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那么令人厌恶啊。”
如一阵风般,任苍生突然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是在沈锋身后,他背对着沈锋,随手一掌拍出。
“沈峰小心!”
“居然从背后偷袭!”
众人见状连忙提醒。
但沈锋却并未去躲,他回过身来就是自己最强的一剑,风雨剑法——冰天雪地!
寒气自他手中之剑散出,一点寒芒迅速划过,剑气环绕剑身,他用全身的真气使出最快、最强的一剑。
他不信!这魔头早已被设计毁去他那一身诡异强大的修为,全身经脉又被“断心断脉散”给毁得彻彻底底,即便曾经的他再强,再无敌,如今还能以残废之躯随手将自己杀了不成?
刚才的围攻,想来已耗尽他大半体力,这一掌看起来也并没有先前的气势,如果我能……
“噗!”
沈锋还在想着若能趁任苍生大意,伤到他一丝半点,那可是太好不过,可当他真正对上那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一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幼稚。
他的剑,仅仅坚持了一息,而后便直接被震成碎片,那恐怖的一掌更是摧枯拉朽一般,将他直接拍飞数米之外,落地时一口鲜血猛的喷出。
“施主,还请手下留情。”
任苍生身影一闪,握着手中铁刀正要杀死沈锋,却发现有一个瘦弱的身影挡在他的身前。
风吹起那人的袈裟,却吹不乱他眼中的镇静,他一手握着佛珠,一手竖立在身前,整个人看起来如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却也如德高望重的人间圣僧。
“不死,你终究还是来了。”
踩着一点虚无缥缈的光芒,剑枯也自人群中走出,站在那和尚身旁。
“阿弥陀佛,贫僧自称为佛,如今却要做违心之事,杀本不该杀之人,自今天之后,我便会退出佛门,退出江湖。”
枯荣看了看天空,又看向了任苍生,最后叹气说道。
“你不想杀他,我也不想用这种方法杀他,可整个江湖想要他死,我顺势而为,你也只是为江湖安稳才出的手罢了。”
剑枯见好友自责,开口劝解道。
而在此时,曾可战以及诸多江湖高手也都纷纷走过来,将任苍生包围起来,旁边的一万曾家军,更是一一将长枪指向任苍生,只待曾可战一声令下,全军便开始冲锋。
“让开,让他杀了我!他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黎雪不会活过来,他也不会从悔恨中走出来!”
沈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将手搭在枯荣肩膀,一步越过枯荣,大笑着对任苍生说道:
“杀了我,就能为你自以为受了重创的心灵少一点疼痛,也能为她……报仇,不是吗?”
“你想死?”
任苍生语气低沉,手中的刀也颤抖了起来。
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魔头愤怒了,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喷涌而出,黑色的乱发披洒在他身后,脸前的那几缕发丝,随着风轻微的动着。
“我成全你!”
“动手!”
“杀!”
任苍生动了,他的刀快到极致,尽管剑枯和曾可战几乎在他动的同时下达命令,并且也动身阻止他,可他还是先那些人一步,一刀划过,血液飞溅,人头从脖颈处飞出,在地上滚了数米才停下。
“任苍生!”
剑枯在任苍生杀死沈锋的瞬间,便来到他的身后,手中的剑带着天一道门独特的浩然正气,往任苍生杀来。
与此同时,曾可战也手提银枪,与剑枯一同杀向任苍生。
任苍生先是头也没回,回手一刀化解剑枯的一剑,而后又一个闪躲,躲开曾可战的银枪。紧接着脚踏清风,如鬼魅般抽身退去,只是还未等身形落定,便又有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一齐杀来。
这是一场围杀,并不是一对一的公平决战,也不是什么一人打数人的江湖斗殴,而且一人对上万人的,围剿与反杀。
可即便如此,任苍生还是显得游刃有余,甚至围杀他的人一个不小心,还要饮恨在他的刀下。
他实在是太强太强,甚至有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即便如今他修为尽失,经脉尽毁,可凭着自己这千锤百炼的身体,这世上也无人能赢得过他。
任苍生是人类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他从小就和常人不同,体内运行的也不是所谓的真气,而且虚无缥缈的灵气。他好像天生就知道如何运用“灵气”,而且还能轻易的自创武功绝学,甚至他感觉,自己的寿命也远远超过这个世界的人类。
这些所谓的江湖一流高手,宗师级强者,拥有称号的至强存在,在他面前如同孩童一般,拙劣的身法武功,细微的真气,脆弱的兵器……
