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79596300000006

第6章 嘉禾(五)

热闹到头了,也有一时片刻的清闲。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村里的人们不知是厌倦了测算,还是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把孟捷一个人冷落在一旁。没有了其他人的干扰,吵闹远去了,孟捷难得地清静下来,觅得一刻属于自己的时间。他任由自己的意识,不知不觉中度到银杏树下。他见到了银杏树,习惯性地掏出蓍茅草芯。他一言不发,默默地坐下,正是那块他常给别人测算的石板上。好像有个人在幕后指挥他,他独自一个人捡起草芯来。当地上的图形最终形成,他大惊失色。地上的图形,特别怪异,多根芯子混搭,就像河水奔流,却独有一根脱颖而出,高高翘起,指向上方,孤零零的,特别打眼。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种逆形,正面解释,根本行不通。他玩这套游戏已经无数次,今天还是第一次碰到,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头脑也清醒过来。他搜尽他的知识储备,放开他的想象力,苦思冥想,试图找出令他信服的答案。“水往高处流?这不可能,违背常识。”他自言自语的,“但是,我的计算结果就是这样。难道是我的计算出了错误?”他想否定自己,“绝对不会错,我反复验证了三次,结果都一样。”“这个该死的河水。”他恼怒了,把怨气撒到河水上。

嘴里骂着河水,眼睛却随意识地望向河流。就是那条流经他们村庄,养育他们的河流,就在离他不远处,目力可及。他刚把视力对着河流,眼睛不禁一亮:夕阳下,几个妇女拿着竹筒,正在打水。她们打满了水,每人背上两筒,起身背回家。波光粼粼的河水,金色的夕阳,背水的妇女,构成一幅绝美的图画。孟捷早已司空见惯了,这图画是他们村一个常见的生活情节,人们为了家用,每天必须到河边打水,时间多集中在傍晚。打水所有的工具,就是人们将村后山坡上的竹子锯断了,挑出最粗的两节,打通了,用来盛水。打一次水可够一家人一天的使用。这种打水的方式在村里出现得很早,孟捷都已记不起,他是在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的。今日一见,不知何故,却触发了他的灵感。

“这不就是水往高处流吗?”孟捷犹如大梦初醒,猛然醒悟,自罚自地拍打一下自己的脑壳,“你真笨!”

“看来,习以为常不能等于熟视无睹。”他又总结道。

可是,蓍茅草芯的启示,深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他清晰地感觉得到。他敢肯定,绝对不是拿几个竹筒,打水回家这么简单。他又陷入了沉思,他有着喜欢探究事物根源的遗传,不弄清楚疑问,他是不会罢休的。“神示清楚明白地告诉我,这将是一项重大发明,必能造福于我们全村人。”他警告自己,不能敷衍了事,此事责任重大。

时令已是初春,吹在脸上的风已不那么寒冷。孟捷仰头迎着河风,两眼遥望那河流,久久地伫立。河水是那么的清澈,可以照得见人影来;河水又是那么的温柔,自个儿轻轻地流淌,不愿意惊动人似的。他的思绪被河流牵惹住,想到很远,想到很多。他从内心里感谢这一弯河水,不仅养育了他们,而且丰富了他们的情感,激发了他们对生活的热爱。他想,河水啊!你已经给予了我们许多,你还能给予我们多少?你是无穷无尽的吗?多年河边生活的经历告诉他,过不了多久,河水就会涨起来。涨水的时节是他们村最忙碌的时候,人们等到河水漫上河滩,就要抓紧把水稻的种子撒下去,好让水稻及时生长。那可是关乎全村人一年的生活啊!现在,河滩还是裸露的,空旷的,一览无遗。然而,孟捷的眼里似乎已看见河水涨上来了,一片汪洋。因为,他已被河水往上流纠缠住了,任何关于水能往上走的情况都会经过他的脑子,仔细梳理一遍,深思一遍,绝不轻易放过。

“河水上涨,是自然现象。”他对自己说,仍不能替他得出答案。“人工能否将河水提上来呢?”他问自己。

“对的,那些背水回家的妇女,不就是将水提上来了吗?”他的思路大开,“水往上流,能够实现,那些背水的妇女就是证明。”

孟捷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他感觉得成功近在咫尺,触手可得。他不再犹豫,欢欢喜喜地跑回家。他兴奋地拉住妈妈,把他的想法告诉妈妈。“咱们现在不是有了锄头吗?假如我们在河边筑一条堤,拿竹筒把河水提上来,倒进堤内,我们就能提前播种水稻,并且还能扩大种植面积。”他急急地说完自己的设想,期待着妈妈的赞同。

“你是说单靠竹筒打水,就能实现人工灌溉?”妈妈笑了,“这是不可能的,你在异想天开。”

“为什么呢?”孟捷不服气地问。

“你想想看,灌溉土地,播种水稻,那需要大面积。如此大的面积,需要多少水,这个你计算过没有?”妈妈抽丝剥茧,一一分析给孟捷,“而我们的竹筒,一次又能打多少水,我估计你心中没有数。总之,这种方法,是不可能满足水稻用水需求的。我建议你,不要胡思乱想了。”

妈妈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淋到孟捷的头上,一下子打灭了他的热情。孟捷想一想,妈妈说的有些道理,必定妈妈见识广,没有道理不听妈妈的。他轻轻摇摇头,便将水往高处流放到一边,不再考虑了。谁要孟捷最听妈妈的话的呢?他像平常一样,吃完晚饭,活动一会,待到妈妈忙完厨房里的活,去到织布机房,他跟着跑去。他是妈妈的孝顺孩子,每晚陪妈妈织布,是他的必修课。夜已深了,妈妈催促了两遍,孟捷迟疑着不情愿地回他的房里去了。

孟捷的身子一接触到床,已丢弃了的水往高处流又回到脑中,老在眼前晃动。他试着努力了几次,总是驱赶不走。他索性闭上眼,水却在眼里“哗哗”地流,而且,喷涌的水狂放不羁,直往上冲。“是在暗示我,水往上流吗?”他问自己。“可是,妈妈说的很对呀,我们不能违背自然规律。”他又理智清醒地否定自己。“能行。”、“不能行。”两个声音在他的脑中打架,大声争吵。他的思维有些混乱了,精神有些疲惫了。他就在这令人烦躁的争吵声中,迷迷糊糊地睡去。“孟捷,别睡了,快到手的一项改变人们生活的发明,就要诞生了。这项荣誉应该属于你,你要记住,我们顺应自然,更要利用自然,为人类造福。”有个声音在叫,他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我思考了很深,考虑了多种方式,却没有找到让水往高处流的办法。”孟捷老实地回答,掩藏不住心里的苦闷。“我们人类最本质的特性,就是会使用工具,你好好想想‘工具’。”孟捷突然睁开眼,身子也随之而起,坐在了床头,“工具?”他问自己,好像有人在梦中提醒过他。可是,他醒得太猛,把后面的打断了,仅剩下工具一个词,模模糊糊地留存在耳中。他再回忆一遍,仔细搜索梦的残余,反而更加渺茫了。他无可奈何地躺下,继续他的睡梦。

