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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茶席美学,诗情画意(3)

茶席的设计,通常要先确定一个构图的中心。如果以茶类命名的茶会,泡茶器和匀杯的组合,可以会成为茶席的构图中心。例如,经常举办的绿茶品鉴会,为突出绿茶的青翠和形状之美,我们常用斗笠油滴盏配合银茶匙,碗泡等级较高的绿茶。此时,斗笠盏泡茶器、银茶匙与碗承的组合,自然形成了绿茶茶席的构图中心。如果是主题茶会,就像2012年在五台山举办的无上清凉、五台澄观茶会中,我设计的“枯木问禅”茶席,2013年,在九华山举行的九华甘露、无上清凉茶会,我设计的“九华甘露境闲闲”茶席,一个突出枯木逢春,一个突出甘露境闲闲,在这两个茶席设计中,茶席插花与品杯的组合,便成为了茶席的构图中心。

当茶席的构图中心确立以后,其他的茶具,都要服从和衬托于构图中心这个主体,形成众星捧月的效应。构成茶席的器具主次,可以通过茶具体量的高低大小,色彩的浓淡明暗,去表现和形成茶席构图的动静虚实、疏密开合之美。

茶席分清了主次以后,就像写文章,围绕一个明确的中心思想,以散文诗词的构思,按照茶席的功能和表现的景象,遵循连贯性、秩序性、逻辑性的原则,把各部分表达出的茶语、意蕴,有条理地组织贯穿起来,就会构成一幅优美动人、有思想、有表达的茶席。

茶席的气势,是决定茶席能否气韵流动以及是否具有和谐画面感的重要因素。我们生活中常见的很多茶席,看上去杂乱无章,没有章法,甚至逻辑混乱,就是对茶席的气势和功能理解不够。

古人把中国传统绘画的构图,称为“置阵布势”。茶席的“势”,是由茶席元素的“形”构成的,尤其是茶杯组合的布置。美国著名画家布克夫说:“凡是带有横向线势构图的画面,通常暗示安闲、和平和宁静。圆形通常与娴静、柔和相联系。”我们懂得了这个美学原理以后,茶杯的布置,就要设计为流畅的直线型或圆弧形,柔美、安静、娴雅的画面,恰恰与茶的氛围相吻合。另外,茶杯之间,要尽量紧密排布,彼此之间,不能留有太大的空隙。杯形通过重复产生的节奏和韵律,这种秩序之美,不仅使茶席具有疏密有致的画面变化,而且这种韵律之美,反过来会强化茶席的静谧幽美。

实践证明,茶席上的茶杯组合,若是间隔较大的均匀排列,茶席缺乏了疏密的对比和变化,便会因没有章法而缺失了美感的存在。相反,如果把茶席设计得疏朗和留白,与紧密排列的茶杯组合,形成了有机的对比和呼应,这种疏密有致的布局,会使茶席富有生气和韵律美。

空间层次,俯仰生姿

明代黄龙德的《茶说》,写尽了茶席空间的四时之美:“若明窗净几,花喷柳舒,饮于春也。凉亭水阁,松风萝月,饮于夏也。金风玉露,蕉畔桐阴,饮于秋也。暖阁红垆,梅开雪积,饮于冬也。僧房道院,饮何清也,山林泉石,饮何幽也。焚香鼓琴,饮何雅也。试水斗茗,饮何雄也。梦回卷把,饮何美也。古鼎金瓯,饮之富贵者也。瓷瓶窑盏,饮之清高者也。”不同季节、不同花卉、不同地点、不同色彩、不同温度、不同空间、不同层次、不同器具、不同氛围、不同心情下的一盏茶,味道应该是不一的。

古人在茂林、修竹、蕉阴、奇石、名泉、清居、雅境里,插花焚香,挂画品茗,他们把自然山水、幽静庭院,作为惬意的茶空间,巧妙地借景山水,在空山新雨、鸟啼花落中,利用手头的茶器,在无边光景中,布出了一个又一个唯美、自在,足以表达内心的人文茶席。

茶席是一个小中见大,以有限的茶器和眼前景象,慧心妙手,呈现无限茶意的美学空间。

奥古斯丁说:“美是各部分的适当比例,再加一种悦目的颜色。”这会提醒我们,在构建茶席的长和宽的平面布局时,要参照一下黄金分割的比例,衡量一下各器具所占的面积与空间上的距离是否得当与协调?茶席上的主要茶器,例如紫砂壶、品杯、匀杯等,其所占的比例和色彩份额,可适当增加权重。非主要的茶具,例如茶仓、滓方等,要尽量缩减器具的体量,减少它们在茶席上的比例和面积。滓方和洁方,色彩要服从大局,不能太抢眼。仔细探讨日本的传统茶室,我们会发现,针对9尺4寸5分平方的茶席,茶道大师千利休规定的风炉尺寸为1尺4寸平方,就视觉美感而言,这个风炉的尺寸,最适合日本茶席的空间大小,这一比例关系,恰好符合34∶5的黄金比例。

