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盛世宫大大小小的殿宇接连睡去。唯有西边的客宫内,仍是喧闹不止。
“你们几个,到底还是不是我老铁?我有婚约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星手里拿着沈亦暮送她的蓝丝带,站在椅子上,边甩边跺脚。
“哎呦,你这不也说了,你有婚约这么大的事儿,谁能料到你自己竟然不知道?”橘子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单手托腮,打了个哈欠。
“我也,以为你是知道的。所以才……”魏无敌倚在门边,脚在门槛上踩来踩去。
轻尘拉下白星,安慰道:“星儿,你别气。这婚约其实是在你还没被大祭司收养时,就定下的。听我爹娘说,那灵族和木坦国代代联姻是传统,一般都是王室子女。但无奈,这一代的圣主和国王,所生均是男孩。当时,恰好大祭司白七刚刚怀孕,圣主便说,若祭司之子为女孩,就代表那灵与木坦联姻。”
“母亲怀孕?我不是捡来的吗?”白星问。
“大祭司确实怀过孕,但孩子没等生下来,就胎死腹中了。后来,她才收养了你。”
一旁的橘子突然插话:“我有个问题,听说这大皇子也尚未婚配,为什么和白星联姻的,却是这个二皇子呢?”
魏无敌踱步到桌前,回答道:“王室血脉,看似有着同等荣耀,但是对于族长自己来说,还是有所偏爱的。很显然,这二皇子更受疼爱一些。”
“未必见得。据我所知,二皇子并非猫后亲生。他的生母在生下他之后没几天,就神秘失踪了。”轻尘说。
白星此刻已无心于他们的对话,她轻叹一口气,走到院中。
盛世宫的客宫位于西边,一座正殿左右围着两间偏殿。院内种了架起一个木质凉亭,亭柱上攀着常春藤,原本红漆的领域被绿色入侵,覆盖,最后只剩了隐约的几点红可辨得。
亭下摆着两张藤椅,白星在其中一张上坐了下来。北方的木坦国,风雨的性子都比南方的那灵族要刚烈得多。一股毫无征兆的狂风吹来,裹挟着细密的雨滴,打在白星身上。白星衣着单薄,加之沾了雨水,再吹风时,不免觉得有些寒凉。
“冷就别在外面坐着了。”魏无敌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在白星身旁的藤椅上坐下,将手里的披风递给白星。
“魏无敌,你说我可以拒绝吗?”白星转头看向他。
魏无敌拍拍白星的肩膀,目光炯炯地说:“我也许不能,但我相信,你可以。”
赤魔族东南部有一座小镇,名为兰草镇。当初,尊主在此地设下哨卡,作为边界,圈住赤魔族的领地。哨卡是一座黄土砌成的八层高塔。因为赤魔族东南部地处平原,哨兵站在塔顶,周围十余里的风吹草动一览无余。
此时,经过乔装打扮的三只猫,正蹲在哨卡旁的猫粮站里,假意排队购买猫粮,实则是观察四周情况。兰草镇上,猫的生活大多保留着最原始的状态。镇上居民仍以猫身生活,鲜少有猫变成人形走在街道上。他们从不吃人类的食物,偶尔嘴馋了,还会亲自去野外捕猎几只鸟雀、老鼠换种口味。
灿阳抬起左后腿,用后爪挠挠脖子。而她的右后腿上绑了一圈又一圈厚重的白纱布。在太阳下,她身上的毛溢满了金色的光泽,引得路过的土猫们摇晃着尾巴,在她周围转起圈来。
几天前,灿阳向刹鹰表明想要跟随营中细作,逃出赤魔边境。刹鹰一口答应,并让正要去木坦国执行任务的赫连与他们同行。
赫连发现灿阳猫身的金色绒毛实在扎眼,太容易引起注意,便找来黑色染料帮她染色。然而,无论他们染几次,颜料总是像沙子一样,在灿阳身上一扫而过。最终,黑色染料不仅没有改变灿阳金色的猫毛,反而把地面染得乌黑。
赫连只好反其道而行,利用灿阳毛色瞩目的特点,分散兰草镇哨兵和猫民的注意力。而他和李洛青趁机攀上高塔,去观察路线。
灿阳一瘸一拐地走出猫粮站,在离高塔最近的一棵大树下蹲下。每一只猫的目光都像是一束光,落到她身上。灿阳心想,原来当那天上的太阳是这种感觉啊,有这么多眼睛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它,也挺不自在的。
眼见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观察她的土猫,灿阳赶忙坐直身子,开始哭诉起来。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近日大旱,家中贫乏,小女子出于无奈才去野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捕到一只老鼠。谁知,半路竟杀出一只猫,不仅将我的老鼠抢去,还打断了我的一条腿!呜呜呜……各位父老乡亲,大哥大侠大妹子,若是你们遇见那只猫,可一定要替小女子报仇啊!”
“你跟我们说说,那猫的模样身型,以后若是我们见到,定帮你收拾他!”一只田园猫说。
另一边,李洛青和赫连凭借敏捷的猫身,早已攀上了高塔外壁的环形台。兰草镇的高塔内,是没有楼梯的。因为猫身上楼梯,并不十分方便。于是,建造者在高塔外墙上搭起一圈螺旋上升的平台,称为环形台,从地面直达塔顶。
眼看接班的哨兵正要往高塔走去,灿阳放大了哭声,说道:“那猫是一只黑白花斑猫,棕眼睛,爪子是白色,走起路来咚咚咚地……”
话音刚落,那哨兵咚咚的走路声传来。周围的土猫纷纷转头。
“黑白花斑,棕色眼睛,爪子白色……这不就是他吗?!”其中一只土猫大叫。
灿阳见状,摆出一副惊讶恐惧的表情,颤抖着前爪指道:“对,对对,就是他!是他抢我老鼠,打断我的后腿!”
一众猫顿时一拥而上,将那哨兵团团围住,掀起一团腥风血雨。灿阳抬头看向高塔,李洛青和赫连正从环形台上奔下,他们示意灿阳撤退。灿阳后腿一蹬,褪下紧绑在腿上的白纱布,“终于不用绑个累赘走路了!”灿阳在地上轻快地蹦了两下,匿进了身后的草丛中。
灿阳,李洛青和赫连来到无主之地的时候,星辰刚刚登上夜幕。第一次离开赤魔族的灿阳,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但是,这里到处能嗅到自由的气息,这气味使她沉醉。他们找来几块大石头,围成一圈,在中间坐下来。
“赫连,你们明明是为赤魔族效力,怎么出来还要像我们一样偷偷摸摸的?”灿阳拔起一株青草,放到鼻尖嗅着。
“细作的身份是极为隐秘的,除了尊主,总领和师父,不能再让他者知晓。多一个知情者,就多一分危险。”
“那我和络青现在知道了,你不会要杀我们灭口吧?”
“你们是例外。从我见你们的第一眼起,我就相信你们是能保守秘密的猫。”
“为什么?”李洛青问。
“因为,只有你们也是有秘密的猫,我们彼此尊重保护对方的秘密,不好吗?”赫连对着李洛青笑笑,“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分道扬镳了。你们继续向东南,我往东北去。”赫连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
“兄弟,后会有期!”李洛青将手臂搭在赫连肩上。
“你们最好不要对一个细作说再会。因为你们可能会失望的哦!”赫连轻轻拿开李洛青的手臂,向前走去。
“我们不是对细作说的,是对我们的朋友说——一定会再见的!”灿阳站起来,在赫连身后大喊。
赫连停住脚步,回头对他们做了个鬼脸,潜入漆黑如墨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