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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界变 (三十二)

峨眉派众人此际早已被朱丹一众扈从分割紧围,令其各自受困,不得合施璇玑阵法。

吴璟芝手执长剑,微敛双目,作掐剑诀之势。其对面衡山派一青衣人道:“吴掌门,好久不见。”

吴璟芝叱道:“鲁清风,认贼作父,为虎作伥,很舒坦吧?!可怜衡山剑派数千年基业,竟然毁于你们这些恶贼手中!”

衡山掌门鲁清风以手捋须,笑道:“吴掌门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山上门派山下百姓,概莫能外。鲁某顺天时应天势而已。吴掌门又何苦如此冥顽不化——”

吴璟芝叱道:“住嘴!我峨眉可没脸面行此等厚颜无耻的走狗行径!”

鲁清风摇头,笑而不语。

方源乜了他一眼,又回头望向朱丹,勾起唇角,笑道:“王子殿下?”

朱丹那一双贪婪的贼目极不情愿地自杨婕妤身上移开稍许,乜眼道:“嗯?”

方源道:“久闻谷湘王王子殿下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闻名不如亲见。”

朱丹叱道:“少他娘的酸溜溜地拽些屁文,拍马屁的话,爷不爱听!”

方源托着半生不熟的湘蜀腔调,笑道:“王子殿下误会。。。。。。方某哪里晓得拍撒子的马屁嘛,也从不溜须拍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他不露声色地笑着言语,暗自早已将朱丹一众扈从掂量了一番。双方之间人数相差极大,真要打起来,难免逃脱得掉被对方群殴。

朱丹极不耐烦地“嗤”了一声,一双贼目在杨婕妤脸蛋身段之间漂移不定,笑道:“算你这崽儿识相,本殿下就破例赏你个全尸。。。。。。”

杨婕妤心中喷出火来,眼睛愈发冰寒,握剑的手,骨节发白,挣扎了几次,无奈被方源紧紧攥住,挣脱不开,低声恶狠狠地冲方源道:“色胚!放手!”

峨眉七剑之中,六师妹年龄和杨婕妤相仿,平日里也最亲近。此际见得方源言语作为,忍不住怒道:“狗贼!卑鄙无耻!一丘之貉!婕妤你过来。”

朱丹闻言,侧首笑道:“你这妞儿言语好粗鲁性急,啧啧,不过,挺有味道,本殿下喜欢。莫急莫急,本殿下最公平,待会定让各位姐姐妹妹雨露均沾,嗯?”他笑望向方源:“骂你呢,狗贼。”又转向吴璟芝王佩之笑言道:“两位师太,咱们果然是天大的因缘呐。”

吴璟芝王佩之冷哼一声,看都未看他一眼那下作的嘴脸。

方源是真心怕了这瓜娃儿的一副色相,他将杨婕妤拖于身后,自身挡在前面,仍是斜勾着嘴角,笑道:“方某尚未入湘,便听得坊间传言,当今谷湘王王子,刚出生那时候,脑袋被产婆拽歪了,有点不太灵光,每每犯些畜牲行径。更兼之黍穑不分,一滩烂泥扶不起的病秧子,而且,是个十足的淫贱色胚,今日得见,果然是个时时需要铁架子支撑着的软骨头呐。”

早有扈从乱呵:“放肆!大胆!”,只是未有朱丹下令,不敢前冲。

朱丹早变了脸色,大步踏出,一双铁拳紧握,盔甲铮铮而鸣,迸发出一重重气晕,怒极笑道:“好,好,你崽儿够种!本殿下定要将你剥皮抽筋,再慢慢地捏死!”。他甲身变化之际,大步踏起,悬空疾往方源头上砸去,砰地一声大响之后,隔空一重光幕卷起,拳芒散去之际,朱丹挥出的双拳僵在空中,人亦落于地面,止步不前。身后的扈从呼啦一阵围上,紧跟朱丹身后,夹身随护。

朱丹望向自己神甲覆裹的双拳,有些难以置信。

方源竟是抬起右臂,以赤臂硬生生挡下了朱丹两拳拳罡。他亦有些愣住,自己这手臂,何时竟变得如此威猛,本想自己先挂些彩,迷惑这瓜娃儿一番,令其掉以轻心,这下倒好,装反了。

六师妹孙艺正要呼唤杨婕妤,遭此突变,亦不禁愣住,骂人竟还要带铺垫转折的,真是够文人。这色胚的嘴也真够损的。。。。。。差点冤枉了他。并且这色胚好像还。。。。。。真挺抗揍!

