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很快就让他混过去了,由于经常逃课,班主任叫了糖包子爹妈来了学校好几次。糖包子爸只是闷着头抽烟,一句话都不说,他妈就只是哭,搞得老师也没办法。
有一天晚上,特别热,我专家背单词,实在是热得不行,一个字也背不进去。就去我们家属院里溜达。正往里走,就看见小花园角落里的路灯下站着两个人。仔细一看是糖包子父子。由于是侧面,看不清两个人的脸,只能看到高大的包子爸拎着一根棍子,边上的糖包子低着头,似乎在瑟瑟发抖。
“咱们唐家书香门第,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混账!在家有你妈护着你,咱们今天在这里说清楚,你要是不上学,也可以,让我把你的腿打断,你也不用上学了,在家我养你一辈子。”夜深人静,他们俩说话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赶忙一闪身,躲到了树后的阴影里。其实我这人没有听人家私房话的八卦心,但是我看包子爸这架势,怕他真的会动手打胖子,万一要动手,我作为这家伙为数不多的哥们儿,总得上去抢救一下吧。
“爸,我不是不想上学,是有人不让我上学。”就听糖包子怯生生的说道。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认识的那帮坏小子,肯定要把你往沟里带!”包子爸的语气这时候有些缓和了。“不要怕,你说是谁逼你逃学,有爸爸给你作主。那些小混混,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胖子哼哼唧唧了半天,没有说话。唐爸有些急了:“怎么!你还想包庇他们?听着,这不叫哥们儿义气,跟着那些坏孩子混在一起,是要走邪路的。都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迟早要进监狱。”
看他爸越说越气,糖包子好像有些害怕。我就听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不是那些哥们儿,他们其实还老是劝我读完高中。是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跟我说的。”
“小小年纪还学会说谎了!”包子爸这会儿是真动了肝火,抡起棍子就要打。
我刚想跳出去拉架,就听胖子说了一句:“那年不让你去省里开会,也是那个声音告诉我的。”这声音不大,但是好像是一道炸雷击中了包子爸,他手里抡起来的棍子僵在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了下来。中间这么久的时间里,糖包子父子都没再说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包子爸先打破了沉寂。他低沉着声音说:“你小子最好不要骗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其……其实,具体的情况我也不记得。就是有好多次,我都能看到一片白云在我身边飘,然后我就能听到一些声音。那声音也不能说是听到的,好像是直接进到我脑子里的。”说这些的时候,胖子的声音很低,我听得断断续续,其中很多话我其实都没听清,也是连蒙带猜的总结出这个意思。后面的大概内容,是说他听到过这些白云“发出”的声音很多次,有些时候,他也不想听白云的指示,结果自己就失去意识了,后来才知道还是按照白云的说法做了。他小时候,也就是闹着不让他爸去省里开会那次,就是白云告诉他拉着爸爸不让走,他哪里敢,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是我们几个小伙伴和他妈妈告诉他的。除了那次,还有一次回老家遇到山路塌方,都是这样的情况。现在他不想上学,也是那个白云老是跟他说什么“大愿未还,世情未解”的缘故。
他爸听到这里,当的一声,手里的棍子掉在了地上。
然后就听到包子爸喃喃的说道:“这难道是真的?”
紧接着,就见包子爸弯腰捡起地上的棍子,吼到:“你小子还学会编瞎话了!”说着对着胖子就是一下。只听见“嗷”的一声,胖子跳起来撒腿就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胖货早知道我躲在一边,糖包子也不冲别处,直奔着我就冲过来了,他爹在后面抡着棍子紧追。
包子爸看见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愣了一下,趁着他爸一愣神的功夫,胖子刺溜一下躲到了我身后,拉着我的衣服一个劲儿的跟我说让我救救他。我心里苦笑,你们爷俩那么大的块头,你让我挡着谁我能挡得住?这情形像极了小时候糖包子被他爸追着揍,他妈挡着他,我们一帮孩子凑过去玩老鹰捉小鸡时的情景。
包子爸见我挡住了他,晃着棍子作势要连我一起打,一边还说着:“李小二,你赶紧躲开。否则我就替你爸教训你了。”我心里暗自叫苦,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就在我们三个人纠缠在一起,我眼看要给胖子当挡箭牌挨他爸的棍子的时候,救命的菩萨下凡了。就见包子妈穿着睡衣冲了过来,一把抢下包子爸手里的棍子扔在地上。冲着包子爸喊道:“孩子说了是因为你没有还愿,欠人的情没还清孩子才没法走正路,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打孩子有什么用?”说着,也不管包子爸呆立在原地,径直拉着糖包子回家睡觉去了。
