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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滇中唐门

糖包子说的滇中唐门,虽然不如暗器天下第一的蜀中唐门名气大,在我们云南也是有名的大族。他说什么断了香火,在我看来就是鬼扯。因为到了安宁、禄丰一带,姓唐的多如牛毛,据说是宋朝就从中原来定居的,在西南一带做井盐的生意,非常富有,家族兴旺的时候和大理段家齐名,号称“段贵唐富”。糖包子吹嘘他们家是长房长子长孙,我却从没见他回过老家祭祖。不过从小和他做邻居,倒是经常有些人拎着山鸡蘑菇等土特产来老家看他爸他们。有时候还有小孩子来,他爸那时候经常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叫人,磕头。问题是他经常要给看着比他还小的孩子叫“叔叔、爷爷”,有一次,他爸还逼着他给一个刚会跑的小崽子叫“太公”,他倔着不肯叫,他爸给他一顿揍,打得他在大院里到处跑,吓得他“太公”哇哇大哭,我和几个同院的孩子在旁边看着,笑得鼻涕泡都喷出来了。糖包子从小就长得壮实,一向是“我欺负可以,受欺负不行”的主儿,让他见个亲戚就小三辈儿,他感觉是吃了大亏,因此他自己很少和老家人来往。

听我爸说,糖包子家是本地名门,家族里也是名人辈出,好像祖上在浙江还是江苏那边做过道台,原来他们老家还有老太爷的画像,后来给弄丢了。他爷爷是爱国青年,早年去法国留学,后来就参加了革命,回国以后义无反顾去了延安,在解放战争中牺牲了,要不肯定也是开国的将军。他爸爸长大后也参了军,有了糖包子之后就从部队上转业下来军人,到了云南搞公路建设,和我父亲成了同事。那时候我父亲是总工,他是主管施工的大队长,我们两家关系很好,孩子们经常在对方家里吃饭睡觉。糖包子的父亲虽然是饱读诗书,但是还是有武将作风,对他管教是简单粗暴,不听话就打。他妈妈是当地医院的医生,是个极温柔极漂亮的阿姨,但是对儿子却是无原则的溺爱,把他惯得不成样子,从小就调皮捣蛋,到处捅娄子。不是堵了张家的烟囱,就是砸死了李家的母鸡。因此我们大院里经常可以一道风景,就是小胖子闯了祸,有人来告状,他爸就追着他打,他妈把他藏在身后,张开双臂拦着不让他打,简直就是在玩“老鹰捉小鸡”。他爸对他虽然下手够狠,但是对他妈妈却是一个指头都不敢动,因此他只要能逃到“老母鸡”的羽翼底下,就完全不怕他这个“老鹰爸”,时不时还故意做个鬼脸挑衅一下。到后来,我们其他孩子也学着样子跑到他妈妈身后,抓着胖子的衣服一起玩起老鹰捉小鸡。他爸爸抓着抓着,看“小鸡”越来越多,就气乐了,真的跟我们大家玩起了游戏,也就忘了要打他的事情。然后就是他妈妈不住的给来告状的人道歉、赔钱。大半天就这样热热闹闹的度过了。

胖子是个异类,从小就神神叨叨的,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和自己做游戏。有时候还和空气说话,他说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小朋友和他一起玩。别的孩子听他这么说要么觉得他是骗人要么感到害怕,因此都不爱跟他玩,就我相信他,因为我有时候也能看见一团团的白雾在他周围漂浮,不但不觉得可怕,还感觉凉丝丝的挺舒服,所以我们俩从小就是好朋友。不过大了以后,我就没在见过那些白雾,不知道是没有了还是我看不到了。再问他,他也总是敷衍过去。

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都差不多我们俩一直是同一个班,为什么要说差不多呢,那是因为这家伙高二辍学了一年。而且让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是因为看了电影《古惑仔》,跑去混社会,记得当时老师和院子里的家长们还都叹息说这么聪明的孩子不学好可惜了。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到了高三他竟然又跑回了学校,仗着他老爹的关系,又混进了我们班,我俩继续当同学。最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还考上了大学,而且是本省最好的云大!你说气不气人。别人高中苦学三年,他混了不到两年就上了大学。唉,只能说这就是命啊!在别人身上怎么样不好说,在死胖子身上,那是相当的优秀啊!

说起糖包子的好命,这真的是不服不行。这小子从小调皮捣蛋,他爸又是个烈性子,按理说,他自小不被打死都应该是奇迹,但是事实上这小子并没真的挨过什么揍,其中一个原因是她温柔的妈妈每次都能神奇的出现在他要挨打的当口,另一个原因是他爸还真的不敢对他下狠手,因为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他爸的“救命恩人”。

