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乡,濮王府。
一缕微风吹过,将王府院中的柳条吹动,柳枝摇曳,树影婆娑,就像以往那样,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间时刻。
当日子如闲云野鹤般安逸的时候,时间就好似出水阀门开到最大的水龙头,飞流直下三千尺。李徽到王府已经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能够背诵一些简单的“之乎者也”和“子曾经曰”,若要与读书多年的儒生相比,依旧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毕竟熟能生巧都是建立在时间堆积的基础之上的。
“马步扎稳了。”尉迟松坐在凉亭里,伸手拿了块糕点塞在嘴里,糕点似乎有些干,于是端起茶壶饮了一口。
凉亭的外面,自然是在蹲马步练基本功的李徽。炎炎的烈日笼罩着他,虽说没有农耕时那般条件艰苦,但他的额头还是浸出细微的汗珠。他看着尉迟松一副享受的模样,坐在凉亭的阴影之下,有一个熟悉的词涌上心头——
老匹夫。
“我们习武之人,下盘稳是基础,万丈高楼平地起,打好基础至关重要。”尉迟松不忘言语教导。虽说这老匹夫混吃混喝脸皮忒得厚,但这句话说的是一点没错。
试想两人于房檐之上对阵,周围观众无数,可谓是人头耸动人山人海。如果想象不来,可以参考“明月之夜,紫禁之巅”的场景,当然此处为山寨版。一人基本功比较扎实,一人差了很多,一阵大风吹过,将后者刮倒,运气不好摔下房檐,运气较好悬挂在房檐边上,惹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可谓比武未开始气势先输了。即便能够厚着脸皮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爬回到屋檐,身上的弱点却也暴露的一丝不剩。这比试尚未开始就已定了胜负,当然被大风吹倒有夸张的成分,只为凸显下盘稳对于习武之人的重要性。
“别忘了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你的身边时时刻刻充满着危机。”尉迟松似是漫不经心,似是认真的说道。李徽听到后,气不打一处来,这老匹夫不说则罢辽,自己几乎都忘了那天晚上被这夜猫子折磨的事情了,经这么一说,好似撕开将要痊愈的伤疤一般。
半个月前,在驿站的那晚,半夜溜入李徽屋子的,正是尉迟松。
李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瞬间被吓得清醒了。视线里出现了一张黝黑多髯的大脸,李徽的身子本能的往后窜了窜,和尉迟松拉开一定的距离,像一个陌生男子被闯入闺房的少女一般,用被子挡住所有的娇羞与害怕。
“大侄子不要害怕。”尉迟松往前凑了凑,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说道,“冯三碗他们都睡了,别吵醒他们,我有话和你说,不想让他们知道。”
李徽点了点头,依旧与尉迟松保持一定的距离,没有开口只是看着他。
尉迟松一看他的大侄子表示默许,开口讲了起来:“我与你父亲当年互相赏识相交甚深,你就是我的大侄子,你放心我是不会害你的。”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尉迟松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基本方针,通过列举他与李泰的往事以及自己在朝堂之上刚正不阿的事例,阐述了一篇数万字的“论文”,而论文的主要论点是——
大侄子,我不会害你的,你要相信我。
李徽困得睁不开眼,他的头点得像逐木鸟,可是在尉迟松看来,李徽是通过点头来回应自己的这一番论证。
夜深得猫都睡了,可夜猫子尉迟松还在侃侃而谈。
李徽弓着腰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仔细听能听到他轻微的鼾声。尉迟松打了个哈欠,终于住了口,他拍了拍可伶的李徽,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趁我不注意睡着了,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也罢,往后慢慢说给他听,一夜不行就两夜。
李徽抬起头,无神的看着尉迟松,眼皮随时会落下。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尉迟松又打了哈欠,说道:“时候不早了,没什么问题我就回去了。”
李徽本想问问西南三杰的事情,之前听冯川说这尉迟松老匹夫是见过本尊的,奈何这一晚梦乡被搅,如今的李徽只想原地睡去,他终于开了口,说道:“没有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房门给我带上,谢谢。”说罢,直接瘫倒在床上睡去,秒睡。
这就是为什么第二日冯川见到的李徽一路上沉默寡言,还真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视线转回。
李徽扎着马步,尉迟松闲逸的边吃边喝。尉迟松看到阎婉走了过来,坐姿立刻端正了起来。阎婉冲着尉迟松点了点头,尉迟松冲李徽说道:“大侄子,来,休息一会。”说完向阎婉回了点头礼,甩动道袍的衣袖悄然离去,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阎婉拿出丝帕,将李徽额头上的汗珠擦去,问道:“玄祺,累不累啊?”
“不累的,母亲。”李徽回道,曾经有些难以启齿的称谓,随着感情的升温,如今也能脱口而出了。
“你大哥今日下午便回来,你先去洗漱一番,待中午吃罢饭,我们去迎接你大哥。”阎婉和蔼地看着李徽,心中十分高兴。今日,他们一家三口将要团聚,这来之不易的团聚,在十八个四季更替之后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