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弱者,可当这些弱者想杀他的时候,他也只能提起刀,回以杀戮。自他第一天懂得这个世界的冷酷无情起,他便知道,杀戮才是最让人畏惧的武器,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尤其是没有意义的死亡。
越来越多的人杀了过来,任苍生在人群中厮杀着,一个又一个人被他杀死,那些人死前的表情各有异同,可却都有藏不住的恐惧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的刀……”
枯荣还站在原地,他看着手心的血痕,眼神中流露出无力的情感。
在任苍生要杀沈锋的那一瞬间,他出手了,并不是杀向任苍生,而且保护沈锋,可惜,他什么也没有做到。
他的手刚刚伸出,便又退缩了回来,那锋利无比的刀气只是蹭了一下他的手心,便破开了他苦修多年的不灭金身,割破了他的手心。
“如果今天败了……”
枯荣连忙回头看去,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不知道杀一个不该杀之人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心理影响,但他却知道,死一万曾家军对朝廷的影响,死上百江湖高手对江湖的影响。
更别说,今天来此的远远不止一百多位江湖高手,最开始足足是有五百多位的,可为了杀任苍生,死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刚才,才感觉到任苍生的刀慢了下来,威力也没有最开始那么强大,他们才通知藏匿在森林里的曾家军,与他们一起做最后的围杀。
这是一场看起来注定会胜利的围剿,因为任苍生经脉断裂,不能源源不断的回复他那神秘的力量,而只要是不能再生的力量,便总会有用尽的时候。
一万人,足够他将最后的一丝力量耗尽,到那时,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高手,还是未曾修炼过真气的江湖高手,这样的任苍生,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可……若真的败了呢?楚国动荡?江湖混乱?无数平民百姓惶恐不安?
“阿弥陀佛,若杀一人可救万万人,佛亦会握屠刀,只是……屠刀拿起,又是否容易放下呢?”
夕阳的照耀下,和尚有些迷茫的将手摸向了后背。
枯荣取出了藏在袈裟里的黑色大刀,这是佛门最古老最锋利的刀,只有每一届佛主有资格用这柄“屠刀”,而使用了它的佛主,便终身无法自称为佛门子弟。
不是不信任,而且害怕,怕一届佛主一旦握起屠刀,不愿放下的结果。
“不死佛主,还请前辈出手一同围杀这魔头!”
不远处,有一位断了胳膊的中年男子用手中的剑支撑着地面,往枯荣这边走了两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不死佛主出手!”
“求前辈出手!”
“前辈,那魔头太强了,我等……”
……
越来越多身受重伤的人跪在枯荣面前,他们含着泪请求枯荣出手联合剑枯和曾可战,一同击杀任苍生。
“阿弥陀佛,诸位还请放心,贫僧这就动手,杀了……那魔头!”
枯荣知道自己走错了路,可他还是动了,手中屠刀无比锋利,在他快得只看得见残影的速度加持下,每一刀落下,都能劈开一块巨石,甚至能在山面上留下深深的刀痕。
可即便是这样强,这样快得刀,却还是被任苍生稳稳接下,他的身上已有数道伤口,黑色长袍也破碎得如乞丐的衣服一般。
可他的刀,从未停下。
面对三人的牵制,万人的围杀,他的刀越来越锋利,血液滋养着这把魔刀,他的目光,也变得嗜血起来。
杀,不停地杀,以杀止杀,这才是唯一走得通的路!
时间,在血中行走,夕阳也点缀着此间的疯狂。
刀光剑影,兵器碰撞的声音从未在这田野中停下,夕阳将血照得如同美丽的河流般耀眼,人一个一个倒下,任苍生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这场厮杀持续了很久很久,和众人一开始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压倒性的将任苍生一举击杀,反而死了近万名曾家军士兵,参与屠魔大会的江湖高手除了剑枯和枯荣,也都一一死去。
而任苍生也在方才击杀一位主级至强者的时候,被剑枯一剑击中肩部,而后又受了曾可战的一记银枪穿透胸膛。
此时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不死,你我联手,封他退路!”
剑枯见任苍生大势已去,连忙大喝道,他身上也早已血迹斑斑,伤口之深可见森森白骨。
“好!”
枯荣大声回应。
话音刚落,两人便同时一左一右杀向任苍生,剑气浩荡,刀光肆虐,任苍生退路被封的同时又要面对眼前早已提着银枪冲上来的曾可战。
“要死了吗?”
任苍生并没有继续抵抗,他在用最后的时间去“欣赏”自己最后的作品,拼尽全力杀死了近万人,如果他能活下去,应该没有人会再敢打他的注意了吧。
死,他是害怕的,没有人不畏惧死亡,可他并没有害怕到不敢直面死亡的地步。
他有自己的骄傲,既知必死,便要如王者一般的死去!