不知是他辛苦了,还是因为思考过度,疲倦了。他倒下不久,便鼾声响起。这一回,他的梦不是前面的人的声音,而是一个具体可感的形象。他感觉得有一个圆形的东西老是在他的头上旋转,旋转出耀眼的光芒,而且,发出咿呀的欢叫声。他喜欢这个圆形的东西,正要伸出手,想去抓它,并且一定要把它抓牢。“哗——”地一声,一股巨大的水流,从那圆形的东西里奔涌而出,倾倒而下,正好砸到他的头上。“妈妈,快救我!”孟捷惊叫一声,猛然醒来。屋里一片漆黑,唯有外面虫声唧唧。孟捷摸一下头,安然无恙。

“孟捷,你怎么啦?”妈妈卧室那边一阵窸窣,随即传来妈妈急切地询问。

“妈妈,没有什么,我做了个梦。”孟捷尽量回答得平缓些,以安妈妈的心。

一片火光亮起,妈妈点燃了松明子。妈妈举着火,来到孟捷的房里。她仍然不放心她的孩子,非要亲眼看见,孟捷到底怎么啦。“我的孩子,是个什么梦,竟然把我的孟捷都吓倒了?”妈妈关切地问。

说也奇怪,先前孟捷记不住梦中的情形,现在突然清晰起来。就像乌云散去,重见蓝天。他把他的梦详尽讲给妈妈,尤其是那“工具”、“圆环”,当然还有凌空而下的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妈妈听了,轻松地笑了,“这是你白天里,想那水往高处流,想得太深。”妈妈安慰孟捷。

“哦,你刚才说梦见了有人给你说‘工具’,还有那旋转的圆环,是不是?”凤凰氏说着,好像什么东西触动了她一下,突然想起,详细地问孟捷。

“是这样的,我以为是天神在启发我。”孟捷瞌睡全无,精神又上来了。总之,他是不想轻易放弃他的预感。

“不是什么上天的神示,而是真实的。就说‘工具’吧,你爸爸就发明了不少,像我们手中的锄头、铁锯、镰刀等。再说圆形,我亲耳听你爸爸说过,圆形就能运动,运动就能到达很远的地方。”凤凰氏将她所知,尽数讲给孟捷,原本是想说明孟捷的梦,没有那么神秘、可怕,在我们的生活中已有体现。借此,打消孟捷的恐惧。世上的事情,常常不是按你预定的方向发展的,有时可能造成你完全想象不到的结果。凤凰氏不曾想,她的疏解却给了孟捷新的启示,再次触发了他的灵感。孟捷静静地听妈妈讲,默然无语。但是,他的脸上消失了惊悸,心跳也平和了。他对妈妈的存在好像视而不见,自个儿平静地躺下,重入梦乡。凤凰氏看着孟捷重新躺下,自认为她的一番话发挥了作用,稳定了孟捷,放心地回去她的房间去了。然而,孟捷并非正中妈妈所想,他的思维已经进入另一个境界。他虽躺在床上,他的脑子却在飞速地运转,他在细细地咀嚼妈妈的话。

翌日,天刚放亮,孟捷便起了床,比他在虚无大师处修炼时,早起看日出还要早。他是担心他昨晚的设想,时间长了,忘记了。他要把他的规划即刻实现,不能耽误半分钟。他拿着他的爸爸发明的铁锯,不拐弯地直接走进后山坡一片竹林里。他在密密的竹林里,精心挑选出几根竹子,根根修长、笔直,三两下锯断了,拖出竹林。他把锯好的竹子拖到河岸边,去掉上面的竹枝,瞬间,变成了光溜溜的几根竹干。他反身回到家里,找来妈妈发明的绳子,急急地跑回河岸边。他将准备好的竹干弯成一个个圆圈,正像他梦中所见的圆环。他再将两个相同的圆圈组合在一起,中间绑上短棒,彼此支撑开来,构成一个立体的圆环。随后,把几个竹筒等距离地捆扎在圆环上,恰如他躺在床上所想到的。就这样,一架水车已现雏形。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村庄也已苏醒过来,传来了人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那些早起到河边洗衣服的妇女们,发现了孟捷,还有那快成型的水车。大家好奇,七嘴八舌地询问孟捷,这是个什么东西,有何用处。孟捷只得停下手中的活计,一一回答给大家。“我们有了件稀奇物件,叫着水车,能将河水提上来。”随着这群妇女迅速传遍全村。人们争相涌到河边,抢着看那据说能将河里的水提上岸,神奇的水车。大伙一边看,一边问,甚至有人胆敢亲手摸一摸,真实感受一下。内中自有聪明者,一旁提建议,以使水车更完美。更有热情者,主动站出来,给孟捷搭把手,帮个忙。正应了众人拾柴火焰高,水车很快竖立起来了,傲然矗立于河岸边。孟捷给它搭上车架,把水车固定住,又在两边装上手摇轱辘,一架具有实用性的水车建成了。人们抢夺着,摇动轱辘,轱辘带动圆环,圆环上的竹筒,竹筒打起河水,随着转动的圆环将河水带上来,抛向陆地。“水往高处流了哦!”人们欢快地大叫,欢呼声和着喧闹的河水声,同声庆祝,又一件发明诞生了。

谁也没有注意,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间,隐藏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孟捷的母亲——凤凰氏。唯有她一个人,不声不响,默默地观看眼前的一切。也只有她一个人,才能体会出儿子为之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努力。她充分认识到,孩子的这项发明将会产生多么重大的意义。因而,她为儿子的成功,比之别人,内心里更为激动、高兴。她为自己有这样优秀的孩子感动特别的骄傲,脸上有光。她依旧不言不语,悄悄退出欢乐的人群,转身向山上走去。她是要将孩子的发明尽快地告诉她的丈夫,孟捷的爸爸,好让他也能分享孩子成功的喜悦。让丈夫知道自己有一个聪明的孩子,自己有了接班人。

丈夫仔细听了发明水车的过程,尤其是水车的构造,实际使用效果。这是一个匠人,职业的本能,对于机械特有的敏锐。凤凰氏讲到,水车是用人力,两只手摇动轱辘驱动的,丈夫即刻拦住,让她重复一遍。她只得遵命,再次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把水车转动的原理尽力讲述得通俗、形象。丈夫彻底明白了,开口问妻子:“你是说,水车是靠手摇轱辘驱动的?”“是这样。”凤凰氏如实回答。“为什么不用脚呢?人的脚可比手力气大,耐久性强。”丈夫说着,叫过妻子,详细地讲给妻子,将水车两边的轱辘加长,上面装上脚踏,就可以用脚踏动水车,动力自然大多了。凤凰氏听来,眼睛一亮,心领神会。她来不及道个别,急急忙忙地跑下山,把这一改进办法告诉孟捷。终于,在两代人的共同努力下,一辆成熟的效率高的水车制造成功。并且,很快投入到实用。