方源甩了甩右手,笑着缓步迎向朱丹,左手前伸,掌中亮着块铜牌,牌身九龙环绕,面上镌有“如朕亲临”四个篆字,勾起嘴角笑道:“还不跪下?”

朱丹忽然提高嗓音,叱道:“大胆逆贼!竟敢伪造皇令!”

方源仍是邪笑道:“伪不伪王子殿下试试不就知晓?想是殿下必然知晓触犯圣上龙威的下场。‘王子犯法,尤甚恶之,较庶民罪加一等’这句圣上所言,可不伪呦。”

朱丹一愣,心中略有迟疑。

方源并未转首,向着身后杨婕妤暗自传音道:“此地危险,我坚持不了多久,若形势不可控,立即带各位剑仙离开。”。言毕,手持龙牌,斜勾着唇角,继续邪笑着向朱丹走去。

杨婕妤本自怒极,闻言竟一时愣在当地。

朱丹岂会不知当今圣上的猜疑多嫉刻薄寡恩酷刑残极。天下初定,南朝尚才大统,北疆铁蹄尤寒,单是辅佐老朱家打下朱雀王朝基业的同姓王就被蒸了两个,功臣被烹了分羹而食的算上前年儿的老首辅已是第十五个。更有那永昌侯征虏大将军蓝大将军,剥皮剔肉后,整张皮以草囊之,悬挂玄武门城闾之上,风干了都,一直挂到今儿还未被取下,究其党羽,牵连致死者,一万五千余众。更有那十多年前令自己胆寒之事,封王拜侯之际,圣上端坐龙椅之上,当着那老不死的面儿,远远盯着自己,笑问:“朕观你脑后生凶骨,朕万岁之后,得毋反否?”,当时就把老不死的吓得两股颤颤,裤裆之内,骚气冲天,抱起自己就往地上猛摔个半死,硬是把自己摔得鲜血眼泪鼻涕满身满脸,那老不死的亦趴伏地上,脑袋磕得山响,直到圣上哈哈笑了两声,才敢言语,连呼“吾皇恕罪,臣弟万死不敢稍有闪失,定当日夜严加管教殇敕”,此事方才作罢。现在想起,尤是心有余悸。本以为这天高皇帝远的,这事儿也早就过去了,谁料今日便就显出了这“如朕亲临”的龙牌来!难道真是金陵皇城那边对自己起了猜忌?想想自己这些年的作为,无非就是些个寻欢作乐,熬鹰斗狗,再就是多掠了些俊俏娘们充实王宫。再没一件正经些的事情能让那老皇帝起了疑心的。怎地就遇见此等境况!?

朱丹那神甲之下,冷汗直流,满身,满额,满脸。

方源已经行至跟前。朱丹身形骤然暴起,蓄力迸发,一拳直向方源喉间砸来!他心中暗思,只要疾速拿下这厮,安他个勾结逆贼,袭杀王公的罪名,再将围住的数人统统杀了,什么龙牌不龙牌的,从未见过,此事便可做得天衣无缝。

只是,得到他暗示的扈从尚未反应过来。他那骤然击出的甲拳也尚才伸出一半,方源那龙鳞覆盖的五爪,已迎拳抓来,将朱丹铁拳稳稳抓住,一股绚烂的光幕迸发之下,朱丹拳上所覆铁甲竟是被抓裂开来,爪力直透手背,鲜血自他残甲覆盖的拳头间一滴滴滴落。

