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乔雪便很少能看见慕容衍,他像是从此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刚开始,以为他只是耍耍小性子,过个七八十日自然而然气就会消了。可是渐渐地,她发现他是真的生气了,不再理她了。她开始疯狂地寻找,问遍所有可能知晓他行踪的人,可一连数日均一无所获,就连闫玉堂的画师们也说好几日没见慕容衍来过。
紫霞漫天,潋滟璀璨。
乔雪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院门,今天也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她一步一步缓慢走着,正准备迈过门坎进屋给自己倒杯水喝,突然头上莫名一痛,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团纸滚落在她脚边。弯腰捡起,摊开一看,瞬间变了脸色,上书:慕容衍,红鸾阁,花魁娘子,速往。
当乔雪一脚踹开花魁娘子的闺门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慕容衍直直躺在床上醉眼朦胧,低声呢喃,衣襟大开袒露着润泽莹白的胸膛;一名容貌艳丽,身披轻丝薄纱的女子靠在他的身上,手指来回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咫尺距离,红唇几乎就要贴上去。红烛罗帐,满室旖旎。乔雪羞愤难当,丢下一句“无耻”便转身离去,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暗夜。
若彼此心生嫌隙,相互之间失了信任,那么,多年来形成的默契就会像日渐衰败的高楼,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塌。
慕容衍从此再没踏进听雨轩,乔雪也没再找他,即使知道他白天都一直待在闫玉堂。来京短短时日竟恍若隔世,她想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曾经他们形影不离,在彼此的亲人皆亡故后,互相扶持,互为依靠。
薛衡偶尔还会来邀,可乔雪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浑身蔫蔫的,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自然也就谢绝了他的邀约。她只是终日将自己关在房内,茶饭不思,油米少进。丫鬟绿萝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形,心内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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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辞旧迎新又一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春睡懒起迟,乔雪打着哈欠,顶着对熊猫眼坐在铜镜前由着绿萝替她梳妆打扮。为了不让自己的漫画迷久等,昨夜通宵赶稿,现在实在困极,她就快撑不住了:“哎呀绿萝,求求你,让我再补个美容觉吧!”
“该是奴婢求小姐才对,薛大人昨儿个托人交代过,务必保证小姐今天准时出席,否则就要将奴婢发卖蛮夷之地。”绿萝心有戚戚然,替乔雪挽了个凌云髻,噘了噘嘴继续说,“我听说宝华寺的慧尘主持又邀请了一位年轻画师,在寺院的西面画壁画,而且还是同一个主题。两军对垒,必争输赢,小姐,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哦......是吗?那你知不知道这位画师究竟是何来历?”
听到“年轻画师”一词,乔雪心上莫名一紧,脑海浮现一个人,可又很快被自己否决,不可能会是他。她苦笑:乔雪啊乔雪,你到底要到何时才能不去在意他。
绿萝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小姐亲自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嘛!”
乔雪来到宝华寺东壁凉亭的时候,正值中午日头高悬。地上散落着一些瓷杯碎片,薛衡则趴在凉亭石桌上,浑身散发着浓浓酒气,显然是醉了。
她皱了皱眉,望向旁边的侍从,问:“怎么回事?”
“回姑娘,大人因连续多日想不出该如何画这地狱变,故郁结于心,唯有借酒浇愁。”
侍从支吾着把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原来紫云国全国推崇佛教,许多新建寺庙都会请当时全国最著名的画师在庙内画“地狱变”主题的壁画,用来警示世人多行善少作恶。
宝华寺乃今年新建,所用经费全由圣上亲弟靖王捐助。寺院主持慧尘大师便请薛衡在寺中画一幅《地狱变》长卷壁画,靖王得知后大喜,将壁画由薛衡创作的消息上报给圣上,圣上知道后亦兴致盎然,并表示半月之后就要亲往宝华寺参观。
于是靖王和慧尘主持便催促薛衡速速完成。可薛衡因无灵感,一连数日始终不知如何下笔,眼见圣上圣驾亲临之日将近,慧尘恐获欺君之罪,于是他又邀请了京城新晋画师慕容衍在寺庙的西壁另画《地狱变》。
了解了事情始末后,乔雪吩咐侍从将薛衡送回画师府。打发绿萝到庙外等着,独自信步朝西壁走去。
慕容衍!
以为早已修炼到心如坚石,可听到他名字时那一刹那的怔忡,让她清楚明白自己其实早就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乔雪隐在凉亭柱后远远瞧着,不知不觉间便泪盈于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白衣翩然,慕容衍俊朗依旧,蘸了颜料的画笔在手中挥洒自如。
只是,本就清瘦的脸如今愈发消瘦,面色苍白,显得有些憔悴。她的身和心禁不住地颤抖,乔雪恨不能冲过去紧紧抱住他,跟他说“我们和好吧”,可理智告诉她,他们之间的那条裂缝是怎么也填补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