水车的发明和实际使用,给水稻的种植,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不用别人指导,村里的人们自然懂得,不必等待河水涨起来,依靠水车,他们可以提前播种。因此,水稻种植的季节延长了,他们一年里,可以多种一季。那些原来河水淹不到的地方,现在可以人工灌溉,扩大了水稻种植面积。最后的结果,便是收获多了,粮食多了,他们真正品尝到了丰收的喜悦。

人们放开肚皮地吃上了白米饭,自然忘不了孟捷。那时,人们不但感恩他,而且崇拜他,把他视为无所不能的神人,当着天神一般来看待他。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热情地接待他;他说一句,就有人认真听取,并且传播全村,就像圣旨一般。但是,孟捷并未因此沾沾自喜,他深知自己并不是别人吹嘘的那样神通广大的神人,只是一个比别人更善于思考的凡人,还有许多的东西他不懂得,还有许多的领域他还未涉猎。这不,一对父子找到他,求他给算一算。他照例掏出蓍茅草芯,让父子俩玩一把。他看一眼地上,最后形成的图案,是一个上下层的稳定结构。他未多想,随口讲给他俩,儿子要听父亲的,必须绝对服从。父亲拉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回家。事隔不久,另外一对父子找到他,请他给算一下。他如上次一样,让他们俩捡蓍茅草芯。他随意地瞟一眼地上,不禁吃了一惊。地上的图形竟然和上次的一模一样,在他的游戏中,从未出现过两次完全一样的。他不敢大意,小心查看,谨慎计算,深入思索。他除了得出儿子必须服从父亲之外,又清晰地意识到并未说尽,似乎隐藏着更深的内涵,起码那个结构的气势就比一个家庭内,单纯的父子关系要宏伟。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结构,盘根错节,等级分明,极其严密,完全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就像他们村子里所有人员之间的相互关系的构成。并且,他以他明察秋毫的特殊才能,察觉出,就在这个稳定结构中,最下层的一根草芯,有点歪斜,亦即暗藏着缺陷。他想寻找出缺陷暗示的意义,试着解释了几遍,均感不满意,不准确。他送走了那两位父子,独自面对地上的图形,苦苦思考。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智穷才竭。“谁说你无所不知?”他烦心地责骂自己一句,“这么个简单的缺陷就解答不出来,你有何能?”他一脚踢掉地上的蓍茅草芯,愤愤而去。

然而,那个稳定的结构就像阳光下,身后的影子,老是跟随着他。他回头呵斥它:“别跟着我!”影子就像聋子,充耳不闻,一步不差地紧跟他的脚步。他站住了,它也停下来;他迈开脚步,它也启动步伐,紧紧跟随。他想躲,屋檐下,他稍微清净会,回到阳光里,它又跟上了。干脆,我自己来算一算,让上天来告诉我,看我如何才能摆脱它。他习惯性地跑到银杏树下,还是那块石板,准备着开始他的游戏。他掏出蓍茅草芯,心里即刻安静下来。他熟练地完成了捡草芯,石板上残留的草芯,搭建成一个全新的图形。他细读图形,抬头遥望远方。图形提示他,空间非常辽阔,未知的领域非常多。他上下四方尽力张望,满眼是无尽的虚空,深邃、无垠。他气恼自己的脚步竟然如此的局促,就连河流的对岸,每天每日抬头可见,是那么的清晰,甚至行人的面容都能分辨,自己却未曾踏足过。何况河的上下流,一眼望不到头,不知发源于何处,又流进到何地。更不用说山的那一边,群峰遮挡下,那里住着什么样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自己全然不知。“攀登是你的特长,是你吃苦修炼出来的,是让你获得一种能力,去征服未知的。惭愧啊,惭愧!”他不能原谅自己。“我要让世界在我的面前,无限地展开它的美丽的容颜。”对妈妈说过的誓言,言犹在耳。“我不能让我有限的生命,局促一隅,毫无意义地空消耗掉。”他对自己说。

在他发现乡亲们接连爬上后山,专拣那已成材的松树,锯断了扛回家。村子里响起一片锯木声,还有铁锤的敲打声,人们利用自己的巧手,将松树变成了木桶,木箱。并且,将那些剩余的粮食装进木桶,把穿不完的丝绸藏进木箱里时,孟捷意识到,时机已经成熟,是自己开始行动的时候了。

山上的积雪消融了,一滴滴的雪水汇流到山下,流进到河流里。河水也欢快起来,日夜不停地唱起了歌。风向跟着改变了,它们不再从山上呼啸而下,而是逆着河流缓缓吹上来,并且不再寒冷。孟捷站在银杏树下,仰视村后那些山,山色清脆,绿意盎然,充满了生机。他大叫一声:“万物复苏了!”叫声在空气中回荡,很久才消失。孟捷直到听不到回响,哪怕是细微的。他提起脚,快步跑回家,回身关上房门,在屋里忙活起来。他舀出白花花的大米,在灶下做熟了,一把一把地装进竹筒里,足足装满了两竹筒。他刨出红薯,大大小小十多个,埋在火炭里,烧熟了,一古佬儿揣进口袋里。他推开妈妈的房间,轻易找见麻绳,他不客气地挑出一节,背在身上。他检查一遍自己的装备,以为准备齐全了。他毅然拉开门,就要跨出去。房门在他的手中敞开了,两只手仍抓着杉木做成的门扇,步下却迟疑了。就那么一霎啦,他预感到还差点什么。他小心地回到母亲的房里,蹑手蹑脚地行走,就像一个小偷,慢慢地接近妈妈的木箱。他轻手打开木箱,满箱的丝绸绚丽辉煌,耀人眼目。他随便抓了一块,藏进怀里,反手关上木箱。他回头看一看,确信没有人发现,方才放开胆子,没事人一般走出房门。

他的脚步就要跨出家门了,在打开大门的一瞬间,门扇一声“吱呀”,直痛到他的心底。这是他第二次离家出走,依恋之情陡然袭上心头。他不敢想象他不辞而别后,妈妈会怎样的难过。他灵机一动,伸手在门上做了个记号,是一幅简单的画,一个孩子,背着行囊,出门远行。他猜想,妈妈看见了画,一定会懂得他的意思,理解他的行为。

他狠下心,大步跨出家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他已走出村口,来到银杏树下。和伙伴们一起玩游戏的吵闹声轰然响起,他停下了脚步,蓦然回头,再看一眼生养他的村子。那一座座依河而建的木楼,此刻是那样的亲切,令人恋恋不舍。更有河边的杨柳,嫩绿的枝叶,长长的枝条,在河风中摇摆,像是在跟他道别。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一咬牙,埋下头,加快步伐,向着那片崇山峻岭进发。他摒弃所有的私心杂念、磕磕绊绊,抱定一个信念,一口气直冲到半山腰,方才歇口气。他擦把额头上的汗水,俯视山下,村庄仅剩下了隐隐约约的一条线。他的心冷却下来,即刻人们传说的这座山,是一座神山,谁也别想翻越过去;又有人说,这座山到处是悬崖陡壁,谁也不可能爬上去,在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山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噤,一股莫名的惆怅,对未来未知的恐惧爬上他的心头。然而,他已明确知晓,他已没有回头路了。“未知也许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怕。”“未知也许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们正是从未知走向已知的。”“人不是生来就知道的,是他在奋斗中,在敢闯敢干中得知的。”他在脑中激烈地争论,为他的行动编造理由。

