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消灭了为祸西北边境多年的本奴族主力的缘故,了却了一桩大心事的天子李鼎今日难得的高兴与自在,放着十六人抬的豪华步辇不坐,同百官们一道骑着一匹御马,沿着景阳主街道缓缓朝皇宫方向驶去。
只见路上行人来往有序,路边摊位上的小贩们悠然自得,街道两侧的商铺内也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好一派热闹景象。
天子李鼎看着治下的国都尽显一片繁华盛景,不仅乐在心里,更将喜悦的心情表露在了脸上,周边的百姓和百官可以明显地看到他们的皇帝陛下脸上不时闪现出陶醉怡然的神色,偶尔还会与特许并行的耿明交流一些关于当下时政及历史兴亡更替的看法和见解。
对于两人提出关于安邦治民的几个如“欲安其民,必先定其居、除其忧、富其家、后其乐”、“吏治不清,根在贪腐”、“强国之大要,在明律令、信赏罚、重教礼”等比较中肯切实的观点,身后的群臣听了也相继点头附和。
有意落在后面的邓老帅见前方的天子与群臣分享治理百姓的经验来颇有心得,并与耿明相谈甚欢,右手捋了捋颔下的银须,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说爹,耿明那小子不就是打了一场胜仗嘛,至于您在陛下面前给他那么高的评价嘛?”入宫途中,邓帅之子邓良愤愤不平地抱怨道。
“怎么了?你小子还不服气?”邓老帅听出了儿子言语中暗含的嫉妒之意,盯着身旁的幼子,难免又是一番说教:“你说说你,学武怕吃苦,打仗时又总不动脑子,你跟耿明同时从军,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人家已能独当一面,成为了陛下亲封的“定西大将军”;你呢,做了一个护军都尉就狂得没边了,且老是急功近利,沉不住气,这可是为将之大忌啊。人家耿明和你一般年纪,只是稍长两月而已,立功而不骄,受宠而不耀,身居大将军之职依然能够做到温良恭俭让,跟别人一比,你不知差哪去了。”
“我这不是没他那么好的运气嘛。我自幼熟读兵书,也算得上精通兵法吧。再说,我武艺也不见得比他差哪去。”谈及武艺,邓良说话气势上不由得弱了三分。
邓老帅闻言,略有些动怒:“你还好意思说,读了几本兵书便自以为很了不起了,不懂活学活用,临阵变通,只是纸上谈兵罢了。‘欲为帅者,须有容人之量,识才之明,察机之见,决策之魄。’不要老是见不惯别人比自己好,这点胸怀都没有,谈何日后做一番大事业。爹知道你的能力,不指望你能像耿明那样出类拔萃,但求你行得端正,做事踏实,也就知足了。”说完,手中缰绳轻抖了两下,径自先走了。
“耿明,我一定要超过你,让世人看看,我也不比你差。”邓良在心中狠狠地发誓。
景阳城自七百年前汉朝开国皇帝汉武祖刘元建都于此,至李唐王朝“雄皇”李雄称帝立国已历四朝。
景阳皇宫——紫玉城于汉武祖元年开始布局,由汉朝第三代皇帝汉成宗刘棣兴工,严格按《黄礼*考工记》中“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帝都营造原则建造,动用十七万劳工花费九年成型。
其后经过二十八位皇帝的扩建、修缮,至李唐第二任皇帝李鼎继位时,紫玉城已覆压一千余亩地面,大大小小的宫殿近六十余座。
其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宫殿当属开朝议政的金阳殿。金阳殿坐北朝南,其最大的特点便是其不仅坐落在紫玉城的中轴线上,更是恰好也坐落在景阳城的中轴线上,让人细细思来,不得不对当初设计紫玉城结构框架图的能工巧匠们拍手叫妙。
规模次之的便是供平日举办类似新帝登基、封后立嫡、迎接外使、大宴朝臣等较大类型庆典活动的元福宫。这几项活动的举办地点虽说都在此处,然而尚仪局的司宾和司赞会根据活动的内容和规模来安排相应的礼仪规格。
若置身于高空俯瞰,只见紫玉城北靠景山,沿着数道起伏较缓的丘陵向南建造,再往西转弯,大体呈一个尖指东方偏南三十度角的箭镞形。
津水、燕川浩浩荡荡的,一条自西北向东南,一条自北向南流入宫墙里边。
五丈一座亭,十丈一座楼,走廊如绸缎般来回往复、穿插交错。不同式样的楼阁各自依照地势的高低倾斜而建,屋角飞檐,曲折回旋。巍峨高楼借山而雄,灵巧雅阁因水而秀。
傍水而建的诸多凉亭台阁凭借着横卧在水波上由白砖铺造而成的石桥串在了一起。想是到了晚上,点起盏盏灯烛,该是一条色彩斑斓的七彩项链,定会为夜晚中的皇城增色不少!
