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约?与我?”
月的表情仍旧是困惑不解,哪怕博尔吉尼的演讲确实称得上慷慨激昂。
“没错,就是你——月,对吗?神秘的孤儿,你看见了我的选择之蛙,也就是说,你是被它所选中的人,”博尔吉尼又游魂似地飘到木桌前,一挥手,烟雾塑成的手掌穿过了那只黄铜轴齿构造的机械青蛙,“我曾发过誓,不管是谁,只要能让我重见天日,我定会实现那个人的一切愿望,不管他的愿望是卑劣还是高尚。”
“...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是..鬼吗?”
“鬼?哈哈,不能完全否认,不过,更准确的说,我,是旧时代的遗物。”博尔吉尼盯着眼前的扁嘴青蛙,嘴角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有些洒脱,但也有些辛酸,“一百年来,我一直被囚禁着,我将灵魂的一部分碎片留存在这本笔记中,默默等待它被那些勇于探索的智者、勇者发现,可我等啊等啊,英雄大人却一直迟迟不来,一等,就是一百年...”
“直到今天,直到我遇见了你。”
博尔吉尼转过身,他的脸上不再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清澈得像泉水,与月四目相对。
“发现这本笔记的人不是我,你应该去找那个人。”月安静地解释道,但他同时在心中思索着,如果发现笔记的是那个蛛面老妇人,那现在她也只是一具被切成两半的尸体了。
“不重要。”博尔吉尼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月,“既然你是将我从笔记中释放的人,那么与我立约的人就是你。”
屋里又陷入一片寂静,月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接受这么多信息,他的大脑根本处理不过来。
“这样,你刚刚说想要力量,对么?那我就先送你一份见面礼吧。”
博尔吉尼打破寂静,他凌空一跃,雾气化成曲折的弧线,来到月面前的正上方,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在月的额头中心。
就在月的额心和虚无缥缈的指尖接触的刹那,他的脑袋忽然爆炸一样疼痛,无数莫名的记忆如破堤的潮水般涌入思绪,那是一堆古老文字记下的炼金术公式,不同材料的秘方,需要最伟大的炼金术师数十年坚持不懈研究才能得到的宝贵成果,只在几秒内就被彻底灌输进月的脑海,他感觉头晕目眩,恶心作呕,摇摇晃晃地跌倒在地上。
半晌,月头部的疼痛才逐渐消逝,他还捂着额头,像挨打之后惶恐的孩子。
“那是...什么东西..”月支支吾吾地说,意识还没缓过神来。
“贤者之石的炼成法则,”博尔吉尼抱着肩膀,微笑地望着月,“稍微思考一下。”
月一边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太阳为父,月亮为母,孕育在风的子宫,大地是它的母乳。”
刚刚念完这句法则,就连月自己都一脸震惊,他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哪儿看见过这句话,可这句话就像是深深烙印在记忆里,无比的清晰。
“好了,现在你脑海里的知识已经比某些炼金术大师一生求得的还多...那么,带我出去看看吧。”博尔吉尼侧头望向窗户外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橡树,“太久了。我都忘了外面的空气是什么样的。”
“这...太晚了,而且,外面在下暴雨。”月皱了皱眉,“更何况,你这样出去,是会吓到过路行人的。”
“放心,其他人看不见我,只有你能看到。”博尔吉尼躁动地在这间屋子里四处飘动,又一下凑到月的跟前,湿润的眼眶里充满着渴望和哀求,“拜托了,孤儿先生,让我出去看看吧,我只想呼吸一下阔别了一百年的兰亚的空气。”
月望着博尔吉尼可怜的眼神,轻声叹了口气,“好吧,不过得快点回来。”
“不亏是和我立约的人,果断!马上就出发!”博尔吉尼在半空兴奋地盘旋,一点也不像是活了百年的智者,倒像是个准备去野外郊游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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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耸的教堂钟楼俯瞰着熙熙攘攘的巡礼者们,这些旧长巷区的居民穿着过蜡的风兜,冒雨前行,响应那古老钟声的呼唤。
钟楼正门前,两排全副武装的教堂骑士让开一条算不上宽敞的通行道路,那些骑士身披重甲,头戴铁盔,手里持着比成年男子头颅还宽的巨剑,他们看上去个个身高近乎两米,俨然如神之铁卫,走过这条通道的,没有人不感到脊背发寒,畏畏缩缩,好像前方不是神圣的礼堂,而是地狱的大门。
“等等,通行证明!”一个身材正常的文职官员拦住两个想要通行的身影,“能参与犒神会的只有市民代表。”
“还要通行证?”阿贝尔抬起头,脸上的横肉一颤,眼神里尽是惊恐,他伸手拽了拽修的衣袖。
“别担心..我想想,应该在这...”修甩开阿贝尔的胖手,摸索着斗篷下的囚衣口袋,好一会儿,才摸出一个黑曜石制作的十字项链,在文职官员的面前闪了闪,“就是这个吧?”
“嗯...没错,黑耀十字,你们可以进去了。”文职官员挥了挥手,示意可以通过。
走出了半截路,阿贝尔才蹑手蹑脚地贴在修的耳边问,“你他妈是怎么搞到那东西的?”
“这个嘛...”修略带笑意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神迹吧。”
直到两人快要进入礼堂的时候,阿贝尔才隐约听见身后传来喧闹的声音,似乎有谁在叫嚷着,说自己的通行证明被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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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角的拐弯处,煤油灯昏暗的光照下,一只旧靴子踏在泥泞的积水里。
月一步步前行,偶尔仰起头,整个穹空乌云滚滚,不断闪着电光,雷声震耳欲聋,好像神积蓄已久的怒火在今日爆发了,瓢泼大雨洗净了视野内能见的所有东西,却毫无停下的迹象。
不过,月身上的衣物却始终是干的,因为雨滴一旦靠近月的周身,就会迅速蒸发,好像他身边有看不见的屏障,可以阻挡一切,包括这场延绵不绝的暴雨。
“太浪漫了!”博尔吉尼雾状的游魂在月的身边兴高采烈地跳起舞来,“还有什么比在暴风雨里起舞更适合一个男人的么?来,跟我一起,这一段是我们那个年代最脍炙人口的,哪怕在王公贵族的交际场合...”
“别犯病了。”
月侧过头瞪了博尔吉尼一眼,只一下没看路,就直接撞在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上,像撞上厚重的墙,差点就摔在地面的泥水里。
“抱歉。”
一个低沉的嗓音传来,月抬起头,只见那人宽大的漆黑风衣遮着半张脸,露出的眼部周围布满了一块块白斑。
“没..没事。”月望着那人怪异的面貌,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那个人没有接着搭话,径直从月的身边走了过去,月回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月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恐怖的念头:这个人是去找南丁格尔的!不过很快他的理性就打消了这个疑虑:谁会特地在这种暴雨之夜,去搜寻一个废弃的旧诊所?更何况,这儿这么多年来一直是黑教会的地盘。
“喂,别愣着了,去这个区域的中心地带看看!”
博尔吉尼在前方呼喊着,月应声缓缓转身,踏步迈向纷乱的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