《园冶》里说:“不妨偏径,顿置婉转。”茶席平面元素布置的迂回曲折,竖向的高低错落,使茶席的设计看起来饶有变化、富有味道。曲径可通幽,如果茶席上的茶器布置,没有合理的高差悬殊,没有参差变化,这个茶席便会显得呆板单调。

茶席的空间层次,主要包括茶元素构建的前后层次,左右层次,最高位置的插花与相对较低的茶杯轮廓线形成的高低层次,色泽和光影对茶器影响、形成的明暗层次等等。空间层次的构建和影响,使一个标准茶席的前后、左右、上下,六个移步换景角度的观赏,远近渗透,各成风景。

例如,我在九华山茶会的茶席,“九华甘露境闲闲”,茶席的背景是一丛葳蕤碧绿的芭蕉,其后是庄严的大雄宝殿。这个茶席的客人,从前向后看,是胭脂水的茶杯映在芭蕉的绿意中,视线穿过带着露珠的芭蕉长叶,能够看到大雄宝殿的香烟缭绕。从左向右看,芭蕉滴翠掩映在席面之上,且能看到一池荷叶亭亭。从右向左看,是连接寺外的回廊和透着绿意的窗户,窗外有香客的身影络绎不绝,也有青山隐隐。从席主位置向前看去,是佛龛里弥勒佛的笑意盈盈,令人温暖。举头向上眺望,是苔绿的天井和极富韵律感的叠瓦。俯视茶席,茶席上茶汤红艳,光影弥漫。身处此间,茶会的琴声、箫声、低语声、啜茶声、煮水声,佛殿内外茶鼓声、经声梵唱,声声在耳,茶香弥散其间,煮茶的水汽升腾,也如隔帘花影。

茶席,是一个由长、宽、高与时间构成的四个维度的空间。舒适雅致的茶席,是一个充满诗意和画意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有春花秋叶的痕迹,有光影倏忽地来去,丰富着空间的层次。有一壶茶的浓了又淡,有啜苦咽甘的回味,时光、映像、滋味、香韵以及生命的体验,在茶席上情景交融,由此产生的愉悦和内心的感悟,凝聚着物象和意象的审美。一个没有心灵倾注和映射的茶席,是无所谓美的。

色彩格调,对比调和

一个幽美的茶席,如同它所在的自然环境里的一扇窗口、一截片段。茶席与自然风景,应是完全相融合的,如苏州园林造景的“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茶席作为融入自然风景里的一个局部,其颜色是丰富多彩的。

《老子》说:“五色不乱,孰为文彩。”五色不乱,是指色彩的搭配,要有对比、有调和,对比给人以强烈的感觉,调和则产生协调统一的效果,这是构筑色彩和谐之美的金科玉律。有句诗写得好:“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必多。”诗中精辟指出了主要的色彩应该如何去强调,强调的色彩比例占多大合适,以及色彩的对比调和之美。

要正确地去设计茶席,需要学会用色彩去营造茶席的氛围,了解一些色彩的基本常识。

我们知道,色与光是不可分的,色彩来自于光。一切客观物体都有色彩,根据物理学和光学分析的结果,色彩是由光的照射而显现的,凭借了光,我们才看得到物体的色彩。没有光就没有颜色,如果在没有光线的暗房里,什么色彩都无从辨别清楚,是光创造了五彩缤纷的世界。在色彩学上,我们把红、橙、黄、绿、青、紫六种颜色,定为标准色。

其中的红、黄、蓝,是不能用其他颜色混合生成的,我们称之为三原色。由两种原色混合产生的橙、绿、紫三种颜色,称为三间色。原色与间色、间色与间色,以及有色彩类各色、无色彩的黑白和黑白混合产生的灰、混合而产生的各种颜色,叫做复色。

三原色中,一个原色与其他两个原色混合生成的间色,成为互为补色的关系。即红色与绿色互补,蓝色与橙色互补,黄色与紫色互补。而有互补关系的两种颜色混合,则成为黑灰色。所以,两色相加,若成为黑灰色,这两种颜色就互为补色,也称作余色。

根据这个定义,我们会发现每个色调都有其补色。我们可以从其他设计类的书中,找到二十四色的色环,在色环上的每个色调,都可以在其一百八十度的对面,找到它们的补色。在茶席设计中,运用好色彩的对比关系,可以增强视觉的美感和愉悦的画面感。

