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巧于拙
前些天酒馆里来了这么一个姐姐，看上去三十岁上下，打扮的很精致，举手投足干练精明。不过脸上写满了疲惫。
进来以后随便点了点儿什么，囫囵吞喝下去，然后就不停的接电话。听着好像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她游刃有余的样子里，掺着些个不堪重负。一打眼就知道应该是那种知名高校毕业，上市大企高薪聘用的精英阶层。浑身上下都是高智商、高学历、高薪酬，三高傍身折射出的光芒。
我自顾自地想：能走到这一步，还这么年轻，得吃多少苦，付出多少别人受不了的努力啊。
这姐姐一个人坐到了吧台靠里边的角落里，可能习惯商场周逢应酬，动作神态一直都很克制，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开业以来，谭肆倒是一直状态正常。没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客人来了，点什么，他就给拿什么。没事儿干闲的凑上去跟人家没话找话地唠一会儿。
我正想着谭肆估计要凑上去跟这个漂亮姐姐搭话，他就已经没皮没脸地凑过去了，跟那个姐姐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精英姐姐愣了一下，万幸没把谭四当流氓。笑着说：“那你讲呗。”
谭四请了下嗓子，然后说：“话说从前啊，有一个身怀绝技的侠客。这个江湖他越待越没意思，好多人找他帮忙，但无非都是些名利来往，走走镖，帮帮忙什么的。太平盛世，无灾无难，没什么家国情仇让自己挺身而出，自己武功盖世，解决平时这些小事儿轻而易举，不过日久年长就觉得无聊了，渐渐的，你猜怎么着？”
精英姐姐也觉得他这人好玩儿，笑着问他：“怎么着了？”谭肆撇了撇嘴，继续说：“他准备退休了！”
听到这儿，那姐姐很爽朗地笑了，姿态表情也开始放松了起来。笑完她说：“然后呢？”
谭四说：“然后他就准备走上江湖归路了呗。可是心里啊，还是有些不情愿。你说他能情愿么，混了这么些年，好歹混出了点儿名堂，说退就退，多少感觉自己之前内点儿执着浪费了。
纠结了一会儿，挠了挠头，一拍脑门，甭管退不退，且先出去转悠转悠，老跟一个地方盘着屁股都要磨出茧子了。
于是乎，沽了一葫芦酒，带着自己的绝世宝剑啊，武林秘籍什么的，总之乱七八糟，就上路了。
一路上啊有百花繁盛，山水绝景。他就到处逛，这家伙到了景点儿也不交门票。”
那个姐姐让他彻底逗乐了，问：“干嘛不交门票啊？”
谭肆啧了一声，说：“他都侠客了，不得有点儿轻功啊，有轻功还用花那冤枉钱嘛，飞着不就进去了。咱接着说你别打岔，他就到处逛啊逛，哪儿漂亮他就在哪儿待两天，玩儿够了就撤。他自己就琢磨，嘿，这一出来是不一样啊，没那么多闲事儿，也没有是非。突然吧，善恶对错，正邪黑白没必要在心里列地那么分明了。
这时候，他更不想回去了，在外边自由自在的多好。回头一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向往江湖上的快意恩仇，现在只觉得幼稚，还可笑。
可是他该去哪儿呢，他自己也不知道。突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他把这个人埋在心底很久了。有一种莫名的感情涌上心头，催促着他快点去见他。他看了看眼前，有一片池塘，里面游鱼嬉闹，还有芙蓉出水。池边芳草繁盛，他的心开始慢慢变得柔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经年累月的江湖岁月，让他麻木于时时刻刻警惕，时时刻刻蓄势待发。过量的紧张情绪，让他把内心中那份最凄然苦楚，却又温柔婉转的思念渐渐模糊。
莫名的念头，催着他回去。他的心仿佛一叶扁舟，顺着这股念头随波逐流。
他走啊走啊，走半道碰见一群劫道儿的。挑头的是一个对眼儿，一个歪嘴。叫他俩什么呢，就叫“对对”和“歪歪”。
对对和歪歪俩人领着不知道附近那个村儿里的一伙儿愣头青秃小子。估计实在没招了，才拿上家伙出来截道。
搁在原来，他抬手就能把这一票人全撂倒了。可现在，不知怎么，有点不想动手了。他心里就琢磨，拔剑吧，不值当；不拔吧，还有点儿窝囊。又想到自己：真就退的一干二净吧，不甘心，再回去吧，也懒得回。如今我大仇已报，江湖盛名已有，出了不少风头，赢了不少褒奖。按理说也该知足了，老天对我不薄，不能蹬鼻子上脸。
可是这身架子还是不甘心这么倒了。
这时候，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你说今儿她戴的是哪一条头巾，吃了没吃，冷了没冷。吃的是什么，跟谁吃的？穿的什么样，肯定都挺好看！身上还是擦着我以前给她买的桂花味儿的香粉嘛。出嫁了么，还在等我么。
想到这儿，不知不觉就愣住了，一脸痴痴傻傻。歪歪瞅了瞅他，一点儿不害怕，还一脸傻样，这分明不给我们面子啊。就大喝一声：“嘿！给你脸了，打劫呢！你...你严肃点儿！”
他白了人家一眼，说：“滚蛋，没看见想正事儿呢嘛。”
对对和歪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他，急了！这就不干了，冲他嚷嚷：“嘿他奶奶的，我们哥儿俩劫道这么些年头哪儿受过这委屈，直接开始撕吧，揍你丫的！”
精英姐姐说：“真让打了？”
谭四自己倒了杯酒，润了润嘴，说：“不能够啊，好歹他也是个高手啊。这还用想吗，那肯定他就把人家给揍了一顿啊。
之后几个小贼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哭。表情委屈极了。
他本来想料理完了就撤，不过现在看了看这几个半大不大的小子也挺可怜，心一软就索性把什么剑啊又说什么刀啊、武林秘籍、灵丹妙药一股脑全掏出来给人家了，全是好东西。
自己喝了口酒，也不心疼，大咧咧的走了。
映在他眼前的，是山啊，还有水。竹林边上有个小房子。窗户边儿探出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傻傻地盯着天边。好似感觉到有谁再看她，她看到了他。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
他也笑了。
然后故事就讲完啦！”
说完，那个姐姐笑了，笑得很轻松。
至于谭四，就又疯疯癫癫的跑到别处了。
我站在一旁，心里想：
有的时候，不要让优秀成为你的枷锁，何必为了优秀的活而活。不如把优秀内化于心，藏巧于拙，露出更广阔的视野去感受最简单的快乐。大概会轻松一些。
想这么多有个屁用，看了看今儿的账本谭四一个人喝的，都快赶上今儿客人点出去的了。得了，迟早是个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