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将落,悬挂在半山坡的夕阳,将天空一半的云朵烧得通红,远远望去,就如烘炉一般。
一天中,这个时候本该是最安宁和谐的时刻,人们收拾好衣服,也准备好晚饭,回家的人将衣服放在一旁,情侣们一起坐在桥头看风景。
事实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确实是这么做的,可还有一群人却并不是这样,他们无论何时都在厮杀,生与死不会因为晚霞的落下而停下到来的脚步,刀与剑也不会因为你正在看夕阳而不被从鞘中取出。
他们每一刻都在警惕,即便睡觉也会抱着武器入眠,更多时候,他们的耳朵比眼睛“看到”得还要多。
这群人没有什么特殊的称呼,但他们所争斗的环境,却被一代又一代人称为——江湖!
………………
荒城,野外
傍晚将至,夕阳落在这片荒芜的田野,森林的外围,一群人正在厮杀。
说是厮杀,其实是一群人对一个人的围杀,上百号江湖好手手持自己的神兵利器,拼尽全力地杀向那个黑色的身影。
那张狂肆意的身影,穿着一身宽松飘逸的黑色长袍,衣袖极长,几乎垂到了地上,一头黑发没有任何装束,只随意的披撒在肩膀及身后,眉前些许乱发垂落着,眼眸之中也闪烁着邪魅的光芒。
他用的是沉重的铁刀,刀身已是锈迹斑斑,刀刃看起来也并不锋利,可即便是这样的刀,在他手中仍旧削铁如泥,杀人于瞬息之间。
“时机已到,撤!”
一番混战之后,上百江湖好手突然一起往后退去,他们步伐整齐,显然是事先说好的。
与此同时,成群结队的统一战甲的士兵从树林中冲了出来,他们沉重的脚步声震得树林中的鸟儿都惊恐得飞出。除却领头的将领外,整整一万名军中精英,一齐将那被围杀的魔头包围起来。
而那上百名江湖好手则站在军队空出来的一角,他们仍旧手持兵器,警惕的看着那个人。
那个魔头,那个强到违规的存在,在他的面前,即便是拥有十分的把握,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上万人,对峙一个二十出头的江湖魔头,这本该是毫无悬念的一场围杀,但现场的氛围却格外的沉重。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魔头会做出什么事,没有人愿意去当出头鸟。
“哈哈哈,任苍生,任苍生!当年你灭我宗门,杀我师尊,一刀砍死我师妹时,可曾想到有今天!”
众人都在沉寂之时,一位白衣黑发的剑客猛的跳出来大喊道,他看起来三十多岁,用的是一把如寒冰般冷冽的长剑,身材高挑,面容俊秀,只是那眼中藏不住的怒火与疯狂,却让他变得有些疯魔。
他站在众人最前面,满脸的兴奋。
“不枉我等……”
“沈锋,慎言!”
见白衣剑客还欲继续说下去,那穿着白色道袍的老头终于站了出来。
剑枯,这一届的武林盟主,亦是天下第一剑宗天一道门的上代掌门,传闻中历代最强的掌门。
这场“诛魔大会”,便是他提出来并一手计划领导的,他是带头老大,也是最强的人。
这一次他们勾结朝廷,与暴君联手围杀江湖第一魔头任苍生,虽是最好最明智的选择,却终究是不光彩的一件事,自然也不愿被过多提起。
“天一剑主,这魔头已走投无路,为何还不动手!”
沈锋大声喊道,苦苦等了数年,终于等来了今日,如今哪怕是一分一秒,他也等不及了。即使对面的人是江湖四主之首,天一道门的最强剑主,他也无畏。
“沈……”
“走投无路?”
剑枯正要说话,一道散漫的声音却把他打断,循着声音看去,竟是那被万人包围的魔头,正疑惑地看着沈锋。
“你从哪里看到我走投无路?”任苍生问道。
他心中一直很疑惑,为何这些正道中人总喜欢事先敲定一些事情,还一副“必定如此”的样子,难道这是他们的怪癖?
“啧啧啧……”
想到这里,任苍生忍不住摇头叹息,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你还能长出翅膀,从这里飞出去不成!?”
沈锋怒了,他手中剑直指任苍生,一身真气浑厚无比,汇聚在剑尖,使得本就冰冷的剑隐隐有寒气冒出。
“咦,这剑法好生熟悉,这是……我想起来了!这是风雨剑法第七层,寒冰意境!”
那上百名江湖好手中,有人认出了沈锋的剑法,惊呼出声。
“风雨剑法?那不是四年前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的风雨剑宗的震宗剑法吗?传说这剑法极难领悟,五十岁之前能踏入第七层者,便已是天赋异禀之辈,沈峰如今37,岂非剑中天才?”
那认出风雨剑法的人身旁,有人开口问道。
“沈锋……沈锋!我想起来了,是他,当年风雨剑宗宗主门下大弟子,也是下一任掌门第一人选,风雨剑宗宗主甚至将女儿许配给他,可惜那女人在一次外出时落难,而后风雨剑宗宗主又将门下最小的徒弟,黎雪许给他,只是还未婚嫁,便惨遭灭门。”
“如此看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新生剑客白衣冰剑,便是风雨剑宗沈锋,也是当年灭门惨案的唯一幸存者?”