方源已是调动了识海间那枚玄珠的神力。

朱丹但觉一股浩瀚神力,瞬息间便顺着那被攥住的拳头,倾轧般传来,自身宛若被那至高无上的神灵所俯视下的一只蝼蚁,威压之下,神魂皆被禁锢,毫无反抗之力。

岭间众人一恍惚之间,亦似是处于绝对静止之中,时光静止,时空静止。

那股神力一扫而过,消失之际,朱丹尚才回过心神,心悸至极。

方源虽说有了前端回击杨婕妤一棍之威,但此际对那神力外放之际的真正威力,却仍是不太自知。

他放开握着朱丹滴血的拳头,手持龙牌,直直地伸向朱丹面前,晃了晃。

朱丹似是忘记了前一片刻所发生的一切,望着自己滴血的拳头,神情恍惚,只觉得自己身前一股龙气外放。当朝皇帝气脉加持的龙牌,有着一股不可触犯的威严。朱丹身为当朝臣子,又与皇家血脉相连,贵为谷湘王王子,下一任谷湘王,对这种龙威尤其感应敏锐。

放眼整个大朱雀王朝,有“佩刀进殿,面圣不跪”恩宠殊荣的,唯有二王,异姓王北凉方居本,人屠皇四子燕王朱嶦。谷湘王虽独霸湘楚,可离这恩遇尚相去甚远,更何况一个王子殿下。威压之下,朱丹跪伏在地,颂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扈从,连带衡山派的长老修士们,见王子殿下如此,立即全都跪下,数十人呼啦啦地齐伏拜称颂“万岁”。方源之外,唯有峨眉七剑及吴璟芝王佩之站立当地,甚为突兀。

方源勾起嘴角邪笑着,收起龙牌,屈气左手手指,在朱丹头盔上铮铮敲了数下,五指缓缓划过甲面,于那脖颈处骤然收紧。玄力运转之际,双手龙鳞甲片再次显化而出,是为逆鳞。朱丹那披着神甲的身躯,骤然间便被他捏着脖颈拎起,如拎小鸡崽一般,悬在空中。

朱丹方要运力挣扎,方源攥住他脖颈的右手骤然一紧,一股玄力发出,顺着朱丹脖颈气穴透入,沿着其经脉逆流,逼迫地他体内气机紊乱,竟然发不出丝毫气力来,面甲之下,满脸紫胀。

一众扈从大惊失色,便连那衡山派的仙师长老们,亦是膝下如跪毒刺,如鲠在喉,如芒在背,想呵斥不敢发声,想动又不敢动。

方源嗤笑道:“不想你们的王子殿下被捏死的话,就好好地给爷跪着。还有你,鲁掌门,识时务者为俊杰,要好好为我大朱雀王朝所用,而不是为这狗崽子所用,当一只恶犬,嗯?”

鲁清风面色土黄,伏地不起。

众人一动也不敢动。

方源右手间玄芒迸发,猛地一拳,击在朱丹腹间。砰地一声大响,朱丹全身一重金光乍起,同方源拳芒对撞之际,铮铮作响。虽有神甲护体,朱丹那腹中尤如翻江倒海一般,面颊之下,整张脸扭曲变形,疼得他冷汗直流。

一众扈从疾呼:“王子殿下!”

方源笑着环视众人一番,缓笑道:“都给老子乖乖地跪好了。”,而后又邪笑着向悬于身前不停挣扎的朱丹道:“这一拳,是教你尊重女人,尤其是仙女。”

砰地又是一拳,击于朱丹腹部,朱丹啊地一声大叫,血水逆流喷出,眼泪鼻涕都疼了出来,悬空的身子蜷缩成了只大虾,哀嚎不止。虽有神甲化去大部分力道,丹田之间,犹如万刀锉割。那护体神甲蓬地一片光芒闪耀之后,竟然皴裂无数细纹,腹间甲衣迸裂开来。原来方才那第一拳,方源只是施出了三重力道,试一试那小子体格深浅,扛不扛揍,这第二拳,却用去六七重力道。

朱丹差点便痛死过去,浑身乱抽乱颤,双目外凸,大张着嘴,却呼不出一丝气来。

“这第二拳,是教你管好自己的狗嘴狗眼,好让你知道,屎可以乱吃,屁不能乱放,眼睛更不得乱看,嗯?王子殿下?”,朱丹浑身抽搐,涕泪横流。

方源作势再要第三拳,朱丹身子悬于空中,本能地一屈,整个身子缩成了大半个球,费力嘶呼:“大人。。。。。。饶命。。。。。。”

方源嗤笑道:“唉!瞧你小子这点出息,再挨一拳,真要给揍出屎来。”,将朱丹拎得靠近了些,低声笑道:“屁的大人哩。忘了告诉你这个反骨崽,牌子是真的龙牌,可爷这钦差的身份却是假的。”

