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樊江北进来的时候脸都白了,慌慌张张的。谭四倒是一直是那个漫不经心的态度。
樊江北凑到他跟前,语无伦次地和他说:“昨天,昨天我是来这儿了吧?”
谭四笑了笑:“您瞧您這话说的,您来没来自己不知道啊。再说了,您进门就要找谭四,可不就来过呗。”
我倒是也见过这个人,不过他来的时候是半夜了。那会儿客人也不多,我就趴桌子上眯了一会儿。这人身上发生什么事儿,我睡着了也不知道。
谭四边给这樊江北调酒,一边儿说说:“估摸着,昨儿内姑娘给你打电话了吧?多好一事儿啊,雪中送炭还接着英雄救美的。进来时候说你失恋了,待了半宿俩姑娘往你身上扑。诶,老陈,咱过二天写个匾,就说咱这儿是‘桃花宝地’。昨儿你买的那瓶杰克丹尼,就剩这么一点儿了,先凑合凑合压压惊。”说罢把酒杯递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听谭四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了个大概。不禁跟着谭四一块儿乐。跟着说:“那有桃花是好事儿啊,哥们儿你慌什么啊。”
虽说我跟谭四俩人一唱一和,可是樊江北依然面无血色,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喝了口酒,话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我好像疯了。”
我和谭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哪儿跟哪儿啊?
樊江北不再作声,只是怔怔地盯着酒杯若有所思。大概酒精作用,脸上稍微泛起点儿血色。他问谭四:“昨天你看到我和一个人说话么?”
谭四摇了摇头:“你进来的时候都半夜十一点多了,人都往出走,没几个往进走的。就你一个人,不过你老自言自语的。”
樊江北听他说自己自言自语,突然睁大了眼睛,神情充满恐惧。又问:“我昨天穿的什么?”
谭四说:“不就你身上这一身儿吗。”
前半宿刚让那戏班子吓得不轻,这哥们进来就带着股邪性,我觉得不太对劲,就问他:“你是看着啥了,还是我们没看着啥啊?”
樊江北说:“我的记忆里,昨天不是我一个人。后来又进来一个人,一直陪我喝酒。而且送走那个喝醉的姑娘的,不是我,是那个人。”
说罢,举起手腕,上边系着一个蓝染布条,挂着一个黄铜的小铃铛。他接着说:“昨晚,在我的印象里,这个铃铛是系在和我一起的那个人手上的。”
谭四说:“昨天,是你不让我给那姑娘酒,也是你把人家扶上车,后来你不是还说那铃铛怎么解都解不下来吗?没别人啊。”
樊江北又问:“昨儿我跟最后进来那个女的走了对吧,她长什么样。”
谭四一听乐了,说:“合着您进来就为气我是么,是!你跟最后进来那大美女走了。那种凡人根本见不着的大美女!行了吧,满足你来我这儿炫耀的虚荣心没?”
樊江北听完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红爷爷。说:“够多少,上多少吧。”
谭四把钱一推,我估计这家伙又不要人酒钱,跟人家拎哥们。赶紧把钱收下,白了谭四一眼。跟他说:“调酒!”谭四压根没搭理我。跟樊江北说:“唠唠?”
樊江北抬头看了看谭四,嘴角挤出一丝苦笑。
沉默了须臾,缓缓开口:“我的记忆,是这样的:
前些天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见我站在市中心。
人影流动,城市机器华丽得运转,霓虹闪烁,好像黑夜从没来过。明明是闹市,可一切却都是无声的,好像七色光谱凑到一起就没有了颜色。人群如一缕一缕溪流,汇成大江大河,川流而过。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面孔,却看不清样子,一张张脸在视角里徘徊一瞬,转眼就忘记了。
我站的那个地方,有很多广告牌,巨大的显示屏,夸张得循环着五颜六色的广告。人的眼睛上,只有各种颜色不断更替的巨大的像素块。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就在我头顶,我在那栋大楼下边的小巷口抽烟,倚着人行道和车道中间的栏杆,左边有一家便利店。右手边是一个垃圾筒。
过了一会儿又过来一个人。梦里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是看到他穿了一身很高级的深红色西装。
他对我说:“早就跟你说那种女人不能碰,色字头上一把刀。”说完给我递了根烟,我接了过来,他又伸手给我点火。
烟头红星一闪,我吐出一口烟来。
然后就醒了。”
我想说:“就这?谁还不做点儿奇怪的梦啊。至于么,要死要活的”
谭四并不作声,眼睛里没有疑惑。他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问樊江北:“那这梦,跟你疯没疯有关系么?”
樊江北,抽了口烟,喃喃道:“这个梦,后来变成真的了。”
我说:“那梦里梦到以后的事儿,很正常啊,谁都梦见过啊。”
樊江北又说:“不过梦里那个男人,现实里根本及不存在,但是我切切实实看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