“听他的语气,恐怕也不会有其他幸存者了。”
“如此看来,他当是和这魔头有深仇血恨。”
“呵呵,如今来这里的,又有几个是和那魔头毫不相干的人?”
……
一石惊起千层浪,沈锋的身世一被说出,众人顿时开始议论起来。
“天一剑主,可否管管你的人?”
见气氛活跃起来,骑着战马的金甲将领从远处过来,低头对剑枯说道。
“曾将军。”
剑枯见曾可战过来,拱手说道。
他一生钦佩之人不多,曾家一家人就占了许多个,在如今外族欲入侵,国内又有人想趁战乱造反的时局下,曾家靠着十万曾家军,外震蛮夷,内除奸臣,虽一声令下可轻易推翻楚家王权,但却依旧忠心耿耿,没有丝毫造反的念头。
而眼前的曾可战,便是曾家长子,曾家军如今少帅,手下握有一万曾家军的直接统治权,可他如今的年龄,也不过27而已。
如此少年英杰,当的起他这一礼。
“剑前辈。”
曾可战见剑枯拱手,也连忙从战马上翻身下来,回以拱手礼。
“我今天带着手下全部兵力,奉陛下旨意前来围杀任苍生,可他们……”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很明显。
这些人,看这魔头被围就放松警惕,若因此让魔头逃跑,亦或损失更多的兵力,责任在谁?
他带出来的可都是曾家军里的战士,是楚国最后的防线,死一个,再训练出来新的战士又需要耗费时间、钱财与精力。
“老夫这就去说。”
“哈哈哈,一群蝼蚁在议论另一个蝼蚁,你们不是要杀我吗?靠你们的嘴皮子杀我?”
还不等剑枯开口,任苍生就大笑起来,他望着对面一群做梦都想杀死自己的人,内心之中没有愤怒,只有不屑。
“你!”
众人闻言,皆是恼羞成怒,提起武器就要冲出去,可最终还是止步于沈锋身后,咬牙切齿的说着狠话。
“任苍生,你为恶多年,如今走投无路,内心竟没有一丝悔改之意吗?”
有人忍不住,冲出去说道。
“为恶多年……”任苍生微微一愣,他张狂肆意的表情在那一刻好像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彷徨、忧郁。
他一边回忆,一边在原地转了一圈,看着这上万人把他层层包围,有的人看他如杀父仇人,有的人眼中唯有兴奋,还有的人一脸平淡。
自然也有如沈锋一样,与他有血海深仇的人,此时无一不是握紧拳头,眼神中闪烁着杀意。
他突然感觉自己错了,有时候并不是只杀仇人就能安稳的活下去,而是要把想害你的人统统杀了,才能真正安安静静的,活这一生。
“我错了……”
他低下了头,再次抬起时已是一副冷血无情的模样。
“你错什么了?”
剑枯越过沈锋,对任苍生说道。
“我不该只杀该杀之人,还应杀恨我之人,害我之人,甚至,不喜欢我的人也要统统杀死!”
任苍生大手一挥,忽然发疯一般的大声说道:“杀!杀光所有人,看谁还能说我为恶多年,又有谁敢像如今这般,设计围杀我!”
“可这世上不喜欢你的人太多太多,你一个一个的杀,杀得过来吗?”
剑枯眉头皱了起来,问道。
任苍生闻言扭头看了剑枯一眼,只觉得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似乎有些眼熟。
“你……你和剑涯子?”
“他是我师父。”
任苍生笑了,他看着剑枯,嘴角微微上扬。
“他,是我杀的。”
剑枯闻言眼皮轻微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看着任苍生,并未如对方想的那样发疯,发狂,反而很平静。
只是,他很平静,却不代表着其他人也很平静。
“什么,剑涯子前辈是这魔头杀的?”
“不可能!剑涯子前辈明明是寿终正寝,怎么会是……”
“难道正是因此,天一道门才会计划这次屠魔大会?”
……
听到任苍生所言,众多江湖人士顿时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那可是上一任四主之一,虽然年迈,但天一道门的心法讲的便是厚积薄发,积累越多,越是真气浑厚,怎会败在他……”
说话的人还想再说下去,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停了下来。
“你忘了,他是任苍生。”
有人咬着牙提醒道。
“是啊……他是任苍生,那个无敌的任苍生……”
那人有点恍惚,自言自语道。
江湖自古以来就没有真正的无敌,再强的人终会有败的一天。你剑法震古烁今?可有人长枪使你进不得身,有人暗器下毒让你死不瞑目。
你身法独步武林?也有人计谋通天,设下天罗地网,让你无处可飞。
任你再强,终究会有能制服你的人出现,即便无人能制服你,也有朝廷这座大山在,一道圣旨下来,便是封主级的至强者,也得饮恨。
直到那个人出现……他一人一刀,杀得朝廷军队溃不成兵,搅乱江湖数年而无人可治,一刀斩断断魂山,一刀屠尽无数敌对他的人。
他就像是一个不该存在这世界的人,有人说他是神灵转世,也有人说他是地狱的魔头,可无论如何,每个人都必须得承认,这个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家伙,似乎真的可以称一声,无敌!
“可他今天逃不了。”
沉默了许久的沈锋,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他此时此刻已不是那个无敌的任苍生,而且一个经脉尽断,早已从神坛坠落人间的普通人。”
“他的一切,也将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