花园里只剩我和包子爸尴尬的站着,我这时候才知道其实包子妈也早就来了,估计就在我背后不远的地方听着,不过这个阿姨也真厉害,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我看她如果去当侦察兵,一定是块好料子。
又过了一会儿,包子爸长叹了一口气,跟我说:“李小二,叔叔刚才对不起了。你看你们都好好读书,将来一个个上了大学,就留着保明在外面混子日,我心里着急啊。我们家不比你们家,你们小哥俩都有出息。我们几代单传都指望着保明能光宗耀祖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位大铁塔一样的汉子,莫名奇妙的想起来刚背的时政题,顺嘴说道:“唐叔叔,我国现在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多种所有制混合存在。包子,不,保明他如果做生意,也是为社会添砖加瓦。”
包子爸听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趁着气氛没那么尴尬,喊了一声“叔叔再见,我明天还要上课”,就撒腿跑回家了。
第二天,听我妈说,昨晚唐叔叔被唐阿姨关在门外喂了一夜的蚊子。
之后,过了不久,我们好一阵子没看到唐家三口子。我爸说他们是外出旅游了。
直到有一天,我正在上课,突然见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教室里,我还以为是转来了新同学,也没在意。直到那个人主动开口叫了一声“萝卜!”我才看出来那人竟然是糖包子。他不知道是去哪里旅游了,一个多月没见,人瘦了三圈,而且被太阳晒成了“黑熊”。再仔细看,他脑门上似乎还受过伤,不过貌似经过及时治疗,基本长好了,看得出来这是他妈这个外科医生的杰作。我赶忙问他们一家这是去了哪里旅游?难不成是去了撒哈拉沙漠放骆驼?
胖子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就说他大彻大悟了,决心要好好读书考大学。并让我帮着他好好补习落下的功课。后来胖子爸妈还请了我们一家去吃饭,我们才发现不只是糖包子,他们三个旅游回来都瘦了很多,而且被太阳晒得黢黑。特别是大美人包子妈,在我印象里从来都是童话中的“白雪公主”,这回简直从完全变成了“非洲之花”,我一下子都没认出来。席间我爸妈也问了他们是去了哪里旅游,搞成这样,他爸则是一个劲儿的劝我爸喝酒,说是庆祝儿子浪子回头。到底是去了哪里“旅游”?最终也没说。
之后就是我们见证糖包子智商奇迹的时刻了。这家伙竟然在半年时间里,学完了所有一起遗漏的知识点。他也是有办法,为了专门应对高考,就和我们一起做模考卷子,看到不会的题目,就倒着学相关的知识点。他爸因为和我们班主任关系好,也经常请那个老头来他家给他开小灶。就这样一直到了高考的前一天我们还在帮着他补习功课。
考试之前,他妈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让他不要有压力。说实话,我是没看出来死胖子有啥压力,他也没让我们这些朋友和老师,愣是自己一个人把一桌子大鱼大肉都吃完了。就这他妈还心疼的说:“看把孩子愁的都吃不下饭了。”
到考试之前,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是几斤几两,于是放弃了班主任期待他报考的物理专业,转而报考了建筑类,这家伙从小就会画画,考建筑是要画图的,只要考分够了,面试他不成问题。填报志愿的时候,他也不和我们一起去听老师的讲座,而是随手用橡皮在建筑类学校的表上一抛,扔到哪里算哪里。他说这叫“听天由命”。
考试成绩出来,我不出意外考上了本地的工学院,虽然不是什么一流大学,好歹也是一本。糖包子的成绩也就只是刚刚够了本省的分数线,俗称“提档线”。
没想到的是,过了几天他竟然接到了我们这边省会建筑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按理说,这个学校很不错的,录取他的还是最好的建筑设计专业,虽然是二本,但是未来就业前景广阔,以这个学校和专业的风格,平常不到一本线根本不会录取。后来我们一问才知道,建筑学院当年正好扩招,而由于平时的录取分数线高,所以报的人很少,他莫名其妙的第一志愿报了这个学校,而且画的画被招生老师看上了,就破格录取了。
这次是轮到我们物理老师发愁了,他一直就认为糖包子是学物理的好苗子,不说是能培养成中国的爱因斯坦,至少要培养他上清大物理系。这次拼着业余时间去专门给胖子开小灶,也是因为他一直和包子爸说这次孩子浪费的时间太多,能考上也难得高分,不如再复读一年,他就有信心培养胖子考上清大物理。现在有了这么个建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分明就是个鸡肋。可是胖子不管他爹妈和老师说什么,自己高高兴兴的拿着通知书就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