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刺客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目光从天牢高高的窗户往外看,或许能看见星星,或许能看见月亮,或许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既然陛下是来谈生意的,那不放开门见山。”
“你可以说说。”
“大人未曾同陛下说过?”
“他应该跟朕说什么?”
“我们夫妻进宫,是来刺杀你的。”
“很明显。”
“他为了掩护我才死了,否则,你们拦不住他。”
“无所谓,反正死了。”
说着,苏晓晓将手炉放在腿上,转而拿起茶杯,白底青瓷的茶杯中泡着的是碧螺春,是叶清晏喜欢的茶,不知是什么品阶,口感如何,不过苏晓晓还是喝了一口,不喝口茶的话,压不住反胃的恶心。
女刺客脸上很脏,但当她回过头看向苏晓晓时,苏晓晓还是能看清楚她的容貌,确实很美,哪怕现在沦为阶下囚,浑身是伤,也遮不住她的明艳。
“呵,你们都是这样。”
“怎样?”
“冷血。”
苏晓晓喝了口茶,连眼皮都没抬:“同你男人的命一样,并无所谓。”
女子捏紧了拳头,目光死死盯着苏晓晓。
“两个条件,换任务背后的金主和具体发布内容。”
“朕的两个条件,可没这么廉价。”
“一,将我的丈夫送回他的故乡厚葬。”
苏晓晓没接茬,却轻蔑的笑了下。
女人这回心中隐隐很有些愤怒了,但她还是继续说:
“二,我想要杀了思归阁阁主,解散思归阁。”
“嗯”
“陛下应了?”
“朕知道了。”
“陛下不应?”
“凭什么应?”
“思归阁阁主千秋雪,是右相顾忌田之子顾旻文的情人。”
孟子义倒吸了口气。
顾旻文,右相嫡子,贵妃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他的情人居然接了这般的单子,是有意为之,还是内有隐情?
他覷眼去看陛下,结果却见陛下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副十分淡定不在乎的样子,又抿了口茶。
女刺客撑着身体坐正了些,牵动到了身上的伤口,不由自主发出轻微一声痛呼。
她痛得直喘,但还是要开口说话。
“陛下难道就……就不好奇,千秋雪接这单子,是否是顾旻文授意?”
苏晓晓放下茶杯,目光锁在女刺客身上,然后疲惫的撑着脑袋。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内情究竟,你又能知晓几分?你以为朕来见你,真是因为你掌握了多么重要的信息吗?不过是想饭后无聊,闲庭散步罢了。蠢到连刺杀对象都找不到,最后还害死了丈夫的你,又有什么资本来同朕谈条件呢?”
这话,毒。
说完,孟子义都惊了,他还以为陛下来是看漂亮姑娘的呢,就算不是,也可能会春风拂面,结果没想到,陛下说话居然如此冷漠,活像刀,刀刀戳着要划开刺客的心口。
这话也刺激了女刺客,她紧抿着嘴唇,盯着苏晓晓的目光逐渐凶狠,像是若不是她重伤,一定会不遗余力将这陛下杀死。
“就算放你出来,就算你没伤,你这身手,怕是依旧近不了朕身边分毫,怎么被孟统领打晕的,依旧会怎么被扔回牢里。”
苏晓晓双手交握,放在架起的腿上,以绝对蔑视之姿补了句:
“你的无能,才是你丈夫横死的真正原因,从头至尾。”
“你胡说!”
刺客憋不住火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不顾重伤冲到了栏杆边,竭尽全力将两只手伸出栏杆想要掐死苏晓晓,然而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撕扯开伤口,她都没办法够到苏晓晓,一分一毫,都够不上。
“你们这些上位者,为了你们的权谋心术,地位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哪怕是至亲,好友,也会毫不犹豫的坑害,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与阿忠的感情,个中无尽曲折,你什么都不懂!”
孟子义刚想抬起剑柄打断刺客伸出栏杆在陛下面前乱抓的手,可还是被陛下抬手拦住了。
苏晓晓冷眼看着女人,问孟子义:“阿忠,孟统领听说过这么个人吗?”
孟子义收了剑,想了想,然后在一旁拍脑门,道:“思归阁四大护法之一,鸠忠,啊呀!这回对上了,他软剑使得最好,轻功也相当不错,拳脚功夫在护法中算是中庸,不过听闻他从未失手过,但是,思归阁中护法,须得无亲无情。”
“哦。”苏晓晓点头,目光看向牢里那个变得疯魔的女人,故意叹了句,“无亲无情呐。”
这话,使女刺客逐渐不再动了,手虽还伸着,可神情已经迷离了,身体慢慢滑下,头发散乱,靠着栏杆,混浊的泪水从她脏兮兮的脸上滑落,嗓间传来悲伤的呜咽声。
像只毫无办法无能为力的绝望困兽,什么都保护不了,只能听凭眼前人肆意羞辱自己的爱人。
苏晓晓闭上了眼睛,看上去,是在闭目养神,懒得看女人悲戚伤感的样子了。
“所以,你不是他的妻子。欺骗,可不是个生意人该做的事。”
女人依旧是在无声啜泣。
苏晓晓站起身,抚了抚衣袖。
孟子义赶紧问:“陛下,不问她具体任务了?”
“她的话,就算说了也不见得是真话,算了吧。”
“那她……”
“放了。”
“啊?”
“放了,宫外头,有的是人折磨她。”苏晓晓深深看了牢里那女人一眼,“那个鸠忠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喂鹰吧。”
说着,她转身就离开。
孟子义见陛下真走,纠结了会儿,终究还是在陛下要过转弯的时候对守卫吩咐:“来人啊,放人,一路送到午门外。”
“诺。”
守卫拿着钥匙就要给女人开牢门。
“慢着。”
女人说话了。
半个身子已经转弯了的苏晓晓停住了脚步。
“我说的都是真话。”
这回她的态度远没刚开始苏晓晓来时那样桀骜不驯了,反而带了祈求和卑微。
“不要,不要将阿忠的尸体抛去乱尸岗,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能回家乡,生前回不去,死后……”一大滴泪从女子眼角滚下,她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死后,我想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