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嗯。”
客厅里,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麦薇儿几次要说话,当看到老爸落魄、焦虑的样子,倍感愧疚,言语苍白。
里奇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氛围,对麦克斯喊道:“爸。”
“嗯……滚犊子。”
麦克斯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
“老麦,想开点,他们能拿我们怎么办?咱光脚不怕穿鞋的啊,大不了去陆地上要饭,我听说那里要饭的一个月能挣一万哩。”里奇龇牙一笑。
麦克斯看了看他,抑郁的心情有所好转,但还是懒得理他。
“要不,我辍学吧,反正家也没了,你和奶奶也去陆地,我们暂时租不起房子可以睡天桥底下,熬过前期几个月再考虑租房子这些事……”
“好想法,让一个八十岁的老人风吹日晒,颠沛流离。”
麦克斯点了点头。
麦薇儿缄默了。
这时,奶奶从里屋出来了:“老大,我饿了。”
麦克斯赶紧起来,都快中午了,该做饭了:“妈,您又忘记了吗?我是老三啊。”
“喔,老三啊。”奶奶佝偻着腰板,苍苍白发,穿着大棉袄,坐在了麦薇儿的身边,枯树褶皱的老手,抚摸她的长发,捧在掌心,靠近嗅了嗅:“小狸,你都长这么大啦,你爸呢?有好些天没看到老大和你二叔了,他们还在矿里忙吗?”
麦薇儿眼睛红红的:“奶奶,我是薇儿,小狸姐她们搬去陆地了,您想他们,回头我叫下来,咱一家子好好聚一聚。”
“你看我这记性,老咯老咯,原来是薇儿啊,我的宝贝乖孙女。”奶奶搂着薇儿的香颈,蹭着她滑嫩嫩的脸蛋。
逗得她‘嘤嘤嘤’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好痒啊~
麦克斯从厨房那里,深深凝了一眼。
一旁的里奇,温馨之余,浓浓的悲伤。
老麦家,他上面还有两个大哥,不过并不是搬去了陆地,在十几年前就因为矿洞坍塌,遇难了。
那口至今还被封锁的吃人魔窟,因为当年小狸姐和两位婶婶带饭进去,两家子全葬在了冰冷的大石头底下……
麦薇儿的奶奶自那以后,精神时好时坏,现在是暂时忘掉了那件事,而当想起来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跑到那口矿洞前,烧着冥纸,孤独剪影,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屋外,尘嚣甚起,那辆熟悉的小货车电驰而来。
不一样的是,张老瘸跋扈的气焰又高涨了六分。
“麦装逼,滚出来。”赵老瘸隔空大喊,左邻右舍纷纷探头。
麦克斯手中的米淘到一半,擦了擦手,径直穿过客厅,到屋外面对两人:“查助理。”
查尔私下把麦克斯拉离,特意搭肩膀又挪移了十几步,掏出信封:“你的救助金批下来了。”
麦克斯脸色一喜,接过信封,眉头一皱,有点薄,打开一看,面目俱沉:“三百一十八块?”
“你也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能给你争取到这些已经是勒紧裤带从城库里面抽丝剥茧,做人要知足,这些钱你拿去撑个几天,我看你住里奇小子家也挺不错的,情况并不算糟糕,批不下来高额补助。”
查尔人畜无害地微微一笑:“怎么样,老是有人抹黑我们城西监管部门,这下没话说了吧,就问你办事效率高不高?”
感谢两个字,麦克斯说不出口。
除非,加上你全家三个字。
查尔为人大方,并不放在心上,回到了张老瘸的身边,而张老瘸从刚才两人神秘兮兮的背影一直伸脖子瞪眼睛,确实看到了交接东西。
当看到麦克斯手里的信封,贼精如他,一下子脸色不好看了,恐怕那就是全部救命钱了,还想着捞一笔。
毛线。
区长那王八蛋都吃干净抹油了,他奶奶滴个熊锤子。
“麦装逼,我已经列出了损失清单,你别想赖账,等会儿区长马上到。”张老瘸临时改变了战略方针,有点后悔刚才干嘛不直接手印打欠条,失策。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区长是好哥们,站在自己这边的,早签晚签一个样。
里奇抢过张老瘸手里的A4纸,一大排的数据,看得他头皮发麻,这死老头走路扭扭歪歪的,手上动作倒是挺利索。
该死的吸血鬼,真的要他们赔偿十三万!
