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在靠河的墙边留下了一部分士兵守卫,以防止敌人再次进行偷袭,剩下的人包括益在内,则完全没有喘息的时间。在修整片刻后,他们立刻便重新赶往正面战场,在那里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着他们。
益跟随着士兵们穿过整个城市,赶往土城的正门,四面八方传来响彻天际的拼杀声,震得城里的房子似乎都颤抖了起来。一群老弱妇孺正沿着街道边的房屋小心前进,以避开那些从城外射进来的箭矢,他们手中抱着一些石头木桩之类的重物,看来是要送上城墙上用来防御的。士兵们见状立刻赶过去,接过那些重物,并嘱咐这些人躲回到房子内。
又走了一阵,益和士兵们终于登上了城头,此时太阳已经慢慢从东方露了出来,昧爽的光芒照耀在激战正酣的城墙上,敌人的部队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从城下攀登上来,尤其是因为死伤过多的缘故,墙脚下的尸体甚至堆积成了小山,许多敌军便是顺着这些同侪搭成的尸梯一路登上了城墙。
此外,天上到处都飞舞着密集的箭矢,同益一起来的士兵只得连忙举起皮革制成的盾牌,一边遮挡着弓箭,一边帮助其他弟兄守城。而就在这一片混战之中,益发现了他之前想要寻找的目标——契。
此时他就和其他战士一样,一手持牛皮盾,一手持长戈,盔甲和战袍都沾满了鲜血,但却并没有退让的意思,而是挥舞干戈同自己的士兵一起并肩作战,与那些爬上来的敌人做着殊死搏斗。
面对这个男人,益不禁下意识地取下了背上的木弓,搭上石矢瞄准了契。益到底想要做什么,恐怕也只有当时的他最清楚了,毕竟不久之前他才证实了自己的父亲是死于毒杀的事实,而如今那个可能是杀人凶手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又怎能立刻忘记杀父之仇,而去与仇雠并肩作战呢?
就在益瞄准了契,准备射出复仇的箭矢的时候,契却突然大声地喊起话来。
“将士们!!!我们一定要……要守住!!切不可让敌军占领……城墙!!!保卫住城墙!!就是……保卫住你们的家人!!!”
奋战了一整夜,疲倦的契喘着粗气,却仍然拼尽全力,吼叫着鼓舞自己的士兵,誓要与他们一同守卫住自己的家园。看着这样的契,益举起的弓箭慢慢地又放了下来,他并不是不想给父亲报仇,而是此时此刻,正在遭受侵略的部落非常需要这么一位领袖,带领着他们度过难关,如果益现在动手的话,那么整个部落都将难以保存,所以他选择了暂时搁置复仇的事情,等到战争结束后再行计议。
益把剩下的那最后一支箭放回了箭囊,正准备把木弓重新背好,突然从他身后飞来了一个黑影,一下将他扑倒在地,并牢牢地压在了身下。原来是有敌人爬上了城墙,趁机对这个正发呆的少年进行了偷袭。
那敌人举起手中的石斧,就要往益的头上砍去,益连忙举起木弓,抵住了斧柄,拼命想要将敌人从身上推开。可那敌人毕竟身高马大,他用力地将斧子往下压去,益使出浑身的力气却也难以抵挡,只能眼看着斧刃慢慢地接近了自己的脸,而身边的己方士兵也都在忙着阻挡城下的敌人,根本没人注意到益被敌人压制的情形。
危急关头,忽然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落在了那敌人身上,冲着他的脖子张嘴就咬了下去。
“开儿!!!”益激动地叫出了声来。
“啊啊!!!!”
敌人惨叫着从益身上爬开,试图将身上的银发少女拉扯下来,可开儿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瞅准时机,用锋利的爪子在敌人喉咙上一抹,便将他结果了。
益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连忙向开儿道谢。
“多谢了,还好你来救了我。”
当然,开儿对此并没有多少表示,只是和往常差不多地挠了挠头。但不管怎么说益还是得谢谢他,这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在死亡面前徘徊了,谁知道接下来他还要面对怎么样的危险境地。
此时敌人的攻势仍然没有变弱的迹象,他们从四面八方涌上城来,即使弓箭和投绳索齐发,巨石和滚木同落,似乎都无法再阻挡住这一群群的敌军,而守城的士兵们体力也快要到达了极限,只能硬挺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和他们在城头缠斗着,但看起来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益绝望地望向了逐渐泛白的天空,难道他们马上就要输了吗?届时,他,还有其他的部落战士,都将迎接战死沙场的命运,而包括他母亲在内的妇女儿童们,则将成为别人的奴隶,丧失作为人的所有权力。
突然,从士兵中间传出一阵激动的喊叫声,这声音钻入每个疲惫的商部落战士耳中,仿佛是久旱逢甘霖一般,让所有人的脸上都重新地焕发出了生机。
“看!!快看!!!有人偷袭了敌人的中军!!!!”