酒宴结束,群臣请辞,天子李鼎独留耿明。
“耿明啊,随朕到御花园里走走吧!”当其余众臣渐渐告退离去后,李鼎望着依然站立在席位上的耿明轻声说道,语气虽柔,但自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口吻。
“臣遵旨。”
踱步至园中一假山旁,李鼎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耿将军对朕下旨驳回恳请乘胜追击,一举攻灭本奴残余势力之事可有什么想法啊。”
“陛下此举,自有深虑。臣愚钝,只知一心报效国家,又怎敢妄加揣测圣意,还请陛下明示。”未待话音落,耿明连忙躬身行礼,一副虚心求教之态。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天下初定,各路诸侯虽已靖平然大唐毕竟建国不久,根基尚浅;而东北部的坚合蛮国、西南部的印斯坦人、南部的南越等边境各国也都虎视眈眈,虽说现在与我国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相处,然随时都有可能伺机而动。老大和老四日后定会有一人继承大统,若是太过安逸,很难保证其不会贪图享乐,不思进取进而丧志误国,留下一个本奴族,控制得好也能时时起一个很好的警示作用啊。”
耿明顿作恍然大悟之样,语气中不无钦佩之意地赞道:“陛下高瞻远瞩,深谋远虑,臣拜服。”
“行了,你明白朕的意思即可。今夜独留下你,也是见你席中无心畅饮,似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嘛?”李鼎也是知晓自己这位爱将的性情,当下也不再试探保留,直接将话挑明了。
“正是!”耿明见天子李鼎既已主动提及,便也未忸怩作态,坦然朗声说道:“陛下,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
李鼎闻之,稍作一愣,继而恢复了正常神色,道:“哦,耿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现如今并无外人在场,你我就如朋友闲聊一般,且敞开怀讲!”
“陛下,本奴族经渭谷一役,实力大减,本奴族鬼王也率残部向西荒大漠之地逃窜,已不足为惧,天下而今也算是四海升平。得蒙陛下隆恩,微臣未满而立之年便已身居大将军之职,也可谓功成名就,宏愿得了。近十年的征伐平乱,臣已厌倦兵事,故特望陛下准允微臣交还兵权,解甲归田。”说罢,耿明双膝着地,匍匐于李鼎脚前。
“爱卿这是何意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李鼎弯腰搀起了耿明,笑道:“耿爱卿莫非是在怪朕上次只给了你一个“昌国侯”的虚赏?”
“微臣不敢。不怕陛下见笑,微臣双亲俱在,一直催着微臣娶妻生子,前些年只因国家危难方才没有顾上。眼下时局已稳,没有理由再延迟了。人家女方也已等臣十年,微臣实在难以再负卿意。”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李鼎闻言也不由得放下帝王架子开怀大笑。“此乃人之常情嘛!耿爱卿知忠重情,更难得一片孝心,朕若不是答应爱卿,岂不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啊。好!朕应下了。”
“多谢陛下成全!”耿明连忙躬身谢道。
“耿爱卿在外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此番返乡亦不可辱没了“卿子冠军”的威名,明日朕派人送给爱卿黄金千两,锦绸百匹,外加千年老参两只,珠宝十箱,玉璧十对。待爱卿大喜之日,朕再给爱卿备下一份大礼。”
“陛下对微臣恩宠有加,臣不胜感激。”
“爱卿于我大唐有定国安邦之功,这点儿赏赐与爱卿所建的不朽功业相比算不上什么。夜已三更,爱卿且回吧。”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言罢,耿明低头退后三步转身离去。
“既然你选择了功成身退,那朕也就成人之美一次吧。希望你日后不要让朕失望。”待耿明走远,李鼎心中暗暗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