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人座落于青年路的净落府邸最近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些冒昧来访的稀客们未曾经历有组织的预谋,甚至连在下事先都未知情。
在下既没有作为清真教徒的旧识,自然无需追随他们赶赴麦加朝觐。
我祖上也是正统的英格兰出身,也不会在十月为正在修筑新天鹅堡的巴伐利亚人备上黑啤酒和白香肠。
但不请自来的客人依旧络绎不绝!
在人生的迟暮之时,尽管在下羞于承认,我的处境已与那位令在下可悲的奥地利公主几近。
无论在下怎样妄图挣脱这栋红木住宅,哪怕只是向往逃离至废弃的伦敦老车站,哪怕是去往冻骨的沙俄大陆,孤零零地将魂灵栖息在名为阿斯塔波沃的一个小村落,也许会有此等去处。
墓志铭只得任由毛茸茸,原始的沙俄石匠胡乱题上--'最后的旅行'。
当普尔堡外难得如此的热诚,在爬满常青藤的石墙外围,聚拢了诸多好事巴黎市民。
他们从未对于服饰以外表达得如此热衷,以至于理发师扔下剃刀,留修了一半头型的高卢人枯坐,棺材铺老板也将榫子潦草入凿,大概没有料想几日后戈博兰区的某位先生将得入住新居。
这番景象却让玛丽怀念起巴黎的歌剧院,当拉莫的名作上演时,那些狱卒,警察,还是乞丐,窃贼,无论贵族都会放下手中的工作赶赴剧院。
黑色的人潮外蓦然冲撞出许多辆鲁莽的马车,横冲直闯,在一片小声的谩骂声和惊惶的呐喊声中,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宽大的豁口,终于整齐地在生了锈的铁栅门外停将下来。
其中不乏拉过皇家滑车的爱尔兰骏马。
滑车被装饰的十分优雅,骏马也全副武装,在阵阵清脆的马车铃铛声中神奇地奔驰而过。
这是普罗旺斯伯爵和阿图瓦伯爵马场的宝骏,他们须得向执戟的卫士递呈革命法庭的文案才得以进入这个城堡。
这由他们一手策划,只是因为他们那软弱可敬的兄长人头尚值得一笔赏金。
但这位赤字夫人高高在上,让原本理直气壮的普罗旺斯和阿图瓦面面相觑,保皇党的老顽固们则旁观着这一幕闹剧的发生。
玛丽不止一次梦回昔日的凡尔赛宫,她重用了那位卖弄姿色谋求上位的蓬皮杜夫人,只因洛可可风格最能显示出她治理下的法兰西帝国下恢弘气象。
陆续来了几辆马车,玛丽猜不到哪辆搭载的是那位马克西米连先生——那位发言了11次要求处死她和她的丈夫的日耳曼人。
但玛丽已经对此了无兴趣,除了这位卧在床上哀声叹气,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可怜虫,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们都已明确了自己的行刑日期,自己倒成了此件事件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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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情确实阴霾极了,伦敦塔上肆无忌惮的渡鸦被某位伯爵用猎枪打落了几只,因大英帝国的命运早就寄托在蒸汽机之上。
只是在发生那样的征兆后--生锈的铁栅栏上的鸟房中本来栖息了一只印裔知更鸟,却于前几日一早被发现了莫名暴毙。
我觉得面相和善的霍布斯医生的医诊不再只是唬人,听起来便不全是子虚乌有的噩耗。
我命令爱丽丝小姐在那棵橡树底下给这只无辜的知更鸟掘了一座墓,那棵病树光秃秃的,实在像极了被圣波尼法爵伐过的索尔橡树那般凋敝景象。
直到爱丽丝小姐极不情愿地用镐头填平,我直盯盯望着她一丝不苟地完成这一切,这才撇过头去小憩,连带安妮和她的丈夫里奇的造访都没有搭理,这周他们来得实在太过频繁,已经三次了。
久违的大雪还是遮盖住了整个肯辛顿自治市肮脏的街道,伦敦的冬天实在越来越难熬了、
爱丽丝小姐早已托人买好了车票,准备乘十二月二十二号伦敦到威尔士的最后一班火车回乡。
只是在临行的前一夜,安妮对于她的秘密允诺使爱丽丝小姐终于松口,她竟然会答应留下来陪我渡过这个难熬的圣诞节。
十二月二十三日,整个月已经不止一次梦见了约翰的身影--那位才华横溢的插画家,在这种梦里,此刻我仿佛只刚完成《弗吉尼亚人》的手稿,尽管《丹尼斯·杜瓦尔》的续章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只是每当门环被敲打的时候,我便会不自觉地被惊醒。
爱丽丝小姐轻快的脚步声便令我多少有些抓狂,虽然她足够谨慎,但我依然探听到她同某个报社的书信中称呼我为饕餮的巨兽。
爱丽丝小姐来自于威尔士南部的一个乡下村子,这个女子可实在不如初次见到时的那般唯唯诺诺到可爱。
她越来越周到,甚至能准确地称呼我每位来访者的敬称,从爱德华到尤利西斯,得体到文斯条理,一丝不苟。
我实在不喜欢她,大概是因为她的姓氏,夏泼小姐。
这份序言依在下看来更像是墓志铭,依盖茨比先生之愿景,在下打消了将它刊登在康希尔杂志上的念想,这算是在下晚年的得意之作,也许伴随盖茨比先生自传的遗落,这篇序言也无法收录进拐弯抹角的随笔之中,但吾只希冀在某日,有外国之青年能够拾得遗卷,不落得明珠蒙尘的境地.
在下一直不是新门派小说的拥趸,早年狂笔潦草写下的《凯瑟琳》大受欢迎便使我的境地更加尴尬,我并无对于哈里森先生连同《伦敦塔》一起诋毁之意,只是批评家擅自将毫不知情的在下拉帮结派,在下实在无可奈何。
理念的诧异会使人背道而驰,在下同哈里森先生并无交情,只是有些许寂寥,倘使后来我与查尔斯有过一次争论便再也无法复合,实在引为平生之所很憾,我常在怀念,那位写出了匹克威克外传的青年音容。
只是满足公众映象段的人设,在下本人也无据可以争辩。
以至于到了晚年,混沌终日,吾辈在四处讲学之时,得以遇见了爱丁堡大学的一名医科预备生。吾辈才憧憬到一种名为侦探的文学将要兴起,所以这硬化的血脉中竟然重新流淌起滚烫的热血。
这种心情使吾辈想起了在《弗雷泽杂志》上与林登先生的初识,在《势利人》上创作木偶贝基,傀儡阿米莉亚,木偶多宾的初衷,曾几何时,在这出名为名利的舞台剧上,吾辈也已经乐在其中。
吾辈卧在病榻多时,所需日常皆由护工艾米丽小姐照料,深感时日无多,这才想起了曾经允诺盖茨比先生的序章,羞愧不已,终于斗胆提笔,以了结平生之夙愿。
只是每况愈下,吾辈再也无法执起当差通信时的圆泼手笔,甚至吾辈早有预感,不知是否能够熬过这个残酷的平安夜。
不管是否能够完笔,只是希望安妮在整理在下的遗物之时,能够发现这件事情的真相。
写到这里,朝我的衣食父母-看客老爷们--深深鞠躬,退入幕后,幕布开启了。
写于伦敦肯辛顿
威廉.雷科比斯.萨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