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识海中那处雷池所蕴藉的生机渐郁,碧湖之畔,一草一木,一叶一枝,秋虫啾啾,细风娑娑,皆入方源神识中来。
碧湖之水所化雷气,仍在源源涌入他双指指尖,顺着他经脉气穴于丹田之中一番转化之后,凝聚于识海雷池之中。
他丹田之中那枚金丹,渐渐地,水意萦绕,其上电芒愈发炽烈,其内一尾化形龙鲤,缓缓游动。少顷,金芒透过丹田气海,迸射而出,他腹部便若蕴藉了一轮朝阳,整个人渐就笼罩于那光芒之中。
金丹完全液化,宛若一枚巨大水球充斥他丹田气海之际,他腹间嗡地一声大响,旋即,金丹化海,他气海丹田内宛若一处无尽水渊。那尾虚化幻形龙鲤一个腾跃,纵出水面,悬于水渊上空,身体扭曲之下,额上渐就隆起两支凸角,其身渐渐拉长,愈发金光灿灿。其腹鳍尾鳍亦变形幻化为细小的脚爪,一枚枚金黄细鳞覆盖其上。其周身被那带起的水气所幻化的云雾缭绕。云雾之中,有金芒迸发,紫电炸响,绽放不止。
碧湖之内被汲入方源指尖的水线骤然暴涨变粗,瞬息已是大了十倍有余,化作一股巨大水汽,笼罩其身,源源不绝融入其指尖。他周身金芒外放,人与碧湖之间,多了一轮五色虹霓。此时虽是深夜,但那碧湖之畔,乃至谷内,竟已如朝阳初升,明亮而又多彩。此等异境早已惊动谷间众人。便连那溪潭畔枯坐的了悟及湘妃竹林边的木桑,亦为异象所扰,皆自入定中醒来。
帝岭峰颠,古道观外老树之下,杨婕妤御剑而起,剑尖一沉,人便如一道流光,直入谷底,悬于碧湖畔那处岭林上空。
殷素白亦已抱琴而出,立于茅屋外侧。关一站于一旁。唯有那阿蛮,最怕此等至阳至刚的万界雷气,躲于茅屋之后阴影之下,身子抖抖索索,不敢让那湖畔迸发出的异芒沾染自己一丝一毫。梁山阿英已被殷素白以法力掩去六识,故而仍于茅屋内熟睡不知。
亘古至今,世间总有那么一小撮人;读书随便翻翻,一不小心便能倒背如流,学盈五车,再至便就成了大儒贤圣,天下皆知;修炼便如打盹,懵懵懂懂便就跨过仙凡天堑,修为就如秋汛洪流一般,时时暴涨,日日精进。此等人,俗称天骄,乃至天子,皆为大气运缠身,不能以常理度之。
偏偏这撮人中的极个别人,极不自知,总以为此等景象天经地义使然,人人都同他一般天资,皆都如此;对己一身才华,极不自珍,真如暴殄天物;此等人,谓之极品。
方源之于杨婕妤心中,便是此种唯一的下流胚子,前边再加前缀“极品”;一见他便火气上窜,牙根痒痒,想下死力狠揍他一顿的那种,极品下流胚子。
雷池碧湖之内,湖水所化雷电之力的精华,如一股凶猛汛流,源源不断直入方源指端,继之融入光幕,自其头顶百汇直灌而入。他体内的人体山河脉络之内,全身经脉气穴,此际都早已是膨胀变大,自细不可见的细脉,拓展成处处沟渠。随着雷电之力夹裹龙气涌入,他气海之内,一片苍茫,涛浪泱泱,云雾苍苍,那尾于云海之中游弋腾飞的龙气所化龙鲤,双角已然成形,其张嘴一声长啸,四尾金须阔张腾起,那鱼嘴渐亦张大变形,化作龙嘴之状。一条金龙,骤然幻化成形,一双龙目,金光外放,宛若两轮骄阳。五彩祥云缭绕其身。其张嘴一声长啸,自那气海上腾,流经体内山河沟渠,瞬息直达识海,自方源识海之内旋即腾出,悬于他头顶,作长吟之状。方源此际,已是长吟啸鸣。人吟即龙啸!
那化形金龙一时啸毕,与碧湖上空猛一盘旋,龙嘴骤然一张!碧湖雷池之内,大浪暴涨,直往上窜。浪涛卷处,整个碧湖湖水腾起一重虚影,宛若又一处碧湖雷池自眼前湖水剥离,迅疾变小腾起,连带着滚滚大浪,被那金龙一口吞入腹中。碧湖虚影入腹之后,一时间,其周身处,彩云缠绕,密云之中,电闪雷鸣!
