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拦道:“等等,我没听懂,陈明佳自杀和是否‘血魔’作案有关吗?还是说你不信她是自杀?”。
宋清商:“现场没有受迫痕迹,相反车上到处都是她的指纹,还有遗书,所以陈明佳自杀这点我并不怀疑。”
“那你的意思是?”
宋清商端正坐姿,大胆提出:“我怀疑陈明佳的自杀,正在凶手的预料之内,甚至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话音刚落,老郑筷子上的肉片突然滑落,溅起一片热油,波及到宋清商。
老郑一边递纸给她,一边压抑不住震惊说:“我只听过策划谋杀,怎么自杀也能策划吗?何况还是别人的?”
罗浩一脸关注,大黑更直接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在众人的关切目光里,宋清商道:“陈青山。”
“陈青山?”老郑和大黑异口同声道。罗浩则眉头微皱,陷入思考。
“嗯。”宋清商肯定地点头,解释说:“陈青山的事被揭开,最受打击的无疑是陈明佳;而陈明佳自杀,最难过的也是陈青山。所以凶手揭发陈青山,未必是为李静主持正义,而更可能是以此打击陈明佳,然后反过来利用陈明佳的极端选择来报复陈青山。”
“所以你才说不是连环命案,而是报复杀人?”老郑恍然道。
宋清商点头表示肯定。
大黑随即道:“但如果真像你说的,凶手要报复陈青山,为什么不直接对陈明佳下手?明知道他和老婆感情失和,杀李静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清商解释:“可是陈明佳当时并不在国内,而且……”
“而且与被凶手杀死相比,”罗浩忽然开口,语气不紧不慢,但反而更显分量,“女儿被自己逼死,显然对陈青山的打击更大。”
大黑咂摸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点头说:“杀人诛心啊这是!”
老郑呢喃他这句“杀人诛心”,表情纠结,显然已被凶手的恶毒吓到。
“还有一点……”
宋清商停下,眼睛看向罗浩,像看他有没有想到。后者仍抽着烟,但显然已经明白,不动声色看回宋清商。
大黑老郑等不及,齐问:“什么?”
宋清商看着罗浩说:“李静本身,也是报复对象。”
见罗浩眼里没有波澜,只微微点头,宋清商确认他与自己想法一致,心中有底,这才转向大黑和老郑道:“李静和陈青山,甚至包括陈明佳都是凶手的报复对象。所以她虽是自杀,但实际是被凶手一步步引导或逼上绝路的。”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被当作枪使、挤压陈明佳生存空间、逼她走上绝路的,正是他们——这些要层层剥开她父亲陈青山假面具的警察!
也就是说,连她也被凶手当枪使。
而老郑还震惊于上一步,嚷道:“连陈明佳也算计在内?可她一个孩子,什么仇什么怨要连她一起害?而且自杀这种事,每个人承受能力都不一样,怎么凶手就能有把握……”
宋清商道:“所以这个人一定对陈青山全家都很熟,而且有深仇大恨。”
老郑骇问:“你有怀疑对象?”
宋清商躲闪道:“不能说是怀疑对象,只是……动机最足的人。”
“你是说江杳杳?”
大黑沉默了好一阵,到这里终于明白宋清商在想什么,一方面觉得不无道理,一方面又觉得这猜测太为大胆,近乎异想天开。
老郑听到大黑报的人名,更惊奇道:“江杳杳不是那个坐轮椅的残疾小孩吗?可别告诉我你要指控她杀李静,她这生理条件也不允许啊!”
宋清商说:“我不是指控她杀人,只是以报复李静一家的角度来看,她的动机最足。而且不一定要她亲自动手,别人不说,她舅舅也可以啊……”
“那你这个打击面可太大了。”老郑不等她说完就摇头否决,“从生活里吵过架的,到工作场合有利害关系的,你知道人一生能竖多少敌?要这么说我还怀疑大小郭呢,或者她那小男朋友!”
宋清商无法反驳,退让说:“也许。反正没证据,怀疑谁都一样。”
“可怀疑江杳杳也太离谱了吧?”大黑仍难以接受,不容她妥协似的。
宋清商无奈打起精神再做解释:“我们之前已经查了一圈,和李静家仇恨最深最有可能杀人报复的,就是江杳杳。当然我不是说她杀人。”
怕被对方打断,她提高语速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作为独立案件,我会优先考虑仇杀;而以仇杀,我会优先从江杳杳和她身边的人查起……”
“可以。”罗浩突然道。
宋清商吓了一跳,大黑也吓了一跳,连老郑都一脸惊讶地说:“你也怀疑江杳杳?你不是真信她能……”
“不信。”罗浩说,“正因为不信,所以去查一下吧。”
这话说得几人都不了解,几脸茫然地看着他。
罗浩便在烟灰缸上磕掉烟灰,正经解释:“如果并案处理的逻辑不如独立调查顺畅,那没必要非固执为一个凶手。破案是解谜的过程,不断的提出假设然后试错也是一种方法。如果一种假设行不通,不妨换一个。”
罗浩这么说,大家有些意外,因为印象里他一直是很严谨用事实说话的。没想到竟然认同试错。这种类似于有罪推定的方法,不是向来被摒弃的吗?
“结果比过程重要。”罗浩这么说。
宋清商若有所思。
鸡汤文学常讲重在过程,认为努力的过程比结果得到什么更重要。但破案不是那样自我感动的事。过程再努力,没有结果就是失败。而只要得到能帮受害人伸张正义的结果,过程怎样曲折甚至猥琐都没关系。因为破案,是一个比起过程更重视结果的工作。
“那,”宋清商试探着说,“接下来我们可以用独立案件的思路来处理?”
罗浩点头同意:“可以。”
宋清商看了看大黑,有些不放心,又问:“也可以调查江杳杳?”
罗浩也看看大黑,嘱咐:“只要记得她不是嫌疑人。”
大黑一脸难以接受,但罗浩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道:“还有……”
宋清商端坐等他布置任务,结果罗浩说:“陈明佳的死不用刻意回避。我的意思是,该自责自责,该内疚内疚,睡不着就努力睡,吃不下就用力吃,知道因为什么就行,不要逃避。内疚感也是警察的必修课,想当好刑警,就得负重前行。”
宋清商心里一咯噔,连日来的沉重终于有了着落:原来直面内疚,扛着不放,也是一种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