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吉尼隆重的自我介绍之后,屋里的气氛陷入一片寂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月凝视着眼前白雾塑成的博尔吉尼,一言不发,脸上没有吃惊的神情,也没有畏惧,平静得像是在欣赏一尊精雕细刻的塑像。
稍许...有些尴尬。
“喂喂...这是什么反应啊?难道这个时代的孩子已经习惯了雾像呈现了?科学的发展也太快了吧...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博尔吉尼失意地捂着额头,眼前的孩子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我好歹也算做了自我介绍,出于礼貌,你不该做些表示吗?还是说,你们这个年代的男孩早已不在乎礼仪了?”
“我叫月。”月短促地答复,没有多说一句话作补充。
“单字?没有姓氏吗?”博尔吉尼忽然运动起来,像幽灵一样飘浮在半空中,围着月兜起圈子,身后的白色烟雾划出一条条流星似的弧线,“难道说这个年代的孩子,早就不在乎曾经世人最看重的家族光荣了吗?伦理和家庭教育,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我是孤儿,旧长巷区的孤儿都没有姓。”月又简短地回答,面无表情。
实际上,月这个名字,不是他自己取的,从他离开那个没有任何留恋的家开始,他就彻底与过去决绝,约翰·阿贝已经被埋葬在他曾居住的那栋老房子的花园泥土下了,流落街头的那些日子,他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直到遇见沐,那天两个孩子爬上烟囱林立的屋顶,仰头看北都高空璀璨刺眼的星辰之海,沐伸出手指,指向被云朵半掩的明亮皎月,轻声说,“以后就叫你月吧!你跟天上的月亮一样漂亮。”
从那以后,他就有了名。
“孤儿...真没想到。”烟雾化成的博尔吉尼上半身像鬼魅般迷乱地飘浮,逐渐从背后靠近月,“我还以为...把我召唤到这个时代,和我立约的,会是什么伟大的国王,或是神秘的炼金术大师..没想到,孤儿?一个孤儿?”
不知何故,博尔吉尼突然豪爽地放声大笑。
“一个孤儿?仅仅是一个孤儿?真是太有趣了!不论什么时候,这个世界都不会缺乏超乎想象的事啊!”
紧接着,博尔吉尼脸上的笑容一瞬即逝,他的眉撇成剑,表情庄重严肃,以极其阴沉的语调说:
“那么,孤儿先生,把我召唤到现世,到底是想让我实现你什么样的卑劣欲望呢?”
游魂似的博尔吉尼又飘到月的面前,盯着月那张困惑的脸,高声喊道:
“想要金子,从此过上富足的生活?”
博尔吉尼信手一挥,正装衣袖里瞬间洒出无数砂砾,这些砂砾如瀑布般不断涌下,一经落地,在碰触地面的那一瞬间就化成一堆金光闪闪的黄金。
“靠着这些金子,过上跟王公贵族一样的生活,住进城堡,出门驾车,仆人跟随,开着私人船只遨游大洋?”
月没有说话,他平静地望着博尔吉尼,像在看一个魔术师变戏法一样。
“噢噢...或许,你想要的,啧啧,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博尔吉尼从左手上衣口袋中取出一个半透明的烧瓶,里面有浑浊的淤泥,他将那堆淤泥倾倒在地板上,触碰地面的瞬间,淤泥像沸腾的开水一样躁动起来,有意识地自我塑造、调整,像雕刻家琢磨塑像一样,最后这堆淤泥形成了一个人类女子的形状,污浊缓慢退去,她的皮肤白洁如雪,纤细睫毛修饰的杏眼,甜美的卧蚕,嘴唇饱满红润,身材的曲线起伏,火辣得让男孩看见就脸红,这一切搭配在一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子生在现世。
“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人了,她会为你做饭,为你织衣,会对你说只有书上看见过的浪漫情话,天长地久,至死不渝!当然...你的任何扭曲的欲望,啧啧,她也会尽数满足..”
月皱了皱眉,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嗯...那么,看起来你想要的,是...”
博尔吉尼娴熟地打了个响指,半空中一团火焰熊熊燃起,像绽放的红莲花,焰心里传来一阵阵人类的哭嚎声,惨叫声,刀剑碰撞的打击声,大炮发射的隆隆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仿佛这团烈焰在用世人的苦难锤炼着什么,火焰熄灭之时,焰心处一顶镶嵌着五颜六色宝石的崭新王冠砸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我就知道!与我立约的人,哪怕是个孤儿,也非同凡响,金子,美女?那怎么是英雄想要的呢?英雄想要的,只有王冠!不是么?”博尔吉尼脸上闪过阴险的邪笑,“戴上它!戴上它!戴上它,我让你做万国之主,我让你做万王之王!你的权杖指向哪里,哪里的国王就臣服于你,普天之下的男人女人都是你的臣妾,阳光照到的土地全都许诺给你!”
然而,月呆呆地望着博尔吉尼,好像在听天书一样,完全不理解。
“喂喂..你不会真是个傻子吧?”博尔吉尼有些无奈了,开始焦躁地挠起脑袋,“出乎意料!出乎意料!怎么会是这种小毛孩跟我立约呢,能得到这本笔记的不该是人中龙凤吗?唉...唉..这一百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我想要力量。”月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我想要可以保护我弟弟的力量。”
博尔吉尼听见,先是一愣,紧接着躬下腰,不停地用力拍击自己的手掌,仿佛在庆贺什么盛大的典礼。
“力量...力量..力量!对,没错,力量!”博尔吉尼失态地兴奋呐喊,“我怎么会忘了呢?豪杰想要的什么?对真正的英雄来说,王冠只是枷锁,土地不过是束缚,英雄就应该自由地浪迹天涯!英雄真正需要的,不就只有手中的剑么?放下手中的剑换上权杖,怎么能算是英雄呢?力量,对!只有力量!”
之前的黄金、美女、烈焰熔铸的王冠都顷刻间化为乌有,只见博尔吉尼猛地游动身躯,一下来到月的面前,把右手按在月的肩膀上,
“那么,正式立约!我的召唤者,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艾萨克·博尔吉尼的誓约之主,我的一切才华、智慧都为你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