色彩还有三个属性,分别为色调、明度和饱和度。茶席设计中,我们常用的色彩美学,主要包括色彩对比、明度对比、饱和度对比三种方式。我们会发现,当对比的两色具有相同的饱和度与明度时,对比的效果越明显。两色越接近补色,对比效果越强烈。因此在茶席上,我们会选择,对比强度相对弱一些的两个色调进行搭配,以追求既强烈又不过于刺眼的对比效果。事实上,没有色彩对比,就无所谓色彩的协调;没有协调,色彩的对比关系,就无法体现出美感。对比、协调、追求情趣,是茶席色彩趋于完美动人的必要条件。

有时候,强烈的补色效果画面,能给视觉上带来一种满足的平衡感,但如果过于强烈,会失去画面的平衡感。我们经常采用适当调整所占的面积关系来取得平衡。例如,弱色占大面积,强色占小面积,需要强调和突出的颜色,要用在很小的面积上,小的面积更容易形成视觉的中心点,提高了视觉的注目性,这也是“动人春色不须多”的内在含义。

另外,还要熟悉色彩对生理和心理的影响。茶席上常用到热情吉祥的红色,明朗愉快的黄色,新鲜清凉的绿色,深远沉静的蓝色,纯洁朴素的白色,稳重坚实的黑色,等等。也要知晓冷色在距离上有高远的感觉,暖色则有迫近的感觉。明度较高的浅色,以及饱和度较高的暖色,在视觉上,有使面积扩大的错觉,被称为扩张色;明度偏低的暗色,偏黑灰的冷色,则易产生面积缩小的感觉,故被称为收缩色。这些常识,在茶席的插花中会经常用到。颜色的重量感对视觉的影响,在席布和茶杯的色彩搭配中,也经常会遇到。暗色给人以较重的感觉,浅色给人以较轻的感觉。如果席布的颜色浅于茶杯的颜色,则会给人以头重脚轻的错觉。这种错觉,有时需要用茶托的颜色去过渡一下。最好是从席布到茶托、再到茶杯,颜色上逐渐趋浅,这种渐变的层次感,既符合人们的视觉感受,又会增加茶席的稳定感和美感。

虚实相生,光影变幻

清初笪重光的《画筌》中说“实景清而空景现”,“真境逼而神生”,“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虚实共存,形影相生,是传统美学的核心,也是茶席美学的重要指导原则。

茶席的构成元素是有限的,要在有限的空间内,营造出无限的景象和含蓄深远的意味,是茶席设计的难点之一。美学家朱光潜曾说:“美术作品之所以美,不是只美在已表现的一小部分,尤其是美在未表现而含蓄无穷的一大部分。”他还说:“说出来的越少,留着不说的越多,所引起的美感就越大越新越真切。”茶席的美学也是如此,需要把握好茶席虚实相生的分寸。

煮水器、泡茶器、茶杯、插花、席布、滓方、茶仓等,一器一物,构成茶席的“实”。它们以真实的空间尺度,表达着茶席的语言和功用,由实入虚,虚中含实,以产生纷呈叠出的象外之象。它们彼此相互联系着,决定着茶席意境的整体生成。唯道集虚,茶席的“实”衍生了茶席的“虚”境。茶席的虚,是茶席的尽在不言中,也是茶席的韵味、思想和表达。

茶席的“虚”,还表现在茶席的合理留白与疏密对比上。茶席的留白,是构图中需要重点思考的构成因素,它的大小、位置、多少、聚散、呼应等,关系着画面的韵律美和形式美的成立与否,因此茶席的留白,是有目的的预留。清代邓石如说:“字画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通风,常计白以当黑,奇趣乃出。”

自然的光影,是茶席美的神来之笔。从周边建筑、植物或门窗投射在茶汤中或茶席上的光影,如竹影娑婆、花果摇曳等,简洁凝练的黑白线条,增加了茶席的诗意、动感和明暗的层次,让单调的茶席变得丰富而有趣味。光影之美,它把周边的景物和茶席空间,自然而然地融合连接在一起,这种连接也是虚与实的连接。曼妙多姿的光影,赋予了静态物体动态的美,由此产生的虚实相生的艺术效果,创造出的情感意境之美、物外之境、象外之旨,往往是令人怦然心动的。

“虚”是茶席中流荡不已的通灵气韵,“实”是茶器充实而美丽的画面意象。虚实相生,就是充实的生命意象与空灵的画面空间融合而成的生机回转、气韵流荡的美学意象。一疏一密之谓艺,一阴一阳之谓道,传统艺术的生生气韵,即在此阴阳摩荡、虚实相生的音乐般的节奏之中。

隔与不隔,含蓄直观

追求意的幽雅和境的深邃,是茶席美学的重点。董其昌的“摊烛下作画,正如隔帘看月,隔水看花”的确非常经典,他用了一个“隔”的美学概念,道破了文人作画时那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同时也体现出中国文人独有的含蓄而朦胧的美学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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