而后,那金龙于空中一个盘旋飞绕,便即缩小,直入方源百汇之内,瞬息游入其识海之中,在他识海内那处山河界图所界定的万界雷池内一个盘旋,张口一吐,雷池已然完全化形而成,其内碧波粼粼,其形与谷间这处碧湖模样,不差毫厘。
那金龙于化形而成的雷池碧湖上空又是一个盘旋,旋即变幻化小,沿着方源体内经脉山河,直入其气海之中。其气海之中金芒及那重重五彩氤氲雾气在那金龙沉入之际,迅疾缩小凝聚,将那化为一粒芥子的金龙包裹凝聚,重化为一枚金丹,落于方源丹田之内。只是此际的金丹,已是与之前大有不同;完全化形凝固。其上水意缭绕,金光灿灿,兼有五彩神芒覆盖;映得方源丹田气海一片滢滢灿灿,五彩玄然。
碧湖雷池神意剥离,被化形金龙移入方源识海,成形之后,金龙化丹,重入丹田,方源亦即停止了运转神功,静默片刻,睁开眼来。其身气韵流转,已是多了一股翩然从容而又威严的气概,神意泱泱然。于杨婕妤看来,便是,稍微少了些猥琐下流气息。
方源环顾四周,目光最后凝于那岭林之上,向着那脚踏神剑的杨婕妤轻轻勾起唇角,歪斜着嘴,微微一笑。
杨婕妤身子立于空中,眼神冰冷,人亦愈发冰冷;最是受不得他此种神情轻薄之意;骤然大怒,倚天剑已是持于手中。她猛地抬起剑来,运转全力,倚天神剑剑芒已然大作,一剑疾向方源劈去!
方源疾抬起双臂架起双拳;心念起处,金鳞覆盖拳身;那一剑之力,已是劈至他拳上。铮地一声暴鸣,光芒炸裂,剑气森森四窜,碧湖边草地之上,劲风骤起,草叶纷飞。方源双臂猛地一震,一股剧痛,直入心扉。
杨婕妤翩然飞起,手中神剑又是剑芒大作,剑气凝聚剑身,一剑又已劈至。
方源运起神力,再一次架起双拳,身形拔地而起!
又是铮地一声暴鸣!光华大作之下,剑气金芒四处飞溅,其人被一剑生生劈下!
不待其稍有喘息,又是一剑劈至!
方源扎于地上的双脚,于那湖畔犁出两道丈余长的深痕。
方源一声长啸,神芒劲气遍布全身,他屈腿一蹬,人又已纵身而起,一拳直往空中砸去,那一剑亦已劈至!
又是铮地一声大鸣!
方源再次被劈下地面!一条右臂,血肉模糊,剑气顺着伤口直窜入他浑身经脉气穴之内,同他体内劲力一起四处冲撞。
方源浑身刺痛,直入神魂!
不待他稍有喘息,第四剑又已劈至!方源忍着剧痛,再次纵身而起,抬起左拳,一拳砸猛地去!剑气四射之下,他再一次被劈入地下!
地下的沟壑直有三丈余长!他左臂亦已血肉模糊!
第五剑!第六剑!第七剑!第八剑!第九剑!一剑一剑叠加劈来!方源一次一次纵身而起!又一次一次被劈入地面,其立脚之处的草地,周遭十丈之内,已是沟壑纵横,泥土翻飞。一剑剑疾速劈至,他竟不及全力运起神力。
神剑剑气将他全身经脉气穴,劈得千疮百孔!
铮地又一剑劈至!第十剑!
方源再也无力运气,不及纵起,身子已被剑气劈入地下,唯余嘴巴之上的半个头脸留于泥土之外。生死时刻,幸得他识海之中五彩神芒透体而出,紧紧护住他神识乃至躯体,否则这一剑之下,其人必是被剑气劈成丝丝缕缕!
杨婕妤看也不看一眼地面,于空中一悬,神剑重踏脚下;旋即御剑而起,直入峰巅。
方源直呆于那土中停顿了十数息之久,才运起体内残余劲气,拼力挣扎,一点点上窜,接着,双臂撑着地,慢慢爬出地面。每一次运气,他体内经脉气穴深处的剑气便四处攒射,宛若剐骨噬魂一般疼痛!
此前有多神奇,此际便有多加倍的狼狈不堪。
他七窍流血,浑身亦是鲜血直流,向着殷素白歪斜着唇角,咧嘴一笑,旋即向那碧湖踉跄奔去,噗通一声,跳入湖内。
殷素白一声冷哼,站起身来;抱着号钟古琴,重又走入茅屋,端坐于堂内;良久,尚才平稳心神。一双素手手心,已是沁满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