那件事情是我亲身经历的,虽然不是从头到尾亲眼看见,但是建筑局的大院也就巴掌大点的地方,出点什么事情邻居大爷大妈都能给把细节滴水不漏的描述出来,跟亲眼看见也差不多了。那是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学校离家近,我们当时中午都能回家吃饭午睡,我睡醒了照例要去喊小胖子一起去上学,还没到他们家门口,就听见胖子鬼哭狼嚎的叫声。我以为这次他又不知道闯了什么祸,要挨揍,还想看看今天有没有得玩“老鹰捉小鸡”,就见胖子爸抱着他晃晃张张的从屋里出来,他妈在旁边挂着听诊器不住的哄他。见到我过来,他妈急忙问我今天早上上学他们家宝宝(就是我们嘴里的糖包子,大名唐保明)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凑过去一看,只见糖包子紧闭着双眼,咧着大嘴哇哇的哭,眼泪跟开了水龙头一样和着鼻涕哗哗直流。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他爸妈见我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就不再问我,又抱起他往外跑去。我们家属院当时还没在昆明市区,就连城乡结合部都算不上,附件最好的医生,其实也就是糖包子他妈了。看样子我来之前他妈已经给他做了初步检查,只是查不出问题,这是要去附近的医院再想办法。我急忙屁颠屁颠的跟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没出大院的门,一辆北京吉普开了过来,在唐爸身边停下,车门一开,下来一个人,我们都认识,是局里的司机老魏。看到老魏,唐爸停下脚步,把胖子往唐妈怀里一塞,说道:“让着小子一闹,差点忘了今天省里要开会,我有发言。”说着又不好意思的说:“要不,你把孩子送到医院,让老李家的帮着照看照看。”又对我喊:“李小二,你赶紧去喊你娘过来帮忙。”

唐妈哪能抱得动胖子?见老公不管儿子,接了一半却不放手,同时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嘴里直骂自己老公不是人,不拿儿子的命当命,就知道当官。

唐爸手放了一半,也放不下去了,一只手托着孩子,一只手还得扶着妻子,小孩闹、大人哭。一时间乱得不得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呢,只是一个劲儿的着急。

司机老魏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说是不妨先用车把唐家三口送去医院,给孩子看病,然后再送唐爸去省里开会。说话之间,邻居们也都聚拢过来,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纷纷帮着开车门、抱孩子就要把糖包子往车里送。

唐爸见只能这样,就从唐妈手里抱回胖子就要往车里钻。

我当时还小,挤不进去,更谈不上帮忙,只能从人缝里看着他们七手八脚的簇拥着胖子就要上车。就在我要挤出人群去喊我娘来帮忙的时候,只听嗷的一声嘶吼,胖子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病,一脚踢在吉普车的车框上。如果大家见过老吉普的,应该知道,那车可是真材实料,不像现在的韩国日本车,表面就是一层薄铁皮。胖子这一脚,直接把车框踢得凹陷了下去。反弹的力量直接把他和他爸都弹飞,倒在了地上。

胖子妈见状也顾不得再抹眼泪,上来扶起老公和孩子,就想把糖包子从老公怀里接过来。可谁知胖子又是嗷的一嗓子,双手直接抱住了他爸的脖子,他妈越是把他往外拖,他就抱的越紧,差点没把唐爸这个一米九几的大块头给勒背过气去。我看他爸作势要把他的手拉开,又见儿子满脸泪痕哇哇大哭,估计也是心里不忍,只好推开唐妈的手,坐在地上自己抱着糖包子又是拍又是哄的。说来也怪,这一哄,糖包子立刻就不勒他脖子了,仍旧是闭着眼哇哇哭。

接下来邻居们也试着要把糖包子抱起来,可都是一样,不管是谁,只要一拉,他就勒唐爸脖子。唐爸唐妈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旁边老魏也是干着急,只是不住的看手表,看来是要赶不上会议了。唐爸这边闹得不可开交,司机老魏自然不好催他,不过那个时代,公家的事情大家都是不敢耽误的,否则可是犯错误的。唐爸也是一脸焦急,一会儿就问老魏一声“几点了?”可是他只要一动,糖包子就加剧哭号,他们两口子只好蹲坐在地上哄孩子。

好在这时人群中还是有人出来解了围,这人拎着个文件夹,看样子也是上班路过,唐爸一看是局办公室何主任。何主任是局里有名的老光棍,平时和大家都不怎么来往,和唐爸并没有什么交情,今天路过本来是看看热闹,见到这个场景,又看见老魏杵在那里尴尬的样子,就上来问问情况。听老魏一说,何主任很大度的说:“老唐,你留家里照顾孩子吧,你要做的那个报告我知道,稿子报到局里,就是我帮你审的,数据和内容我都比较清楚,我替你去开会。我看孩子也哭了半天了,别闹坏了身子。你们两口子赶紧送孩子去医院。这边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让省领导等着咱们。”

说罢,也不管唐爸答应不答应,招呼着老魏一起上了车,一溜烟就开走了。

说来也怪,车刚走不久,胖子就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是闭着眼流鼻涕流眼泪,可是不那么拼命的嚎叫了。唐妈这才搀起唐爸往医院走去。

我和邻居们一看没事了,才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当天下午正在上课,就见胖子一瘸一拐的进了教室。脸上还留着一个巴掌印。这小子坐下来还不忘了嬉皮笑脸的跟我龇个牙。趁着老师不注意,我偷偷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莫名其妙的被他爹揍了一顿,而且最奇怪的是这次他娘还没拦着,反而还拉着他让他爹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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