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谁?谁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拯救他们呢?他连忙跑到城墙边缘,透过女墙望向远处,黎明的曙光正照耀着敌军主帅所处的中军,那里似乎因敌人将所有部队都派来攻城,而显得特别薄弱空虚,一头雄壮的独角黄羊正载着人,在其中来回冲杀,直把个敌人中军搅得七零八落。
黄羊上的人除了皋陶还能是谁呢,此时他正指挥着胯下的黄羊在均的中军内横冲直撞,士兵们连忙举起武器抵挡,却纷纷被那黄羊迅猛的冲击撞倒在地,就算没倒也难免要挨上一下皋陶手中的短棍,一时间骑着羊的皋陶竟然无人能挡,气的马车上的均暴跳如雷。
“弓箭手呢?给我放箭!!!放……”
均正要大声命令手下的弓手放箭,可一旁的老者伯夷却连忙上前劝住了均。
“统帅,皋陶是您父亲任命的理士官,如果要是伤了他性命,恐怕在首领那不好交代。”
听到伯夷这么说,均反倒更加生气了,难道就这么放任皋陶在军中放肆?这简直是对他极大的羞辱。气急败坏的均左右环视,望见站在身边的两个高大的力士——殳斨和伯与,立刻冲着他们下达了命令。
“殳斨!伯与!给我把那羊上的人抓来!!!不要弄死!!!”说罢,均又转向了伯夷,脸上露出了令人害怕的笑容,“先生,您说若是伤他性命不好跟我父亲交代,没问题,我一定保证活捉他,可他能不能毫发无损,这我就没法保证了,哈哈哈。”
在均的阵阵阴笑声中,两员力士立刻离开了他的身旁,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正在人群中左右突驰的皋陶。
皋陶骑在羊上,冲开周围惊慌失措的士卒,慢慢地接近了重兵环卫的统帅所在之处,可就在这时,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就像是山中猛虎的啸声,又似晴天突然响起的雷震,连皋陶座下的黄羊也被惊到,猛然停住了四蹄。
顺着吼声,皋陶往前方望去,只见两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拨开身边的兵卒,慢慢地走了出来,一个手持斧身带方孔的巨大石斧,一个肩扛两头绑石头的双头棒,个个都面孔狰狞,瞪着两对圆溜溜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看向骑着羊的皋陶。皋陶认出两人正是均身边的那两个大力士——殳斨和伯与,心里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可此时他陷在这重重包围之中,早已是没了退路,只得催动黄羊,高速朝着前方冲去。
咚!
奔驰的黄羊经过一段短暂的冲刺,猛地撞到了殳斨的怀中,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可却与之前的情形不同,面对这让人畏惧的猛烈冲击,这殳斨不但没有后退半步,反倒伸手握住了黄羊头上的那根独角,然后使出一身怪力使劲排推黄羊,那黄羊竟然一时有些抵挡不住,四只蹄子开始随着殳斨的推力不断往后退去。
没想到刚才还在人群中势不可挡的黄羊,竟然被这力士两手便抵挡住了,甚至还开始处于下风,这可着实让羊背上的皋陶大为惊诧。然而就在皋陶因此而愣神的时候,一旁的伯与可没闲着,而是执起手中的双头棒,狠狠地砸向了羊头,惊得皋陶连忙命令坐下的黄羊向后退却。
这突然的一退,却让正往前使力的殳斨有些措手不及,身体不由得向前倾斜,伯与的棒子正好贴着他的脸,重重地砸到地上,把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这险些误中队友的一击,让殳斨十分不满,大叫着冲向伯与,和他扭打了起来。这给了皋陶喘息的机会,他安抚了一番同样受惊的黄羊,便挥舞起手中的短棍,骑着黄羊再次冲向了正在内讧的两个力士。
眼看皋陶接近了两人,手中短棍就要挥打在殳斨的身上,谁知那搏斗中的力士却突然伸出一只手臂,呼地抡向了皋陶,一下把他从羊背上扫了下来。皋陶被这看似随意的一击命中,只觉得胸口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疼得他脑中一片空白,嘴巴咧到了耳根,捂着胸口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一旁的士兵见皋陶落羊,立刻举着长矛围了上来。皋陶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捡起脚边的短棍,颤抖着摆出了战斗的架势,准备和他们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此时,从士兵背后又出传来一阵阵嘶吼声,吓得周围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原来是殳斨和伯与两人见士兵要抢他们的功劳,便立刻停下了互相之间的争执,喝止住那些兵卒,殳斨持斧,伯与执殳,慢慢地接近了受伤的皋陶。
不远处的马车上,均见自己的两个贴身卫士就要擒住了那闯营的皋陶,心中一阵欢喜,得意地抚掌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以前的那股神气劲头哪去了?哈哈哈哈,”均一边笑着,一边又向殳斨和伯与喊道,“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只要不弄死了就行!!!哈哈哈哈哈!!!!”
