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来的士子们准备离去,这时候天刚蒙蒙亮,村外的雾霭还未散去,死气缭绕。
那何师哥领众士子行礼拜谢,和来时一样,甩开袖子俯身下拜,动作尽量保持一致。
礼毕,何师哥再次下拜,道:“何某失言在先,长老们非但没有降罪,反而不计前嫌收容我等,乃天大的恩情,晚生无以回报。若他日有缘再见,晚生要以上宾之礼款待诸位。”
“你们儒生当真讨厌!”
铁匠揣着手,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站着的瘸子,嘀咕道:“看看你们儒家的徒子徒孙,嘴上无毛,他日来日的废话一箩筐。老子报恩或是报仇,何曾管他日还是来日,从来只争朝夕。”
他的声音无遮无拦,士子们自是听得完全,一个个瞠目结舌,纷纷抬头看向铁匠。何肃更是无地自容,双手不知如何安放,只好尴尬地抖了抖,迅速缩回宽大的袖子里。
“咳咳……”村长干咳两声,装模作样横了铁匠一眼,笑容可掬道:“何生不必行此虚礼,你们只不过饮了一缸水,烧了一些柴火而已,值不了几个钱,不必记挂在心上。”
士子们沉默,其中那薄唇女子,凤目喷火,卸下头上的珠钗,随手扔到村长脚下,冷哼道:“此钗乃灵器,放眼西荒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儿,可它在我们东都,只是一件寻常之物而已,同样值不了几个钱,但也足以换一湖水,换一架山,长老可还满意?”
本来好好的一场道别,经女士子这么一闹,双方都是沉默不语,氛围将至冰点。
东方胜男很是无语,默默走到村长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珠钗灵器,转身丢给那女士子。然后才转过身来,冲村长他们笑了笑,说道:“我们三日后回到郡城,清水和柴火不日便会送来,诸位前辈的善意,我会禀告母亲,让她小心应对。”
“好说,好说。”
村长打了个哈哈。那何师哥在袖中摸索一番,拿出一本鎏金的手札,恭敬递到村长手中,看了一眼秦焱,道:“这是东都学宫的文蝶。手持此蝶可以免去查验,直接进入学宫,还能享受核心子弟的待遇,用在这位小朋友身上刚好适合。”
“呵呵……老夫笑纳了!”村长笑呵呵劫过文蝶,看了看,塞到秦焱手中,冲他眨眨眼。秦焱也跟着眨眼,并没有放在心上,翻开鎏金手札端详片刻便揣入怀中。
这时,旭日东升,阳光刺眼照亮西荒大地,如同一双温暖的大手,驱散昨夜的风霜,也将灰色的死气雾霭逐回西海。
村落的结界散去,士子们从村口走出,向东南方行去,正是去芙蓉郡的方向。
“年轻真好!”
村长、睁眼瞎,药师和瘸子四个老头儿立在墙头,目送着一众士子远行。
“唉,有孩子的爹定是一种幸运。”睁眼瞎哀声叹气道:“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孩子早已满天飞!”
村长他们竖起大拇指,严婆婆倒是没凑热闹,此时正在村里的空地上收捡妖兽皮毛,捆成卷儿堆起来。
秦焱趴在墙头出神,眼看着他们留下的脚印被风沙吞没,一点一点变得模糊,直到完全被黄沙掩埋。
他是第一次接触外来人,还是一群比他年龄稍长的年轻男女,心中还是很兴奋的。可这群年轻男女住了一晚便匆匆离开,让他感到心里空空的。
“有心事?”瘸子走过来拍拍秦焱的肩膀问道。
“嘿嘿……”
铁匠坏坏一笑,道:“你小子不会把我们的话当真了吧!还是真的看上我们那乖巧的胜男侄女了?”
药师凑过来调笑道:“你小子昨晚就心不在焉,当着面不敢看,等那小妮子出了门去,你总偷偷摸摸向窗外瞧,此为闷骚。”
秦焱小脸儿通红,呸道:“药师爷爷才是闷骚,我遇见好几次了,你对着女子的画像傻笑,有时还会流口水呢,不止一次!”
“呃……”
药师面色难看,跳起来赏了秦焱一个栗包,秦焱疼的龇牙咧嘴,冷哼一声翻下墙头,一路跑回自家屋顶,开始打坐修炼。
村长他们将药师团团围住,表情很诡异,药师流下冷汗,摊摊手道:“好吧我摊牌,那是芙蓉的画像,我对她的感情你们是知道的。”
“信?”
“鬼!”
村长和睁眼瞎啐了一口唾沫。
“一群老东西!还不滚下来帮忙?”严婆婆吼道。
村长他们一溜烟翻下墙头,开始忙碌起来。秦焱在屋顶假装修炼,见村长他们狼狈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来,好半晌才平复心情,顺利进入修炼,神性胚胎浮空而出,贪婪地吸收着初生之日溢散的精华。
严婆婆抬头,看向正在认真修炼的少年,蛾眉微蹙道:“神性壁障破开才能筑基,筑基之后才能修得大道,否则功力再深厚也发挥不出来威力。可焱儿的神性壁仿若铜墙,雷霆都不能击破。他这样修炼何时才能破壁,成为正真的神性修士。”
这时,村长他们都看向瘸子,只有他知道秦焱所修功法。神性成长的速度取决于功法,只有好的功法才能更好促进神性成长,使神性衍生出法相才有力量撑破壁障。
“他是天谴体。”
瘸子不紧不慢道:“既然是万古难出的体质,修炼起来谈何容易,这一点你们应当明白。”
村长和药师吐血,关于所谓的天谴体,他们心里再明白不过,那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体质,世间没有人能够承受天谴。
瘸子话锋一转,道:“你们也别拐弯抹角套我的话,秦焱的功法其实不是我传的,那功法是祖传的,他还是婴儿的时候便接受了灌顶,那功法就刻在脑海里,老夫曾记下一些,可传授给你们,能不能从中得到好处,就看缘分了。”
“婴儿接受灌顶?这是要疯?”
“竟然不是你传的?”
“老身开始怀疑你的用心!”
村长等人死死盯着瘸子看,眼神各异。瘸子无奈苦笑道:“诸位道友,你们看轻我,事到如今,老夫知道有些事不能隐瞒下去,也不打算瞒下去。西荒的变化让我想通一些事,秦焱不能和我躲藏在此地偷生,他必须融入社会,也要在这个时代留下痕迹,而这就需要你们帮忙,他需要一个身份,我看你们那小师妹就能给他安排。”
“让芙蓉安排?”村长眉头紧锁,疑惑不解,道:“秦焱到底是什么身份?搞得好像不得了的样子!”
严婆婆他们屏息凝气侧耳倾听。
“呵呵……”
瘸子笑声苍凉,道:“诸位可曾听闻穿梭与虚空中的一族,传闻中的上古界族,他们精通虚空术法,帮许多势力建造过小世界,位于两界山的光明神教总坛,就是界族人的手笔,可惜啊,被平帝带人锤破了!”
“秦焱是界族少年?”
“你是怎么进的界族?”
“古界族很少在外行走,他们是被人灭了吗?”
村长他们接连发问,瘸子皱眉思索良久,道:“关于界族之事你们不必追问,也不要问我是怎么进入界族的,你们只需知道,我不会害秦焱,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包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