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我这一生,大体上是风光的,年满三十初登大位。弑父杀兄,十年戎马,刀尖舔血,才赢得这大好江山,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大抵就是他此时的心境。
“南王,弑父杀兄,这恐怕言重了。”秦相冷静地应着。
“事到如今,也不必避讳,当年的王储争夺中,我是不受宠爱被发配到北境战场的六皇子,本是被早早剔除在王位人选之列,只怪生在帝王家,没有人能放弃这场争夺,我心中有我的宏伟蓝图,其它人实现不了,北境又如何,我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我的信念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步又一步,只待父亲发现我的好,认可我的才能。只是北境的强大,加速了太子要灭我的计划,我斗过了太子,却不曾想,我的父亲为了立他喜爱的九皇子,要召我回城秘密处决,以免后患。同样是皇子儿孙,我被放逐北境任由自生自灭,建了功业,却被兄弟反目,要被父亲斩杀,于是秦相陪我势如破竹,踏平了皇城,囚禁了父亲和九皇子。”南王一口气说的话有点多,中间不断被自己的咳血所打断。
“事后你不是也没杀九皇子吗?世人只看到了你武断的一面,没有看到你的宽容与柔情。”谁没有犯过错,谁可一直站在正义一面永远做个好人。
“不知九皇弟,如今是何等模样。”南王努力想回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美好的男人,错生在了皇家,如今想要想起他的模样,却再也想不起来。
“您后悔了吗,当初放了他,让他改了皇姓,游荡民间。”秦相想要调侃南王,这九皇子当年可是皇后的联婚对象,来不及大婚,却有媒妁之言。当年是九皇子求着南王要善待皇后的。
“放了就放了,这皇家终有一人是自由的,多好,只是,有一事我也恨极了他。”
“南王,这又是为何?”
“桦太子,并非我亲生。”
“南王,你是糊涂了吧,谣言不可信,当年您不也查证过了吗?”皇城一直有谣言,桦王一岁时并为此事验明了身世。
“你去找医署院的方太医,他能告之你一二。”
“那你为何现在才说。”
“时局到今日,闹出了动静,王后必反,皇城并如当年一样,生灵涂炭。如今我已无力从中周旋,你并领了禁军杀了这母子俩,在城南的妓院里,有我刚满月的孩子,你去接了来,继我皇位。”南王真是能藏得住话的人,如此一庄庄秘事,他却从未向他提起过。还是他也不曾完全信任于他,如不是万般无奈,也不会有这托孤一说。
“只是这太子爷与九王爷一说,多是谗言,不可轻信。”秦相不相信,一是当年确实已有太医验证了,二是,如今爱女与太子大婚在即,太子的本性还不坏。于公于私,他都无法仅凭一句话就信了南王。
“千真万确,方太医的祖父就是当年替太子验血的太医,若不是皇后用了计谋,方太医的祖父也不会在国舅爷的逼迫下动了手脚。”南王的酒再也无法喝下去了,声音也微弱了不少。
“怎能听方太医一面之辞,莫要急着出击,以免无辜连累了皇家血脉。此事我自是会替你查清,若此事当真,我替你办便是。”
“时机,稍瞬即逝。”
“未查清楚之前,岂能无端断了皇子性命。“”秦相素来认为桦王品性良好,是剩下皇子中最适合的治国之才,冒然要了性命,实在可惜。
“我告诉你,这是抗旨,你若不立马解决这件事,你并立马卸下这身朝服,回你的北境老窝去。”若不是此时的南王已经无人可用,秦相如此这般作为,他大抵上得夺了他的的荣华富贵。
“就算是罢了我官,我也不会滥杀无辜。”秦相坚定地回复,即便此刻南王未曾病重,以他的为人,如此大事,断不会冒然行事。
“你......”一口鲜血喷出,南王心里明白,今夜怕是熬不过了,这江山就随他去吧。
秦相上前,要安抚慰南王,却被这一摊缠满白布又被鲜红浸染的烂肉阻此。
“莫急,我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好的交待,但是你要给我时间,就一天。”秦相最终是妥协了,这一天,不管能否查出真相,他都有可能按南王嘱托,杀了这母子二人。
“一天,那将是另一番景象了,兵贵神速,秦相岂会不懂!”南王似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的力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强大、严厉一点。
秦相不语,他的原则是,这一天之内,坚持不错杀每一个冤魂。
“罢了,罢了,现下皇后已有查觉,你万事小心,切记,保我城外的皇儿。我拟了遗诏,你带着,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保命符还是催命符,你都给我带着,待你成功时,并宣读给天下人。”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像托付给老友一样,将南国的命运压在了他这老友的身上。
“是。”
“这遗诏就在。。。。”南王话未说完,这门外就响起了嘈杂声。
“你是哪宫的,趴在房檐听什么?”李宫宫的声音响起,人影闪过,消失在黑夜里。
“来人,四下搜索黑衣人。”李公公瞬间召集了人马进行搜查,只怪这夜里太黒,也不知这人在上面呆了多久,去向何处。
秦相与南王同时一惊,这来人来自何处怕是心知肚明。
“收着。”南王从身下拿出一把匕首,指指暗中玄机。
“是。”秦想领了旨,也未查看,极快的收在了胸口的暗袋。
“走吧,今晚就去办。不要再耽搁了,我始终是熬不过今晚的。”南王异常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没有恐慌,没有无尽的谋略算计,剩下的时间都不够回忆自己这一生。
欲望是见风就长的恶魔,曾几何时,他已经由心怀大志的少年演变成后来惶惶不可终日的酒鬼,人越是得到的多,就越怕失去的也多。
可是,后来,好像,失去的真的就比得到的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