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叫？
杨清和不知所措。马上有两个医生冲出来，抱住了小蓝，似乎怕她伤人。
他不敢看。是我伤害了她吗，他想。转头，镜子里面的他熟悉而陌生。
“我还是我吗？”
“不是。”
有个脑海中的声音这么说。不是！
此刻杨清和真切的感到一种全身性的恐惧，快跑，快跑！可他的脚似乎生了根，他一动也不能动，而另外一句喃喃自语，不受控制地跑出了他的嘴里：
“那我是什么？”
镜子上爬满了数不清的字符，杨清和并不认得这种字，但他却知道字符的意思！
深潜者！
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深潜者……
他也发出一声尖叫，这声尖叫压过了小蓝，使她愣在原地；随后，他感到脚上的桎梏不再，他转身就跑！
跑！跑到别的地方去，到这座城市，的街头巷角！不要让人看见，不要让我看见，跑！
他跑出来医院，横跨三条马路，闯过两次红灯，兜到一个死胡同里，生出一种绝望，一种有死无生无路可逃的绝望。
这一切都是那本书引起的，那本书！
杨清和是一个网文作者。他在写一本恐怖题材小说。
不要以为写作恐怖题材小说的作家容易出精神问题，容易出精神问题的作家，首先要写得恐怖。而杨清和虽然写作恐怖题材，所有小说内容都是工业化生产的流水线文字，从他的书中根本读不到一点恐怖——你还期望着现在的审查制度下，有什么东西称得上恐怖？
主角遇险，描述一番鬼的形状，点出同行妹子的害怕，主角挺身而出，循环再循环。网文的宗旨就是循环和重演，杨清和可以对天发誓，他对追寻恐怖的根源根本没有一点兴趣，甚至连恐怖电影都不敢看——他只是看了两眼那本书！
他偶尔还是会去买书。他是在流动书铺上看到这本书的。封装精美，字迹古旧，宛如一件艺术品，安静而藏着故事。作家，即使是网文作家，也应该有一两本书在书房放着撑场面，特别是这样精美的……
看，页边还有精致的尼罗河畔丛林。
一百元，他当初真是下了血本。
糟糕，杨清和想起，他还没付钱。医院的钱。
一个月才能挣两千，这一次住院……得有六七百吧。
家里每个月会寄两千给他补助。真是，多大的人了……
总之，他还是有点存款，六七百，也不是负不起。就算上千，也只能乖乖照付吧。
他慢慢走回医院，和前台的小姐沟通了许久，才知道要付多少钱：988元。像一个电视购物上会出现的数字。他默默付了钱。
在医院，始终没有再看到小蓝，或是熊猫，或是小绿。
坐公交回家。
路上，他一般会打开QQ水群。但这会，他根本不敢看。
他倒是打开了微信。能看到小蓝的微信头像，是和她QQ一样的蓝胖子，叮当猫。微信名称是Lqm。大概是名字缩写。在公交摇晃中，他百无聊奈地猜着小蓝的真名。
刘琪梦？罗茄绵？蓝琼萌？
微信号是Lqm13142Zyh。Lqm一生一世爱Zyh。听小蓝的语气，现在她是没有男朋友的。群聊里也说没有。像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朋友圈……朋友圈全开放，没有限制三天六月。
杨清和一个劲地寻找她的照片。翻到底，是五年前的二月一。三个小姑娘的合照。其中一个就是还稍显稚嫩的小蓝。
这是两个人吗？他想，五年前的小蓝和现在的小蓝气质完全不同。如果，他能同时拥有两个就好了……
呕吐，他想呕吐。这一次不是肚子里的触须导致的，是他自己。他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反胃。
但是这没能阻止他升腾起一股欲望，欲望的来处不是胃部，而是一个不被承认的生命之源，有着和某些海产一样的形状。
总之他浴火升腾，疯狂地寻找小蓝的照片。但是，烧烤、奶茶，奖牌和毕业证，就是没有其它她的照片。他退了出来，看着小蓝的头像蓝胖子，欲望丝毫不剪。
对，就是这只没有耳朵的猫，我想要搞大它的肚子。
公交车猛地摇晃，他没握紧扶手，人和手机都摔倒地上。他手忙脚乱地捡起手机站起，和周围的人一一道歉。
道歉后，他的神志才恢复几分清明，他才发觉自己身上的不对劲：他这是怎么了？
回到家中，杨清和将房门紧缩，拉上了所有窗帘。他在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瑟瑟发抖。
尽管他有着千种害怕，生活还要继续。这就是说，他当天还没有打字。为了全勤，他要更新至少两千。为了生计，他现在每天更新八千字，有一点存稿。
在一片黑暗中，循着电脑主机的微光，他坐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
桌边的这是什么？
是那本书......
精装的封面上的字模糊不清。直到电脑发出蓝光，那本书的封面被人贴了一张黄纸，黄纸上写着中文：恶作剧之书。
为什么，他的手伸向了那本书？
他摩挲着书的封皮。书里有一切，这是封皮告诉他的，封皮不会说谎，是吗？
书里的文字他并不认得。是某种外文。地摊老板告诉他，这大概是某种非洲语言。这个时候，杨清和也想起，这种文字和那面镜子上的一样。
写满深潜者的镜子。
深潜者......
他颤抖着手输入电脑密码，网页搜索深潜者。
人类变为深潜者的过程，先是脸部变化得如同青蛙，最后整个人都变成鱼头人身，四肢有蹼。
他不想变成这样。真丑。也许也没有比那些大自然的造物丑多少，但是要考虑到，杨清和即将自己变成那样！
真丑！
他想起今天疯跑时，最后遇到的巷子，那种无处逃生的无力感。他想要自杀。
真的，假如以后他就要变成这个样子，那他不如去死！
想到死，他几乎要呜咽起来，用什么工具呢？抓起厨房里的菜刀砍自己脖子吗，不，不，他不想死......
不死的话，有什么办法不变成那个样子吗？
也许，解决自己奇怪的症状的方法就在这本书里......
不！不敢再看了......
他只是在前天翻阅了一下书中的插画，就——
对，插画！
他想起来，似乎书里面有和深潜者一模一样的插画！
他急忙把书抱到身前，翻到那一页。
这是一页精致的插画，笔触细而深，清楚地画出了事物的真实样子。起码画风很真实。画面中央是一种，扭动的生物，它的四周布满奇异的花纹。仔细思考后，杨清和想起来了，这是正在出芽的水螅。
而画面的四角上，各有着四种怪异的生物。画的右下角，一个人身鱼头持矛的怪物，正像是他在网上搜索到的深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