他一边做着思想斗争,一边寻找路径,继续前进。“那是什么?”他翻过一座小山头,眼前一片火红,就像火的海洋,蓬勃燃烧。原来在山坳里,隐藏着一大片桃树林。时令正值桃花盛开,朵朵桃花宛如喷火般,蓬蓬勃勃,好不喜人。孟捷何曾见过这么多的桃树,这么鲜艳的桃花,他奋不顾身地扑进这片“火海”,放开手臂,尽情畅游。他嗅到了桃花的馨香,看似无形,却感觉分明。一股股的暗香,直钻进他的脑里、心里、肺里,通体无处不香、不畅快。近看那一朵朵桃花,尽情绽放,鲜艳欲滴。在微风下,抖动曼妙的身姿,娇娜可爱。还有那花间飞来飞去的蜜蜂,嗡嗡地叫,不停地唱,把人听得酥筋软骨。此情此景,孟捷只想今生今世与这片桃树相伴相守。他骂一声虚无大师,把他们禁锢在山洞里,却辜负了山里烂漫鲜花。

他落了一身桃花,带着花香,一路欢欣游出桃树林。他来不及歇会儿脚,又扎进了一片峰林间。他奇怪这些山峰是如何形成的,它们一个个独立地生长,奋力向上,一峰紧接着一峰,错落有致,就好像那些调皮的孩子们,在玩躲迷藏,精心布下的石阵。他循着山峰间狭小的路径,转来转去。转过一峰又是一景,峰峰不同,景景相异,无不令人叫奇,感叹上天的造化。

他就像走迷宫一般,好不容易钻出峰林,又一座大山挡住了去路。那大山就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颇似蒸熟了的满头,光秃秃的,不生一棵树,一根草。纵使孟捷擅长攀登,没有任何抓手,没有一块落脚地,他也只能望山兴叹。他被迫放缓脚步,摸索着四处寻找道路。他在山上摸来爬去,几经试探,终无一条路可通。“难道人们说的,这座山不可能翻越,是真的?”他有些气馁了,对自己的决断产生了怀疑。“正像人们通常说的,难道真理掌握在多数人的手里?”他开始相信起大家的论断。他打点行装,预备下山了。“这座山的确是座神山,凡人不可能翻越。”“这座山翻不过去,是大家说的,多数人的结论。”“我已爬到很高了,亲眼验证了众人的说法。”“谁也没能像我一样,爬到这样的高度,他们没有资格指责我。”“不管怎么说,我亲自尝试过。”他为自己编造出一条条理由,每一条理由,都有充分的说服力,他尽力了。他心安理得地就要下山了,即将踏上他的回头路。

“行百步者半九十。”虚无大师的话穿云破雾,直接传进他的耳中。“这是师傅的教诲,指导我们人生道路的真谛。”他记忆深刻,尤其在这关键的时刻。

想起师傅,就想起了修炼的日子。他想笑,师傅每天逼着我们去静听自然,如今遇到了自然,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静听自然?”孟捷大声重复一遍,“对的,就是静听自然。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亲近自然的方法忘记了呢?那可是我们长期苦练修得的,真该死。”他在心里责骂自己。

人们常常不自觉地受到环境的影响,环境改变了,人的行为方式、生活方式或早或迟地也会改变。孟捷回家后,村里的环境,使他恢复了童年生活。与伙伴们玩游戏,尽情享受童年的乐趣,是他新的生活的核心。因而,我们不能批评他把自己的所学还给了老师,或者说,玩物丧志。

记忆的恢复,他找回了曾经的自己,灵性就像鸽子一样,飞落到他的身上。他放射出受过训练,充满灵气的眼光,寻得一片石壁。这块石壁不仅陡峭,却浑身赤红色,就像在火里烧过一般,分外地显眼。他赶走杂七杂八混乱的思想,如同在师傅那里修炼时一样,纯净了头脑,凝聚住了思维,把自己保持住一种神圣的状态。他把耳朵贴在石壁上,放缓呼吸,把全身静止下来,只让听力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突然,一种浑厚的声音传来,就像擂鼓声,从大山的深处隐隐响起,并且,节奏明快地奔来,直达他的耳中。

“是风声?”他准确无误地判断出。他仍旧保持静听的状态,心中调动起他的分析能力,进一步地分辨出这风是何种类,来自何处。这风不像普通的山风,随着山势,猛然吹来,四散奔跑。这风分明聚集着,好像从一个狭窄的通道里挤出来的,并且,夹杂着风与石头摩擦,刺耳的怪叫。“是的,这股风是从石缝里吹来的,特别的强劲有力。”山上的生活经历,积累的知识,已回到他的脑中。他又能从风声的细微差别中,分辨出各类山风的形成,来源,他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方向决定行动。孟捷收取耳朵,专找那绝壁处搜寻。前面山脚处一丛小树拼命地摇晃,并伴随着呜呜的叫声,分明是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的驱使。孟捷眼疾脚快,一个健步,猛扑过去。他扒开杂树,一条深悠悠的石缝暴露于前。同时,一股强风迎面扑来,差点把孟捷击倒。孟捷一把抓住一棵小树,方才稳住身体。他调整好身体,抵住狂风,仔细地观察。石缝仅一条细线,如果不细致查看,很难发现。石缝幽深,光线难以进入,以至于孟捷看不出来有多深。但是,以他的经验推断,石缝是穿的。就是说,石缝通往另一边,前后是贯通的。不然,山风吹不过来。“走通这条石缝,很有可能翻过这座大山。”孟捷这样大胆设想。他把身体尝试着塞进石缝里,石缝虽然狭窄,所幸能够容得下,侧着身子正好通行。孟捷摸索着,一步一步小心地前行。这是一条小路,就像体操中的平衡木,一样的尺寸,不过,你不用担心掉下来。这是一段缓缓的上坡,路面坚实可靠,更不需害怕陷阱,把你吞噬了。你只需提防,里面可能藏有一只老虎,“老虎太庞大,进不了身子。”孟捷否定掉。“钻进条毒蛇,那是完全可能的。”孟捷的脊梁上出了冷汗,眼睛里真的有一条毒蛇盘着身体,竖着脑袋,正等在他的来路上。“毒蛇离不开土,这里全是光溜溜的石壁,引来不了毒蛇。”这是常识,孟捷嘲笑自己疑心太重。他站住脚步,稍事休息,借机抬头望一眼天空。他熟悉的广阔无垠的天空,现在只剩下一条线,跟他背着的绳子差不多。“就把这条石缝叫着‘一线天’,应该没有人质疑。”孟捷想。

