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灵芸说完这句,才发现大理寺卿从头至尾都没打断她所说的话,哪怕此刻她停了,大理寺卿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疯子,可却并没有让人来对她用刑掌嘴。
“大人怎么不制止我了?这会儿,就不怕我损毁陛下的名誉了?”
“正所谓多说无益,既然夫人执意要说,本官也无力阻止。而且今晨陛下已然言明,大理寺虽监守夫人,但绝没有用刑之权,既然如此,夫人想说什么,就说吧。”
大理寺卿悲悯的看着慕容灵芸,她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女人,同时也是个尊贵的女人,而且也还算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此时此刻,身处牢狱,面对指日即至的死亡,她还是失去了她的体面,骂着先皇,骂着陛下,骂着自己的不甘心和无力回天,而陛下的宽容,无异于一个巴掌,狠狠将这个女人最后一点骄傲扇到了地上。
“陛下……”
慕容灵芸左手不着痕迹地按住自己略抖的右手,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不知是在笑陛下,还是在笑自己,低着头着魔地喃喃自语:“慕容苏,慕容、苏……这孩子,我真是喜欢得紧啊……”
大理寺卿无视她的痴魔,招了招旁边人,意思是可以开始记录审问内容了。
“接下来,就是例行询问的内容了,说吧,谋害陛下的原因。”
慕容灵芸看着牢房肮脏的地底,一言不发。
“谋害过几次陛下?”
“此事端亲王有没有参与?”
“是如何联系上思归楼的?”
“具体参与者有谁?”
这些问题,慕容灵芸一个都没答。
她就是看着牢房地面上的水渍,脏兮兮的小坑洼,可以映出牢房外壁灯的火光,火光闪烁,被腐烂泥土挡了不少光亮。
但大理寺卿料到了她什么都不会说的,并不着急,末了,再例行公事的补一句:“凡是参与者都会被诛九族,本官希望你能好好回答。”
没想到这句说完,慕容灵芸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这个女人手上沾了很多血腥,可她的面容却是慈眉善目的,不笑的时候唇角也微微勾着,总让人觉得她温柔善良,平和慈祥。
“既然是诛九族的话,那我的海儿,怎么还不来牢中同我相聚啊?为娘,可是很想念,很想念他的。”
听说,裂开的佛像,是大凶,恶神,万不能供养。
次日。
阴雨天。
程思海站在堂前,看着外头淋雨之后青葱翠绿的梅树,一棵挨着一棵的自然生长,生机盎然的模样,让本就心烦的他更加心烦,想命人将这些树砍个干干净净。
狼藉遍地,寸草不生。
千秋雪从他身后过来站在他身侧,一袭白衣胜雪,实乃妙人。
“王爷,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宫里了。”
“你今日怎么又来了?听说今早,王成将军亲自带着虎威军一路北上,奔你的思归楼去了。”
“不用在意。”千秋雪掩面一笑,“思归楼嘛,小东西,当初答应帮王爷你这个忙,小女子就已然有破楼的准备了。”
“你不在乎?”程思海觉得费解,“思归楼可是你父亲毕生的心血,而且你当初费尽心机夺回它,可是不惜引异党灭了那个左护法整个门派啊。”
“哦,他啊,就是个傻大个,这年头弱肉强食,他那门派在山里闭门造车,我只不过是更新更新江湖血液罢了。”
程思海鄙夷嗤了声:“哼,女人。”
“女人怎么了,”千秋雪巧笑嫣然的问程思海,“王爷您还不是被女人摆布了一辈子?”
“你说什么?!”
程思海一把捏住了千秋雪纤细的脖子,眼神里满是杀意。
“本王警告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你找虎符就给我乖乖的找,嘴贱的女人,可活不长……”说到这儿,他掐着千秋雪的脖子将她脸拖得离自己近了一点,欣赏着她因为快要窒息的挣扎,“你不过是个顾旻文的姘头,哪怕你再怎么衷心为他做事,充其量就算个丫鬟,暖床的玩意儿,这辈子都没办法上位的东西。”
千秋雪被掐得整张脸都成了青紫色,张大嘴却呼吸不进来一口气,她睁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程思海,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可这目光却刺激得程思海心情终于舒畅起来,算着再掐下去人就真死了的时候,他将掐着她脖子的手狠狠地往旁边一甩,颇为畅快的看着她的狼狈模样。
四肢无力的趴在地上剧烈喘息,却又因为后背受伤而疼痛挣扎。
好看,美极了。
程思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嘴角噙着一抹冷漠的微笑,扬长而去。
皇宫。
“陛下,臣程思海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表哥你终于来了,朕很欣慰,快些起来吧,咳咳……”
高位上那个少年,苍白得像张纸一样,在明明灭灭的烛光的映衬下又带着惨兮兮的蜡黄,说话的声音也是蔫蔫的,听起来竟然比他这个带病觐见之人还要虚弱。
程思海赶紧也咳了两声,比病重可不能输。
“表哥,朕……”陛下没说下去,反而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这一叹气,更沧桑了。
程思海赶紧又咳了两声找补一下。
“陛下,臣知道你要说何事,但此事……臣真的不知啊!”程思海痛心疾首,痛得又咳了两声,“咳咳咳……臣,臣真的是万万没想到,母亲她……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差点害得我大郢无主,这真是作孽啊……”
“表哥,很为姑……慕容灵芸痛心吗?”
“当然。她是臣的母亲,也是陛下的姑姑,可她却心狠手辣至此,臣,耻于同她为伍!而且陛下,”程思海眼眶红了,“臣父亲去世一事,臣越长大明事理越觉得蹊跷,陛下应该也知道臣在衢州时愈发同她不和,臣父亲一事,还望陛下明察啊!”
陛下如同精疲力竭一般往后一靠:“所以,这就是表哥的态度了,对吧。”
“是!还望陛下绝不姑息!替臣父亲……鸣冤!”
“鸣……表哥所求,朕自然会应,只是……”陛下心情太过疲惫,可还是那么欲言又止。
程思海干脆给他一个台阶,大义凌然道:“陛下有什么可说什么,臣绝不会同陛下产生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