里奇愤怒地将它撕成碎片攥在手心,一把砸在张老瘸的脸上。
张老瘸吐开嘴里的纸屑‘puwi’,冷笑道:“车里还有一打子复印件,待会儿让你撕个够。”
里奇想揍这死瘸子,远处白色的轿车缓缓驰来,流行线条优美,车身擦得闪亮,CX888888。
是特区长到了。
他一下车,张老瘸屁颠屁颠恭迎了上去,伺候着开门。
“钱给了吗?”特普哈斯一身白色宽厚西装,棕毛倒梳,油亮发光,迈出短肥腿下车门,对身边的查助理问道。
“区长,给了。”查尔回道。
特普哈斯看着麦克斯三人,再看手里的信封,眼睛一道精光闪过,果然没让自己失望,更薄了两英寸。
“特区长,这上面都是因为麦装逼所导致的损失,共计十三万,请区长为我做主,如果能讨得这笔损失,我愿意捐出一半给城西府库,以资穷苦人家一点微薄之力。”张老瘸从车里再拿了一张清单,话术老道,利益共赢。
六万五,那是一笔可观的红利啊,能去夜玫瑰消遣好几个晚上了。
查尔非常羡慕。
这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特普哈斯扫了一眼:“老张你别急,这事我一定为你出头,查个水落石出,现在我先处理家务事。”
看来是成了,张老瘸眉笑颜开:“您请,您请。”
麦克斯心如死灰,官商联手,这是不吸干他们身上最后一点价值,不肯放过了。
可是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啪地一声响脆,特普哈斯恶狠狠地扇了查尔一耳刮子!
查尔一脸懵逼,眼冒金星,那特普哈斯那么大一块头,两百磅,当下就给瘦弱的自己扇到地上,滚了三个圈,面目占满土灰,手里更是压到了一坨鹅粪。
黑压压的影怒地冲过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查尔死死地抱着头,任由区长把自己打得胆汁狂吐,鼻青脸肿,眼角破裂,血丝铺面。
区长为什么打自己?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别说是他了,在场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好端端的,怎么起了内讧,还拳脚相向?
剧烈运动过后,特普哈斯抹去额头汗珠,挥洒尘埃,整理了下发型,调了调领带方位,面对众人,问麦克斯:“他给你多少钱?”
“三百一十八。”麦克斯回道。
“那就没打错了。”
众人:?
特普哈斯诚恳地致歉道:“查尔阳奉阴违,坏我城西监管部门声誉,该打!”
在众人茫然的脸上,向后吼了一声:“还不快滚过来,说你贪污了多少?”
查尔整个头肿得不成人样,双手手臂挨到最毒的打,伤势最严重,肿成了红烧大猪蹄,就用那蹄子肝胆破裂地爬了过来,声泪俱下,哽咽地回道:“两千。”
“嗯?”特普哈斯眼神一凛。
“两万两千八百六十二!”查尔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特普哈斯不再看他,再次诚恳地道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麦克斯他们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作答,后边的麦薇儿柳眉一蹙,这唱的哪出戏?
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老瘸。”特普哈斯淡淡地喊了一声。
“呃!在!”张老瘸回过魂来,不觉身体抖颤了一下,低眉顺眼,腰连忙弯了半截,不敢看突然变成疯狗的陌生人,区长。
“你说麦克斯欠你多少钱来着?”特普哈斯面无表情。
张老瘸没有在第一时间回话,脑袋瓜一懵一愣的,这王八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是站自己这边还是怎的?这副口气是哪里得罪他了吗?
不应该啊,完全可以确定两人没有过任何一次交恶的经历,一起喝花酒,也都是让他先挑漂亮的,单也是抢着买的。
没理由和自己对着干啊!