“哇!”,静谧中,一声吓人的鸟叫声陡然响起,猛然划过孟捷的心头,惊得孟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待到孟捷发现,他惊动了石缝顶上的乌鸦,突然飞起,在窄窄的一线天上掠过,留下一道黑色的影子时,他提起的心放下了,回到了原位。他仍停留在原地,仰着头,呆呆地望那一线天空,一根黑色的羽毛飘飘荡荡,却像特意安排似的,循着石缝,准确地落在他的头上。他吓得一声惊叫,随那乌鸦远去的魂魄,霎时回到他的身上。

“该走了!”他对自己发出命令,脚步也随之迈动。他侧着身体,小心脚下踏牢实了,继续艰难地攀爬。石缝里的光线也在发生变化。先是从明处出发,随着脚步逐渐地暗下来,直至完全黑定,唯有头顶上的一线天在晃动。慢慢的,光线明亮起来,渐渐增大,愈来愈明亮,能够照亮他的眼睛了,他的脚步也敢加快了。突然,一道阳光照到他的头上,眼前豁然开朗,就像有人忽然拉开了幕布,偌大的天空一瞬间敞开来,把它的广阔无垠暴露无余。孟捷的身心,随着石缝的被征服,也从狭窄、紧张变得舒坦、轻松。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定下神来。眼睛却放大了,四处张望,急切地想要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他毫不费力地发现,正如他预判的,钻出了这条石缝,便翻过了这座山。因为,他已站在这座大山的后背上。但是,他的面前依旧山峰连绵,一如波浪翻滚的海洋,望不见尽头。他别无选择,唯有埋下头,继续攀登。他前进的方向始终如一,即正北方。这是他在师傅那里受训时,每日观察太阳升起学来的。因为太阳的运行严格遵循着自己的轨道,总是从东边出来,到西边落下。长久地观察同一种现象,这种现象无数次地重复,就会形成规律,在他的脑中固化下来,并且在他不知不觉中,沉入他的潜意识里。当你遇到相同的现象时,只需翻出,不需思考,就会自然地重回到你的意识上来。的确,他也许没有认识到,他从太阳的运行中,从阳光照射的角度中,已能准确地辨明方位。他拥有确定方向的能力,所以,他永远不会迷失方向。今日,面对浩瀚的崇山峻岭,他显得那么从容,那么坚定。他再次真实地感觉到,那一段时间的学习是多么的重要。“你得准备好了,随时去战胜人生中无处不在的挑战。”他得出结论。

他在内心里默默地思想,脚下却没有停歇。他沿着山脊转过一道弯,悬崖边一座天桥横跨于前。跨过这座天桥,就是对面的山上了。孟捷没有贸然踏上天桥,而是停下脚步,伫立桥头,来一番仔细地研究。从地势上看,不难发现,如果不走天桥,要到对面的山上去,需绕行很远的路程,甚至翻越几座山。然而,这座天桥,就好像上天留给你的一个诱惑。它给了你一条路,可是这条路却隐藏着无法预测的凶险。其实,这是一座天然形成的桥,不过是对峙的两座山峰各自伸出的一只手,相互握在一起,搭接而成。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峡谷,可见绸缎似的白云悠然飘动。之所以称它为“天桥”,正在于它高高矗立在峡谷之上,犹如建在天上一般。天桥不长,仅数米而已。且宽度有限,尤其是中间的一段,特别的窄,仅能容一人通过。现在,上面长满了苔藓,不仅湿滑,而且包藏祸心。你不知道苔藓下,石头是否牢固,能否承受住你的重量。更兼桥下是万丈深渊,掉落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就在孟捷犹豫不定时,山风也来凑热闹。“上啊,走过去,就是康庄大道。”、“你不敢,你是一个胆小鬼,你害怕了。”山风在讥讽他。

“是的,这是对你的胆量和勇气的考验。”孟捷充分意识道。

“不,还有技术。”孟捷补充句。

情急之时,也能生出智慧,他想出了一个万全之策。只见他麻利地解下身上的绳子,再找到桥头一棵粗壮的松树,将绳子的一头牢牢系在树上,另一头绑在自己的腰间。“有了安全绳,就不怕桥断了,自己掉落下去了。”他想。随之胆量也上来了,他不再畏惧,就像他爬树一样,将桥视若无物。他的第一只脚踏上了桥面,他用力踩一踩,确信结实可靠后,再上第二只脚。他已经双脚站在了桥面上,心里却非常平稳,感觉得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危险。他的胆子放开了,步子也紧紧跟上。然而,山风却跑来,跟他作怪,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地加大它的风力,企图阻挡他。他不得不横下一条心,降低身子,抵住山风,放稳脚步,顽强前行。他已走到桥的中间,那一段特别窄处,他的脚步愈加小心,完全用得着谨小慎微。但是,山风却不示弱,更加强烈地在他的耳边呼啸,吹的他,头发、衣服全都飘起来了,一个劲地把他往外扯,腿脚止不住地打颤。他赶紧闭上眼,在心里安慰自己,走过这一段就好了。

风,突然小了,他感觉得到,前进的阻力在消退,头发、衣服也在回归原位。他直起身体,睁开眼来,他已安全走过了天桥,站在了天桥的另一头。“不过如此!”他轻蔑地说一句。他恢复了自信,全身轻松下来。他抬起脚,刚要迈步,却有什么东西把他拉住了。他笑骂道:“绳子还未解呢,看你往哪里跑?”他回身再次走上天桥,这一回,他的胆子大了,敢于放开脚步,随意地行走。而且,走到桥的中间,最狭窄,也是最险要处,他竟然睁开眼,俯视桥下。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的脚下,流云翻滚,峰峦时隐时现,好一派虚无缥缈的世界。纵使他曾经居住在山上很长的时间,却从未见到过如此美妙的景色。他不能不由衷地感叹,不到险峻处,哪能得见这无限风光。

他解下绳子,重新背在身上,第三次走过天桥,前面便是一段下坡了。人们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对于孟捷却是例外。因为,他拥有攀登的绝技,此处正是发挥的好地方。寻得有石径的地方,他踩着石头走;没有下脚的地方,他抓住树枝、藤条下;遇到了绝壁处,他拿出绳子,把自己吊下去。他就像一只猴子,在山坡上,树林间,一路狂奔,什么都别想挡住他。就这样,人们谈虎色变的下山,被他轻易地战胜了。

耳边传来了水流声,哗啦地响,而且,水汽愈来愈浓,脸上已能感觉到湿漉漉的。原来,山谷间隐藏着一条溪流。孟捷下了山,已来到溪水边。眼前的溪流比他家乡的河流小多了,却另有一番景象。溪水不是特别大,流速时疾时缓,然而,终究是挡不住一路奔跑而下。特别是遇到溪床上拦路的大石头,溪水依然故我,直着性子,迎头撞上,摔得个粉身碎骨,水花四溅,那是溪流在跳跃中前进。孟捷喜看那水花,好似抛珠溅玉,晶莹纯洁,能把人的心肺冲洗得干干净净。他无法忍受要与这溪水亲密接触的急迫,一个跳跃,他下到了溪水里。他急不可耐地捧起溪水,埋下头,就要吮吸。那清冽、甘甜的溪水刚一进口腔,一股清爽之气,顿时贯通全身。“多甜啊!”孟捷不禁叫出声来。

