗恩疑惑了。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安德莉亚铸剑工坊为的究竟……是什么?
“如你们所愿,你们即将成为安德莉亚铸剑工坊的……二级铸剑学徒!亲爱的孩子们,虽然塞内尔导师给予你们的评价是所谓的……合格!但还是请你们庆幸,庆幸你们出生在曾经为金雀花洒下鲜血的家族!是的,是曾今!你们没有听错,你们今天所得到的的一切,是金雀花赋予的,同样,这一切,金雀花也有随时收回的权利!包括!通用锻体术!不要虚伪,因为这正是你们,想要得到的,如你们所愿!”
消失了半年时间的银甲宫廷骑士忽然出现,代替塞内尔老头,在一个清晨出现在阁楼里,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挑衅。
罗恩却惊奇的发现,已经渐露愤怒地贵族小姐少爷们,在听到【通用锻体术】从银甲宫廷骑士嘴中吐出的时候,募然安静下来,嘴角都不约而同弯起了弧度。
包括辛迪那个眼中无视一切的家伙。
事实上,罗恩早已经从辛迪那个家伙那,不止一次的听到过有关【通用锻体术】的种种。
按照罗恩的思维理解,这是一套只有三套动作的锻炼方式,或者不如说更像是一套……广播体操。
不同的是,每一套动作都极其变态!
罗恩依稀记得辛迪当时不无向往地说道:“想要成为骑士,只需要你拥有一把大剑,以及一枚金币,就可以在任何一个小镇上的骑士工会,领取一枚象征骑士身份的徽章,这是常识不是吗?可是,并不是每一个骑士都可以成功激发出斗气,这需要天赋!每一年,领取骑士徽章的人中,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幸运者!但是,还有一个数据一定会惊掉你的下巴,皇室金雀花荣耀骑士团,满编足足两万人,都是从帝国任意一个角落招收地平民,没有任何底子的平民,但他们激发斗气的人数比例是……百分之百!而金雀花荣耀骑士团的常规课程就是【通用锻体术】!这说明了什么?【通用锻体术】就是一个专门制造斗气骑士的机器!”
这的确是一套很了不起的……广播体操。
“安静,孩子们,请安静,我理解你们现在愉悦地心情,我理解。负责传授【通用锻体术】的那位阁下,可不怎么喜欢把时间浪费在等人上面,所以,现在就离开吧,当然除了……罗恩·布鲁克林。”
没错,罗恩是唯一一个没有资格离开的人。
他还要留下继续跟随塞内尔老头……深造。
因为,罗恩对于索伦帝国的官方文字依旧还很陌生。
确切的说,罗恩,还……不识字!
所以,罗恩所谓的‘结业考核’是一张白卷!
哪怕他有把握表述出,比佩·斯图尔特精彩一百倍的演讲!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罗恩也曾暗自腹诽在侯爵府里‘暗无天日’的非人生活,确实验证了老管家亚尔弗列得传自‘老白痴’的那句话:哪怕你将来变成一个白痴!
虽然罗恩心里有些黯然,可这有什么办法呢?
他发誓,在安德莉亚铸剑工坊的这段日子,他真的努力了,可这些像蝌蚪一样地索伦文字,远远比二十六个字母还要对他充满敌意。
“布鲁克林阁下,我想您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一个能够让我和塞内尔教授都能够满意的解释。”银甲骑士手里捏着一张空白地羊皮纸,重重地拍在桌面上。
而让银甲骑士非常无奈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明明感受到了,自己正在压抑地愤怒,但是,这个小家伙除了低头就是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丝毫不为所动。
这让银甲骑士非常恼火。
他发誓,如果这个小家伙不是贵族,
他绝对会把他远远地丢出去!
“好了马顿,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吗?布鲁克林阁下,您可以先离开,去享用一下早餐,或是思考一下您所谓的坚持,我和马顿要商量一下,您作为一个学徒,安德莉亚铸剑工坊将要对您的处罚。”
一个全身上下被一袭白纱长袍死死包裹住的女人,忽然出现在马顿的身后。
这个女人声音沙哑,面容也被遮挡,一双淡蓝色的瞳孔死气沉沉,虽然弯长的睫毛是个不错的衬托,但在整体气质地烘托下,显得非常阴森。
而让罗恩心头一动的是,马顿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似乎很拘谨,又似乎……很畏惧。
或许,这个白纱女人,是安德莉亚铸剑工坊幕后的主人?
“嗯……好,好的这,这位阁下。”罗恩小心翼翼略显结巴地说道。
在这个白纱女人眼里,原本非常优雅的贵族礼仪,在罗恩的身上重新有一个一个笨拙地定义,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等到罗恩消失在阁楼,
马顿恨恨地说道:“真是个愚蠢至极地家伙!哪怕象征性的说上一句:对不起阁下!我也会象征性地让他通过考试!”
白纱女人摇了摇头说道:“你认为在他来到安德莉亚铸剑工坊之前,会没人告诉他这仅仅是一个交易,交换【通用锻体术】的政治交易?你认为一个贵族家的孩子,会真的不知道照本宣科地胡乱写上一堆华丽辞藻吗?”
马顿明显一愣,旋即一脸愤怒,吼道:“该死的家伙,该死的布鲁克林!”
“冷静一下马顿,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白纱女人皱眉。
“是我疏忽了,这可是布鲁克林啊!布鲁克林怎么可能会仅仅满足一个【通用锻体术】?或者……这个小家伙这段时间看穿了我们的计划?他在施压?!”白纱女子不可置信地说道。
马顿眉头一挑,问道:“那他要什么?【通用锻体术】已经是底线,我们最后的底线!决不能妥协,少了一个布鲁克林,影响不了大局!”
白纱女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说道:“没有布鲁克林,我坚信我们依旧会战胜一切!但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的是,这是博格的意思,还是这个小家伙在自作聪明。”
“那就直接去问博格!”马顿提起大剑,转身离开。
白纱女子并没有阻止,而是看向天空,喃喃道:“我总有感觉布鲁克林将是一个谁都无法控制的变数,那可是布鲁克林啊!可我想不通母亲她……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博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