朱丹瞪大了露出面甲之外的眼睛,盯向方源,猛然间忽觉自己身子疾坠,已是狠狠撞在方源膝盖之上。

砰地一声光芒闪耀之后,朱丹身上铮铮连响,所披神甲,竟是被方源撞得废去,化作一枚废甲丸,完全毁去。

朱丹趴伏在地上,身子躬如虾米,抽搐不停,方源砰地一脚又踏在他背上,朱丹顿时惨叫不已。

那跪伏于地的扈从,抬起头来,紧紧盯向方源,目露凶光。

方源笑道:“不服怎地?”

脚尖一勾,朱丹身躯被踢得腾空,左手陡然一伸,又将朱丹脖颈紧紧攥住,拎着他向众扈从晃道:“来来来,一起来,老子一个单挑你们全部,都不带动手。”王子殿下的尊躯,便是最好的肉盾,最好的手。

朱丹被他拎在手中,左晃右晃,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狼狈至极。一众扈从及衡山派修士,又垂下头来。

方源拎着朱丹,转首望向峨眉众剑仙,咧嘴笑道:“多谢各位剑仙相助缉拿逆贼,此间事情已了,各位请回。”

此际,峨眉六剑连同两位师叔早已跨过众人跪伏的包围圈,同杨婕妤站在一起,各自站了阵位,以防不测。

闻得方源言语,吴璟芝小声道:“婕妤,你过来。”便向那一旁人少僻静处走去,杨婕妤背着神剑,随了过去。

便见吴璟芝低声言语几句,似是有事相询,方源才要运起玄力偷听,却见杨婕妤霍地转过脸来,面若冰霜,狠狠盯向自己。方源心中一颤,忙转过身来,若无其事一般,向着那一众跪伏于地的扈从修士言道:“各位也都起来吧,该散的都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总这样跪着,算撒子回四嘛,膝盖疼哩。”,言罢,竟是拎着朱丹,另一手抽出悬背的棍子,卡着朱丹的脖子,竟自顾下岭去。那一众扈从急起身紧随。

尚未走得几步,岭林之间忽然暗红下来,一时间,燥热血腥气息弥漫。但闻一声尖锐戾鸣,方源识海之中忽如炸裂一般,他一个趔趄,摔下朱丹,扶住身旁一株大树,摇晃着稳住身形。

众人亦是紧抱头颅哇哇大叫,竟有十数名功力稍浅的武者,早已滚倒在地,嘶吼着,面目扭曲,双目外凸,眼眶耳穴鼻孔之间,一绺血线流出,而后气绝身亡。

方源但觉一阵晕眩,透过枝叶罅隙抬头望去,天空中那轮骄阳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团浓郁猩红,如正在舒展绽放的紫牡丹一般,飞速氲染,片刻竟已是化作一轮猩红血日高挂。那血日燥热之气弥漫,散发着浓厚的腥臭血气,整个天空中,杀气外放间,已渐转黑红。猩红昏暗的光线笼罩之下,众人身边的林木秋草迅疾枯败,枝叶纷飞,簌簌而落,便连这一处处坚硬山石,亦有风化为尘的迹象。那十数具尸体便在方源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狂风吹动之下,化作一具具白骨。

余下众人早已各自全力运起法力,御起神兵利器,抵抗这诡异戾鸣怪光。朱丹依然换上一副全新神甲,夹于众人之中,面颊之下,双目猩红。一时间,岭林之中,神兵异器外放之光纷飞,乱作一片。

又是一声尖锐戾鸣之后,自那猩红泛黑的血日之中,滴落一滴腥血,血滴于空中迅疾变大,转瞬已是化作一只大鸟,夹裹血红火焰,自天而降,瞬息已至帝岭上空,变化作百余丈长的巨鸟,如火山丘一般,拖着九尾长长巨羽,俯冲扑杀过来!

帝岭之中,火光冲天,腥气弥漫。

方源转首望向峨眉众人,大吼一声:逃啊!——其人已是收起建木神棍,手持神弓,纵身而起,纵跃向燃烧的参天古树,自那一株株火树树梢腾跃间,弯弓搭箭,瞄向那怪鸟屋宇一样巨大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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