他饮罢溪水,吃了个红薯,稍事休憩,等待体力恢复。他就着溪水洗了把脸,收拾起行装,振作起精神,又踏上了前行的路。他是逆着溪流,踏着岸边的石头,往上游跋涉而去的。溪流的两岸,是连绵的峰峦,皆高过百米。溪流顺着山势,左旋右回,遇着那拐弯处,也会放慢脚步,犹豫徘徊。就像骑着烈马,一路狂奔,偶然停下来,休息一会,按辔徐行。这里人迹罕至,空旷的山谷,流淌的溪水,特别地幽静。这里的空气就像被溪水洗过一番,特别地新鲜,人吸一口,就不想呼出。孟捷深深吸着这养人的空气,耳听溪水的欢唱,眼观两岸奇峰异石,一路鸟语花香,意气风发地前进。

“叽叽喳喳”,几声鸟鸣唤起了孟捷的注意。孟捷寻声找去,路旁杂树丛中,几只黄鹂跳来跳去,嘴里叫个不停,非常可爱。惹得孟捷兴起,一个健步扑过去,瞬间,一只黄鹂已在他的手中了。孟捷双手捧着黄鹂,看来看去,他不明白,这鸟是怎么长成的,为什么羽毛那么漂亮。他越看越舍不得放手,对着它说:“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怎么这么漂亮呢?你能飞多高?”黄鹂却在他的手里拼命挣扎,连声地叫唤:“放了我,放了我!”。“哦,我懂了,你不喜欢别人捉住你,你喜欢自由。”孟捷说着,手一松,黄鹂两脚一蹬,头也不回地飞跑了。“你这鸟儿,这么不懂礼貌,我放了你,你总得感谢我啊!”孟捷发誓,“下次捉住你,一定不放你。”

黄鹂虽然飞跑了,却没有半点影响到孟捷的情绪。他依旧赶着他的路,欣赏着沿路的风景。冷不丁,一只松鼠跳下树,站在他的面前,对他作个鬼脸,又急匆匆地跑了。孟捷笑一笑,“这个小动物蛮可爱的。”他的笑声还未走远,一头黑熊横在了他的前头,挡住了他的道路。黑熊腿粗腰壮,庞大的身体占住了整条路。现在,他正摇摇晃晃,不慌不忙迎着孟捷走来,把忙着赶路的孟捷急坏了。然而,孟捷已在翻越大山的行程中,学会了随机应变,学会如何去战胜挑战。就在黑熊露出獠牙,伸出黑乎乎的双手,即将与孟捷正面相撞时,孟捷纵身一跃,跳到路旁一棵梨树上。黑熊在惯性的作用下,又走出几步远。等它止住脚步,转身回过头,再来寻找孟捷时,孟捷已经越过了它的身体。这一回,轮到孟捷对黑熊做个鬼脸,讥笑声:“快来抓我啊!”说完,转身而去,迅疾如风。

“那是什么?”孟捷被眼前的一座奇峰吸引住,不觉地停了下来。那奇峰犹如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插蓝天,四周皆是悬崖陡壁,空空荡荡,相邻的峰峦没有一座能与之对抗,显得那么出类拔萃。这座山峰更奇的是通体赤裸,不生长一根野草、杂树,裸露的岩石皆呈金黄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出一片金色的光芒。孟捷虽在山里生活多年,像这样气势宏伟的山峰,他还是头次所见,依然打动了他的心魄。他极尽视力,循着山峰向上望去,他越发惊奇了。他发现山顶上,就在宝剑的锋尖上,一棵巨大的松树傲然独立,睥睨群峰。他想象不出,那棵松树是如何长在山顶上的,又如何生长在坚硬的石头中的。假如不是神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在山体上搜寻,试图找到解开这奇峰的秘密。果然,他有了重要的发现,在山崖的中间有厚厚的一层,不是浑然一体的岩石,而是一片片石片堆积而成,被上面的岩石压得严严实实。他突然想起,师傅曾经对他们讲过的,上天将天地开辟的秘密写在一片片破开了的竹片上,为了防止被偷盗,危害人间,他把写在竹子上的天书藏进深山里,掀起一座山峰将其镇压住,再派一员天将把守,因而,万无一失。那石片不就是一片片的竹片么?那山顶上的松树不就是站岗的天将么?他看一眼,想一下,越看越像,越想越真确。“难怪大师要把我们引到山中,原来,群山之中隐藏着无穷的秘密,也隐含着巨大的智慧。”孟捷感叹地说。

何处传来野兽的欢叫声?是一对野猪领着它们的猪仔在溪流里嬉戏。溪水越过断崖处直冲下来,形成低瀑。急速而下的水流,长年冲击,断崖底部冲出一片清潭。流水瞬间止住了奔腾,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在此徘徊、荡漾,久久不肯离去。潭水清清亮亮,就像一面镜子,反映出一片倒立的山峰、树木;潭水又是那么的轻柔,缠绵多情,把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叫出:“太美了!”现在,却被一群野猪在糟蹋。它们放纵自己,在清清的潭水里肆意翻滚、嬉戏、打闹,把沉静的潭水吵得沸沸扬扬,四处乱溅,就连水里的大山、绿树也被搅碎,一个劲地乱晃。一头小猪好像饿了,跳到溪边啃几口青草,抬头见,猛然发现岸边站着一个人,吓得回头窜进水里,直奔母猪的身旁。有了母猪的庇护,小猪仔胆子大了,敢回头望两眼孟捷。孟捷回敬那只小猪仔几眼,有意释放出善意,小猪仔不好意思地将头扎进水里,不一会儿抬起来,害羞地乱跑,惹得孟捷忍俊不禁。虽然野猪们在糟践这片清水,但是,那一只只猪仔憨态可掬,仍然招惹起了孟捷的喜爱。无情的流水,给予生命于灵动,无意之中却显露出了自己的多情。自然只要与生命相结合,就会增添无穷无尽的内涵。是的,这一湾流水几百年,几千年在这不为外人所知的深山里,自个儿安静地流淌;那群野猪,本自喜欢在水里嬉戏,它也许不知道溪水洗净了自己的身体,美化了自己的容颜,此时,却因孟捷的到来,统统显出它们的美丽来。他想,假如山里没有动物、飞禽,那些僵硬的石头是否觉得寂寞?假如没有溪流,山峰是否自信自己的伟岸,灵光四射?但是,这一切都因自己的到来,在一双欣赏的眼睛下,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孟捷虽然留恋这潭清水,喜爱野猪的憨厚,但是,他没有遗忘自己的使命。这不,他向野猪招一招手,继续赶路。