狂笑着的均陶醉在胜利的喜悦中,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一位奇怪的士兵正在慢慢地接近自己,并趁他的注意力全在皋陶身上时,猛地扑向了均,从背后将他擒住,并抽出腰间的短斧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谁!!??”均惊讶地喊道。
“喂喂,大统帅,这么快就把我这个副手给忘了?”禹一边牢牢地固定住均,一边笑着说道。
“是你!!!赶紧把你那脏手拿开!!!你怎么敢这么做??!!来人啊!!!”
一旁的士兵见主帅被人擒住,纷纷举起武器,向马车围拢过来。
见状,禹连忙高喊:“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让你们的统帅脑袋搬家!!!”
“别冲动!!!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一旁的伯夷也连忙出来劝阻道。
禹的威慑让周围的士兵有些不知所措,再加上伯夷的命令,于是只得一个个都站在原地,没人敢上前救驾。
“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这样做的下场是什么你知道吗?”均冲着身后的禹怒吼道。
“下场?这我倒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不听我话的话,下场是很惨的。”禹一边笑着,一边又把斧头往均的脖子上挪了挪,“快点,让你那两个保镖停下来!!要是晚了我就要你的命!!!”
面对禹的威胁,均只得不情愿地冲着殳斨和伯与喊了起来:“你们赶紧停下!!!听我的命令!!!!”
另一边皋陶正捂着胸口,低头不停咳嗽着,他注意到地上逐渐出现了两个巨大的身影,便抬起头来,殳斨和伯与那两张狰狞的面孔,和高举着的石斧与棍棒立刻映入了他的眼帘。面对这样糟糕的局面,皋陶只是慢慢地又低下了头,坦然地闭上了双眼,准备承担自己这次冒险之举所导致的后果。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均的喊声传了过来,本来已准备要狠狠修理一通眼前这个敌人的殳斨和伯与,立刻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遵从均的命令,停在了原地。而在他们身前,闭着眼睛的皋陶,嘴角不禁微微扬起,心中猜想着,一定是禹的计划成功了,这小子还真是会把握时机呢。
当然这得好好谢谢为此拼尽全力的皋陶,要不是他把中军搅得一团乱,禹也不会有机会混到均的身前,并成功将他控制住。
“好了!!我已经让他们停下了,你赶紧放开我,说不定我会饶你不死!!”
此时的禹既然已经掌控了局面,当然也绝对不会浪费这个机会,面对依然有些跋扈的均,他只是一个劲地冷笑。
“先别急啊,大统帅,你这么金贵的命怎么能就利用这一次呢,不行,我还得用它换更重要的东西。”
“你这小人!!!你到底还要我做什么?!!!”均愤怒地吼道。
“这还用我再说一次吗?当然是立刻停战,与商部落议和咯。”
“议和?绝对没可能!!我一定要征服那群野蛮的夷子!!”
均听完禹的提议,立刻果断地拒绝了,不过对此,禹也并不着急。
禹慢慢地说道:“我说大统帅啊,您是不是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啊,现在这可由不得你了!”
说着禹便将手中的短斧轻轻划了下去,那锋利的斧刃刚一接触均嫩白的脖子,便割出了一条浅显的口子,鲜血流了出来,吓得刚才还嘴硬的均立刻怂了起来。
“啊啊啊!!!大胆!!!你怎么敢如此!!!啊啊啊!!!救命!!!我在流血!!!”均连声叫嚷道。
一旁的伯夷见状连忙上前向禹求情道:“这位兄弟,还请手下留情,不要伤了统帅,议和之事可以从长计议。”
“什么从长计议?我要你们现在就停战!立刻!!马上!!”禹呵斥道。
“好好好,我同意!!我同意!!!我什么都同意!!!”见禹真的下了手,均早就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答应了禹的要求。
“听到了吗?赶紧把攻城的士兵撤下来!!!”禹冲着伯夷高喊道。
见均已经点头同意,伯夷自然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连忙派人传令,让前方士兵立刻停战,以保住均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