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江北这么一说,我心里想:“今儿我是踩鬼窝里了,一宿别的没干就经见邪乎事儿了。”不知怎么的,虽说事不关己吧,可心里还是毛毛的。
看谭四那表情,对这事儿还挺感兴趣。可能毕竟是昨天他自己接待的客人。眼跟前儿发生的事儿,明明就来一个人,非说还跟了一个,坐了一宿聊天喝酒都没障碍,第二天非说不止一个人,自己也知道那人是不存在的,可是记忆太清楚,真真假假分不清。这种事儿随便写个标题都能上猎奇头条。开始我的分析是这样的,不过后来谭四摆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臭脸。我算知道了,这孙子就想听个消遣。
谭四说:“那其实你是一早明白那人根本不存在,还是过后才明白的?”
樊江北说:“我今儿早晨才知道,之前我一直以为他的确存在。”
谭四挠了挠头:“得了你接着说吧”
樊江北继续说:
”昨天一整天,我耳边最多的一个声音就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我记得我打了好几十个电话。那个毫无感情但是依然抑扬顿挫的声音一直挤在脑子里。我跟自己说,老子稍后再也不播了。然后每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接着打过去。
我想和她说:“无所谓,你开心就好,祝幸福。”我觉得说出这句话,好歹能挽回一点儿面子。”
我忍不住说:“就是你被她甩呗?”
樊江北显得很无奈,喃喃道:“谈了四年,毕业以后,她去留学。开始也都还很圆满,她回国以后也会找我。前几天,她毕业回国,领回来一个洋鬼子,回国谈婚论嫁来的。我一直以为她还是那个有点儿傻不懂事儿的小姑娘,现在看来,她演技有点儿好。”
谭四给自己倒了杯酒,敬了一下空气:”敬演技!“
樊江北也举起杯,无可奈何地笑笑,说:“敬演技!”
我也跟着敬了一下,只有我觉得敬什么演技尴尬的话,不跟着一起敬我就是最尴尬的那个了。
樊江北接着说:”我内个房间里,除了窗户外边,车水马龙匆匆而过。没其他声音了。除了爹妈定期来个电话,手机里“电话”那个功能根被就是摆设。这城里吧,怎么说来着,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以我以为,甭管跟谁倾诉,别人心里,无非就是敷衍了事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谭四说:“也存在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比如说我。何况你这倾诉给钱啊,得了这酒成附赠的了。”
樊江北抿了一口酒,笑了:“你怎么这么贫啊?
谭四说:“唠着唠着怎么还夸上了。接着说,然后呢?”
樊江北接着说:“然后我一个人坐屋里,前天跟经理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也算给自己放了个年假。没事儿干啊,蹲家里,你知道,总得有点儿失败者的姿态对吧,抽烟喝酒啥的。烟灰缸里都没地儿塞烟屁股了,也懒得下楼去买。脑子里回荡着一句话:“人真正的成熟,就是死亡前一瞬间。”我就想啊,要不从阳台跳下去?我记得昨天天气转暖,风里边儿透着一股子万物复苏的感觉。我兹要是跳下去,可能就得砸烂楼底下内老太太的菜摊。方圆几平米都得跟着我沾晦气。说不定那老太太受了惊还得背过气去。太不仁义。
实在憋得难受,一咬牙穿衣服下楼买烟去吧。我们家18楼,可我不怎么坐电梯,一般都走步梯。是,有点儿跟自己过不去。可是我害怕坐电梯。感觉,你自己腿儿着下去,好歹和门外的世界是连在一起的,给我感觉,离外边儿的世界不太远。可是坐电梯,库通一下落地,闸门咔嚓一打开,没什么过度,就那么直白的告诉你,外边儿,你到了。太直接,对我来说,甚至有点儿可怕。
可是昨天,我实在没力气去走步梯再爬上来。
就摁了向下的按钮。那块小小的显示屏上闪着数字,隔几秒变一下,变到18,门儿一开,里边儿冷光灯,跟停尸间似的。我硬着头皮走进去,有赶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窜了出来。还是走步梯吧。
进了步梯,每隔一层,透过一扇扇小窗户,外面的楼房就高一截。我忍着不去看,急急忙忙往下跑,到了一楼。我看了一眼外边,我跟个受气包一样地哭了起来。眼泪落在水泥地上,一会儿就被吞噬的没了痕迹。窗户外边,是高的异乎寻常的楼宇,好像把我死死压在地上,还耀武扬威。
过了一会儿我起来,往外走,发现自己刚才的考虑都是多余的。”
我问:“什么考虑?”
樊江北说:“我家阳台底下,根本没有老太太的菜摊,除了紧闭的窗户,只有一个垃圾筒。我要真跳下来,可能就是把自己当垃圾给扔了。”
我心想,得,這哥们还真看得开。
樊江北接着说:“小区里的小卖铺都关门了,当时都是半夜了。我们家出去,走俩十字路口有个24小时连锁便利店,我就往那儿走。进了门,也没先要烟,就是漫不经心的逛,顺手拿了个凤梨罐头。我也不知道干嘛要买那个东西,然后跟店员那儿要了盒万宝路,就出去了。顺手找了个垃圾筒把那个凤梨罐头扔了。
谭四说:“你这一点儿没失业的样啊,刚买上就扔,有点儿造了啊。”
樊江北摆摆手:“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