“轰,轰,”山谷中传来激越高亢的轰鸣,好似雷声阵阵。孟捷闻声骤惊,警觉地放慢了脚步,提高了警惕。他并未被这夺人魂魄的轰鸣所吓倒,反尔迎着这声响,小心地前进,谨慎地接近。他顺着溪流,转过一个之字形大湾,一挂瀑布犹如抖动的绸缎悬挂于山谷间。而那巨大的轰鸣正来自这挂瀑布。离瀑布还有一段距离,飞溅的水花就像飘落的雨丝,点点地落在孟捷的身上。更兼磅礴的气势,逼迫得孟捷,不敢靠得太近,保持了一段距离停住了脚步。他驻足眺望,悬崖上飞流直下的瀑布好似妈妈织机上的丝绸,然而,却要宽得多,长得多。他拿眼目测了一下,瀑布的宽度比他们家的房子宽许多。因为,每遇暴雨,屋上流下的水远没有这么大的气势。高度则有村口的银杏树的几倍,他不止一次地爬到过银杏树的顶上,平高视下,他对高度有着精确的感受。他敢断言,这挂瀑布,他是无论如何爬不上去的。眼下,给予他的最急迫的是,溪流到此便到了头,同时,路也到了头。“原来,这条溪水发源于这挂瀑布。”他自言自语地说。

没有了去路,他反倒不觉得灰心、丧气。他以为是上天有意把他引到这里来的,好让他得见这挂好似从天而降的瀑布。反正没有了道路,他索性不再思考,不再寻觅,就着身边高处一块石头,爬上去,盘腿坐下。他像老僧打坐一般,把全身平静下来,只把眼睛对着那飞流的瀑布。“相看两不厌,唯有飞瀑直下三千丈”,此刻,他方才发现,瀑布的周围皆是重重叠叠的山岭,就像是能够折叠的围屏,展开出三面,把这挂飞瀑包围住。只在自己走来的这边留个缺口,流水便从这缺口里出去,流向外面,流向远处。他想笑,这看似独自飞流的瀑布,其实也不甘寂寞。纵使它如何大叫,如何喧闹,却藏在这深山之中,有谁能知?然而,它却让流水出去,沿路把信息传递,引诱他一路走来。因而,瀑布便可以尽情地展示它的高傲,它的气势磅礴,它的美丽奇幻。“谁都有展示自己的欲望,谁都有表现自己的权力。”他以为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么,就让我来好好地看一看你。他带着新的观点,把眼睛再次对着那瀑布,即刻对撞出一片火花。火花中,他对这挂瀑布生出了崇高的敬意:那是多高的悬崖啊!可是,这飞流的水,却毫无畏惧,勇敢的跳下,即使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它一路跳下,一路发出无畏的豪言壮语,即使在摔碎的瞬间也不忘大吼一声,你听,山谷在回应:“我来了!”孟捷竖起了耳朵,想要抓住这吼声,却是空谷回声,余音袅袅。而这瀑布又是变幻莫测的,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态各异,出神入化。一会儿霞光万道;一会儿彩虹高挂,绮丽多姿,令人目不暇接。你完全可以充分展开你的想象,尽情地遐想。你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经历太少,自己的思想太陈旧,词汇太贫乏了。“谁说未知便是畏途呢?有多少奇伟怪异,多少无限风光等待着你去发掘、发现!”

令他奇怪的是,在他静心静气欣赏这瀑布时,那震撼人心的轰鸣却渐渐暗下去。四周群峰中,各种声响悄然袭来,非常清晰。有飞鸟的鸣叫,有野兽的狂啸,有虫声的唧唧,即使那花朵的开放,树木的生长,都一起汇集到他的耳中。如果说瀑布的轰鸣是昂扬的主旋律,溪水的喧哗是协奏,那么四周的万籁之声就是合奏了,共同演奏一曲自然之声,一曲和谐之音,一曲宏大的交响曲。他叹息当初在山里修炼,静听自然,自以为听到了自然的真谛。今天,方知那是多么的幼稚可笑,那只不过是自我感觉,主观认为罢了。只有到了这里,完全置身于自然,真正与大自然亲近了,你才能真实地领会什么叫着大自然,什么叫着万物和谐,同生共长,欣欣向荣。他真想指责他的师父,把他们幽禁在狭窄的山洞里,如果不走出去,不去亲身见识社会、自然,是得不到真实的知识的。

“我怎么能指责师傅呢?他必定是引导我们认识自然的第一人,而且帮我们训练出了一对聪敏的耳朵。”孟捷暗自批评自己。社会上曾流传一个说法,在你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你就大喊两声师傅,师傅就会来帮助你。这话不假,果然灵验。孟捷想到师傅,耳中便传来一种不同寻常的声响,就好像一首合奏曲里的隐藏的低音。孟捷警觉地张开耳朵,连上半身都连带地直起来。“空、空。”声响低沉,但非常清晰,而且,有别于水流哗哗的声音。他沉下心静静地听了好一会,明确地判断出,这特异的声响来自瀑布的后面,就是那一挂水帘的背后。“难道水帘的后面是空的?”他将信将疑地问自己。他再次屏住呼吸,投入全身的注意力,又听了一会,“我敢肯定,我的判断是对的。”他的信心上来了,“谁说前头无路?只要你潜心去寻它,路就在你的脚下。”

孟捷这么想着,眼睛越来越明亮,心里异常兴奋。他猛地跳下石台,伸展几下四肢,壮起胆子,对着密无缝隙的水帘,一头闯去。他闭上眼睛,硬着头皮,一头撞进水帘。只是那么一瞬间,直下的落水打得他头上、身上砰砰地响,怪吓人的。不过几秒钟,他咬牙坚持了过去,头上轻松了,他大胆地睁开眼,果如他所料,水帘的背后显出一座山洞来。他欣喜地抖一抖身子,抖掉头上、身上的水,径直钻进洞内。他对山洞太熟悉不过了,毕竟自己曾在洞里生活过多时。他就像走进了自己的家,熟门熟路的,一番摸索,一番攀爬。他只认准一个方向,向上,绝对不会错。陡然,一线亮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一阵心喜,光明就在前头。他懂得亮光就是洞口,就是出路。他对准亮光,加快了速度,施展攀爬的绝技,手脚并用,仅几下,他钻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他又是一阵惊喜,自己竟然站在了山顶上,山下却已是另一个世界。他放眼俯视山下,山脚下好一片浩茫茫、辽阔无垠的草原。孟捷从来没有见到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世上会有这么大的空间,这么多的绿草,纵使他站在高山上,也一眼都望不到尽头。他习惯了山洞,习惯了木楼,习惯了山林,即使那宽阔的河流,也能一眼望穿对岸。是不是狭窄的空间把自己压抑得太久了,今日一见草原,顿时,全身获得了解放,心肺舒坦了,郁闷之气全消了,禁不住放开嗓子,大喊一声:“哟呵呵,你是谁,我来了。”喊声在平坦的草原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不到一丝回音。