这王八蛋神经病吧?把自己吓得方寸大乱,不会说人话了!
“你哑巴了还是耳朵聋了?”特普哈斯大手搭在张老瘸的肩上,险些把他吓得跪在地上。
“十三万?”张老瘸如临泰山,凛然心颤,以下看上,突兀的瓘骨移高了一寸,使得原本皮包骨的脸颊看上去更加丑陋了一分。
啪!
特普哈斯一耳光将他扇倒在地。
趴在地上起不来的查尔,吓得双手抱头。
特普哈斯拿起了电话:“汉宫老弟,我这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是这样的……”
当张老瘸听到电话内容的时候,面如土色,现在他终于能确定一件事了,这王八蛋在跟自己对着干!
可是,为什么?
没道理啊!
草泥马的!
死胖子!
一见情势不对,张老瘸立马就想开溜,可是还没到车门口,一只宽厚肥硕的大手掌就捏着他的脖子,粗暴地提了起来,摔死狗一样,给他又重重地摔在地上了。
特普哈斯挂断电话:“好你个张老瘸,你城东的人欺负到我城西了,当真我们獒族没人,任你们黔族的杂碎好欺负是吗?”
“误会,特区长,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张老瘸在地上跟条虫子扭曲着,背部和后脑勺感觉骨头都裂开了。
“还狡辩,我今天就要教你好好做人。”特普哈斯脸部一狰狞,扒拉一下,就把他的两只臭鞋子给拽了下来。
立时,张老瘸脚裸的两个黑色蹄子暴露在了空气中。
“你……”张老瘸又怒又气又惊又怨,却又不敢放狠话。
黔族,一个上古以人类基因融合驴的基因混合的新人种,历经万年的演变进化,褪去驴的丑陋相貌,基因百分之九十转化成了人类形体。
如果还有不完美,就是那一双驴的蹄子了!
那是烙印在整个黔族的自卑印记,视为不可示众的肮脏血脉,和獒族的狗耳朵、驹族的三十公分长脸,以及红眼族的牛角一样,受到陆地人排斥、取笑、嘲讽……
扒黔族的鞋子,等同于扒一个妇女的裤子,那是赤裸裸的亵渎、侮辱、羞耻!
张老瘸不知道这王八蛋为什么会为麦装逼做到这个地步上,但是这已经完全刺伤了他的人格,就是喊他张老瘸都无痛无痒,这次,他真的愤怒了!
幽怨恶毒的眼神,在他深褐色的眼瞳中,阴沉沉地闪烁着。
然而,特普哈斯视而不见,反倒是笑脸眯眯:“老麦,没事了,我们獒族上下一条心,坚决抵制外族人欺凌,这老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要不,我动关系找车区长办他?”
麦克斯在震惊之后,于心不忍:“算了,让他走吧,这事说到底还是我错在先。”
里奇却是说道:“叔,这死瘸子心术不正,当年趁火打劫,借着地底天灾到处发城难财,道德败坏,侮辱你在先,你不许有这种愧疚的想法,他这是自讨苦吃,自食恶果,该打!”
麦薇儿拉了拉他的袖口,对他摇了摇头。
里奇这才不再多话。
张老瘸如蒙大赦,爬着向车那边挪过去,背部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几次从车门口摔了下来。
麦克斯走过去要扶他一把。
“滚开,别假惺惺,我告诉你,麦装逼,这事没完。”张老瘸无力地甩开麦克斯的手,最后靠自己的力量,终于上了车。
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踩着油门,一个掉头,愤怒离去。
麦克斯无奈地摇了摇头,请区长进里屋。
“这是你的救助金。”特普哈斯从胸前内兜掏出一个信封,鼓鼓的。
“五万!”麦克斯吸了口冷气,不明所以。
特普哈斯指向从楼梯口下来的身影。
嗒嗒嗒,杨光迈着小步伐,一脸不解地看着不速之客、大胖子。
特普哈斯双眼放光,兴奋地道:“我要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