“哈哈哈,我之命,无人能夺!只有我,只有我能杀得了自己!”
“你们,不配!”
即便要死,他也要狂傲得死去。
噗!
刀,插入了他的胸膛,刀气摧毁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很痛,可并未叫出声,因为这是他自己选的死法。
即便再疼,也唯独自己一人知道,也只是自己带给自己的痛苦。
这世界,只有他是独自一人来,而他也必须独自一人离去,没有人能和他一同行走,恨他的人更是连听到自己哀嚎的机会都没有!
“不,你不配如此安静地死去。”
任苍生感觉自己就要倒下了,可剧烈的疼痛感再次袭来,他低下头,看着一柄银枪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身后,曾可战双手握枪,双目之中泛着冷光。
“你等着。”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而后便再没了气息,头一歪,彻底死去。
“可惜,你没机会了。”
曾可战一脚将任苍生踹出去,看着手中银枪上的血迹,厌恶的说道:
“这恶臭的血液!”
他的兵几乎全死了,那些人都是为国为民奋战的好男儿,就这样死在这个连战场都说不上的田野里,他愤怒,也憎恨着杀他们的人。
“死了……”
剑枯看着任苍生的尸体,呢喃道。
杀他师父的人死了,可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因为因任苍生而死的人更多,多得令人害怕。这些人有的是一门之主,有得是退隐高手,也有江湖新秀、自由侠客,可如今他们都死在这里,死在同一人的刀下。
若早知会是这个结果,自己还会想出屠魔大会这个计划吗?
“不死,我错了吗?”
剑枯忽然对枯荣说道。
“你错了,我也错了,曾将军,你错了吗?”
枯荣面无表情,扭头对曾可战说道。
“我?我错了吗……我是奉旨行事,这是错吗……”
曾可战有些迷茫,他从未对陛下有过不满,可今天,他心中似乎格外的躁乱。
“他错了吗?”
枯荣突然指向任苍生的尸体,问道。
“他怎会没错!杀了那么多人,他千错万错,死不足惜!”
曾可战大声喊道,他看向任苍生的目光充满着怒火,恨不得将其鞭尸百遍。
“可今日,是我们先要杀他,他为保命,也出于愤怒,才杀了其他人。”
枯荣再次看向曾可战,说道。
“今日我们杀他,是因为他该死!”
剑枯却走过来沉声说道。
这场屠魔大会是他计划的,他自然要和枯荣说清楚,到底是谁错在先。
“没错,他杀了那么多人,杀人者,人恒杀……”
曾可战正要继续说下去,却突然闭嘴不言,猛的扭头看向了远方,王都所在的方向。
“是啊,杀人者人恒杀之,他杀了谁,才让楚王如此恨他,是皇子,还是大臣?亦或,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
枯荣没有再说下去,但曾可战已经懂了。
“是这样吗……竟是这样吗……我曾家为皇室付出那么多,可陛下竟然拿我们的命,去报他的私仇,还是在如今这个急需曾家军对敌的节骨眼上……天下安危,楚国安危,竟抵不过……”
曾可战坐在地上,遥遥地望着自己最尊敬的地方,那里是每个曾家子弟唯一的信仰,他们为之出生入死,不求回报,因为他们知道,楚国不灭,楚国百姓便不会真正的家破人亡。直到今天,他开始对因为那份信仰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将军。”
存活下来的两百多名士兵站在曾可战生活,泪流满面。
“三子他……”
“老李没了。”
“兄弟们,都不在了。”
……
他们纷纷说起自己的兄弟,可还有更多的人死了,却连个纪念他的人都没有。
曾可战的心很乱,很乱很乱。
“我不明白,陛下他为什么……”
“天巡!”
曾可战大喝一声,打断季天巡的话,他看着这个和他差不多年龄,也同他一样,高挑且俊郎的男子说道:
“不可随意议论陛下!”
“可将军……是!手下失言,请将军责罚!”
季天巡还要反驳,可他一扭头,就看见曾可战眼睛通红,含着泪不愿落下,当即便不再多说,半跪在地上。
“起来吧,回王都,复命。”
曾可战感觉很累,可他还是带着这群出生入死的兄弟,回王都接受惩罚。
是的,惩罚。他带兵一万出军营,如今却只留下两百多名士兵,即便陛下不下令罚他,曾家也不会饶过他。
可他必须回去,他要为那些死去的兄弟正名,让陛下给他们奖赏,让他们的家人得到该有的好处。
这是他的责任,他必须背负!
曾可战走了,不久之后,剑枯也走了,只留下枯荣一人在这里超度这里的亡魂。
三天之后,枯荣也走了。
这片田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直到枯荣走后的第二天,一个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