孟捷放弃了叫喊,他明白了这草原实在太大了,喊声不会有回应。他依旧伫立在山头,让视力尽情奔驰。却满眼里尽是坦荡,尽是无边无际的绿色,就好像一大块平地上,铺上了一层绿色的丝绸,纯净碧绿。极目远处,流云紧擦着草尖飞驰,就好像绿草连到了天上。几片浮云飘来,洒下了一阵雨,草原更绿更翠了,简直就是一块硕大的翡翠,青翠欲滴。他是见过绿的,家乡的绿树,绿草,甚至绿的山,然而,相对于眼前的草原,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根本不能相提并论。这里是绿的世界,绿的海洋。然而,如此浩大的绿,一定有其作用,有所养育,绝对不会孤立的无价值的存在。

他正在思考这草原的意义,一阵风吹来,吹亮了他的眼睛。“那是什么?”他又叫喊起来。原来,风吹过草地,密密的绿草纷纷弯下了腰,孟捷一眼看见,就在绿草低头的瞬间,现出一块块的白色,就像天上的星星,在草丛间闪烁。那白色赛过了他们村,冬季里飘下的落雪,这里几块,那里一片,分外刺眼。他注视久了,那白色竟然在挪动,又似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地在流动。他已不能控制自己的激情,急切地要融进到这无边的绿草里去,去探究那挪动的白色。他已跳下山头,向着那绿色的海洋飞扑下去。

同类推荐
  • 故明厮役

    故明厮役

    倒霉会计员睡觉做噩梦来到大明王朝,却成了终身干苦活的杂役。没事就打打算盘,和漂亮掌柜聊聊人生,谈谈理想。觉得无聊就去衙门和县爷品品茶、话话是非。入过书院,激昂文字。参加科举,金榜题名。跑过官场,指点江山。粪土王侯,淡泊名利。遍山访士,畅论豪杰。逍遥无比,神仙羡慕!就想做个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杂役,怎么就这么难?
  • 唐圣武帝

    唐圣武帝

    穿越成为唐中宗第三子李显第三子、李重俊被安乐公主视为眼中钉、之后发动神龙政变被杀、一个宅男穿越在他身上会改变他的命运吗
  • 夫战者

    夫战者

    【白龙渊文学社】【编辑饶安推荐】或许不会荡气回肠!或许不会铁血感动!或许文笔糟糕!或许不知宗旨!但我所想所感,写出来这就足够了!这算是架空历史吧!一段莫名的历史,一些莫名的人物,更有一个莫名的主角!斗智斗勇,或许小智如流,也许大智若愚!写的不仅仅是军旅,也是与一个男人之间的了断!白龙渊读者交流群的QQ号:52827350!
  • 大明从慎重开始

    大明从慎重开始

    弘治十一年,弘治中兴正由兴盛走向衰落,贤臣们年衰致仕,内阁三人渐渐老去,弘治皇帝励精图治,也无法将大明推向更高的太平盛世。此时,京城西北角的破旧院落中,一个书生正翻阅着史料,检查这个大明和穿越前那个,是否严丝合缝。
  • 唐朝理科生

    唐朝理科生

    现代理科生杨寒,意外来到唐朝初年,运用地理知识和理科知识,完成屌丝逆袭的曲折故事。主角杨寒,是现代半吊子理科生,成绩一般,对文史诗词很反感,唯独对文科地理感兴趣。因一场车祸,重生在了大唐朝初年,且看他如何用现代理科知识算计他人、泡得美人、取得胜仗!
热门推荐
  • 苏苏快到碗里来

    苏苏快到碗里来

    无辜穿越,好在有萌宠陪伴,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也快乐,不想多年后才得知自己竟是穿越到一本玄幻小说里,女主一看就是很牛逼的人物……她这种小透明该怎么办?【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苍穹斗灵

    苍穹斗灵

    他是一个天才少年,出生在一个神秘的家族,但由于仇家追杀,导致他灵气尽废,他父母不得不将他丢弃在荒野之外,亲眼看着他被一位将军收养。他被将军府的人处处挤压,但他从不灰心,他相信他终将站在大陆之巅。这里就是“灵气大陆”。
  • 过去回忆:云雾飘渺看不清

    过去回忆:云雾飘渺看不清

    这本是主要讲的是我和TA的往事或者如今,现在,我们已经分道扬镳,这本小说,祭奠着我们的过去,,,弑依恋上了羽宸,葬心恋上了银魂,麓璐则安抚我们时不时受伤的心,这一切的一切能维持多久呢?他们所谓的爱情又能坚持多久呢?这一切会不会都是某个人的阴谋?依宇、艺陆,你们太狠心了!他们美好而快乐的日子被你们拆散的七零八碎!你们还有没有心啊!
  • 与世无僧

    与世无僧

    我本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僧人,砍柴挑水、日夜诵经来消除我的上世罪孽。却被告知原来我是天煞孤星,还送我一颗佛缘舍利,让我从此走上行善修道的旅途。
  • CHIEF特工,女神驾临

    CHIEF特工,女神驾临

    夜市,华灯初上,灿烂霓虹。这是一座世界顶尖的CROWNKYV,最高级的娱乐休闲场所,在里面的只有世界赫赫有名的社会高层次名流和达官显贵。
  • 灵气复苏之后的穿越

    灵气复苏之后的穿越

    总而言之,这是个地球顶尖高手穿越至异世界后发生的故事
  • 煤炭企业工会维权实践研究

    煤炭企业工会维权实践研究

    随着我国市场经济体制的不断完善,工会组织面临许多新的挑战:一是随着组织形式的多样化,职工就业形式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随之产生的侵犯职工权益的事情越来越多;二是职工的民主意识和法律意识越来越强,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维权工作已经成为摆在各级工会组织和工会干部面前的一项重点工作,把突出维权当作工会工作职能的重点已成为各级工会组织和工会干部的一项迫切任务。
  • 从养妖怪开始

    从养妖怪开始

    在都市里养妖怪是怎样一种体验?当这些妖怪都自带怪癖的时候,又是怎样的一种体验?一支喜欢写别人秘密的笔……一张喜欢变成大字报贴在明显处的纸……一把喊着我是你永远都追不上的爸爸的椅子……而这仅仅是开始!谁能告诉我,这日子怎么过?!都市仙灵战斗群:1018593931已完本《老衲要还俗》《万界直播之大土豪》。即将完本《兔子必须死》。一梦黄粱出品,更新有保障,这么多年从未断更过!
  • 帝王顾

    帝王顾

    有史以来,人们总是遵循着这样的规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是没机会报,又确实不想与恩人就此缘尽的时候,不论是姑娘还是公子一般都会采取以身相许的方式来续这段缘分。映芳之于师兄,凤芜之于璟钰,婉情之于西风,无一漏网。我?那就更不用说了。经历了多少颠沛流离,遭遇了多少人事变故。年华易老,岁月蹉跎,那个人,是否能守住心中的执念,在初遇的地方等待她芳踪归来,若是他说:“阿音,别怕,我还在这儿......”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