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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乡故知

那两名骑手隔着十余步远便勒马停下。他们相视一眼,不明白面前这个黑衣女子为和朝自己散发着浓烈的敌意。

骑着黄马的汉子约三十出头,他身形略显肥胖,一张大脸上却长着一双小眼睛和塌鼻子。除了他背上的宝剑,马鞍两侧挂着一对拳头大的「金瓜双锤」,分量不轻。

另一名骑白马的男子却是面色苍白,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他的马鞍一侧挂着的,是一把长柄斩马刀。紧握长枪的孟瀛雨一直瞪着对面马上的二人,似是和这两名蓝衣汉子有仇似的。

骑黄马的肥胖汉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傻乎乎的,十分憨厚:“姑娘,我们只是借个道——”

可话没说完,骑着白马的冷面汉子却一把按在了马鞍侧的「斩马刀」上,冷冷道:“封师兄,何必啰嗦?”

本来这两名骑手大可扬长而去,不做停留。可冷面汉子这手一搭在刀上,孟瀛雨更是紧张到了极点。她立刻摆出迎敌的驾驶,而冷面汉子更以为孟瀛雨要动手了。

冷脸汉子一拉出「斩马刀」便旋身跳落在坐骑的前面,长刀横架在身前,脚下马步深深扎在土地里。

孟瀛雨一看冷面汉子的干净利落身法和扎实的下盘,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在她看来,冷面汉子在沧渊宫中,起码是一名能与郑冥和吕血银平起平坐的楼主。

孟瀛雨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一出城便碰上了两个沧渊宫的高手。

见二人剑拔弩张,被称为“封师兄”的肥胖汉子走下马来,憨声劝道:“二位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只是路过此地,无意加害于姑娘。”

冷面汉子上下打量着孟瀛雨此时举枪的架势良久,最后却站起身来,将刀垂在身旁,不屑地道:“太弱了。”

孟瀛雨不由得一惊,二人一招未出,对方却已然摸出自己的底细。

“我虽然根基尚浅,可你们沧渊宫的人毁我师门,可我会变得更强,强过郑冥、吕血银,甚至是明懿和江炽!”孟瀛雨不顾一切地喊道。

冷面汉子嘴角微微一勾:“想寻仇,你也配?”

“封师兄”见二人对话唇枪舌剑般,立刻打起了圆场,笑嘻嘻地道:“姑娘别生气,我这师弟说话就是直得很。你可别见怪。”

话音未落,山坡上又跑来三匹马,正是林水舞和林水烨姐弟以及「清月扇铺」的掌柜单寒焰。三人面上甚是疲惫,他们的坐骑同样是气喘吁吁。一看到孟瀛雨和两名蓝衣汉子在对峙,几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单寒焰率先朝两名蓝衣汉子问道:“两位好汉,不知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单掌柜,这两人一看就知道是沧渊宫的人呀!”孟瀛雨率先回答道。

冷面汉子却冷笑了一声,重新骑回自己的白马上,对肥胖的“封师兄”道:“咱们走吧,这儿的人,傻得慌。”说罢,双腿一夹,白马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封师兄”朝中人拱了拱手:“在下的师弟出言不逊,我替他向各位配罪了。我师兄弟二人还要赶路,先行告辞了!”朝中人行礼罢,“封师兄”也骑回马上,追那冷面汉子而去。

目送那二人远去后,林水烨率先跳下马,来到孟瀛雨身旁:“雨姐姐,是不是小弟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独自离去呢?”数月前刚受人之托,要好好保护孟瀛雨。可林水烨今朝起床后便不见孟瀛雨,顿时感到心乱如麻。

孟瀛雨连忙摇头:“小烨,我······我有些事要自己办,说不定会很危险。”

林水舞也走上前来,道:“既然危险,又为何要自己一个人单独前去?你不跟我们打声招呼,是怕我们拦你吗?”

沉默良久后,孟瀛雨缓缓点了点头。

单寒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猜道:“难道说,你要去青城山?”

话音一落,林水舞瞬间朝孟瀛雨投来惊恐的目光:“小雨,你是不是疯了!今年「青城论武」的胜者奖品可是「波旬剑」,是多少江湖势力都想抢夺的邪剑。你一人去,根本就是送死。”

单寒焰也劝道:“莫说你一个人了,就算是我们四人一同前往,等待我们的都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凶险。”

孟瀛雨羞愧地低下了头:“可······可我是一定要去的。也许,我能找到我的同门呢?”孟瀛雨抬起头,朝三人拱手道:“三位的救命之恩,小雨永不敢忘。只是,萧掌门告诉过我,「靖仙柲」会告诉我一切,而我也要踏上探寻「靖仙柲」秘密的路了。”

林氏姐弟二人和单寒焰相视无言,而孟瀛雨也转身,骑上了自己的红马。最后,回头朝三人拱了拱手:“几位请回吧!山高水长,来日方长。”罢了,双腿一夹马肚子,红马缓缓朝前走去。

“等一下!”是林水烨的声音,孟瀛雨回头时,林水烨已然策马跟了上来。

林水舞立刻道:“小烨!你给我回——”

可没等林水舞说完,单寒焰也骑上了马,跟上孟林二人:“走吧小舞,刚刚你都说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关照。”

孟瀛雨勒住马,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们若跟我走了,「林莱楼」怎么办?「清月扇铺」又由谁来打理?”

单寒焰呵呵笑着,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在成都城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连找个看店的人都没有?早都安排好啦!”

林水舞听了,更是惊讶:“单掌柜,莫非······你早就打定主意要随小雨一同前往「青城论武」?”

“难道,你在成都城还没有待够吗?”单寒焰嘿嘿一笑,一扬鞭,坐骑已经飞奔而去,流下一股烟尘。

······

踏入青城山的地界时,几座青色的大山紧逼而来。

林木青翠,诸峰环峙,状若城廓。

四人早在山脚下就将坐骑放在客栈当中,此刻正带着兵器步行上山。

林水烨新奇地说道:“不愧是青城山,这儿树可真多。”此刻,虽是接近夜晚午,可这大山中却是阴气沉沉,大雾弥漫,夕阳被完全遮住。

虫鸣声和鸟啼声不断地回荡在大山间,可这银灰色的天空总让孟瀛雨感到几分压抑。

单寒焰用手中「火龙杖」当作行杖,金属的杖身敲击在山道上的石板,不禁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青城天下幽。回想起来,十年前我就参加过「青城论武」。那时,在百余人中,我可是闯入了前十呢。”

“是吗?”孟瀛雨不禁对单寒焰这位前辈又多了几分敬意。

青山重重间,一只乌鸦呀呀叫着。它将翅膀展开,扑棱棱地飞到孟瀛雨等人所在的山道上,竟站在山道中间不走了。

林水烨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乌鸦······恐非吉兆啊。”话音未落,那只乌鸦就被一道残影一脚踢飞。

孟瀛雨等人一惊,看向提出一脚之人。那人腰上挎着一把雁翎腰刀,穿着一身粗麻布衣,右臂绑着绣有盘蛇的黑白布条。他身形消瘦,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一双眼睛隔三差五地就要眨。他不屑地看了眼孟瀛雨四人:“看什么看!老子可是「蛇鳞帮」的人!”

林水烨可是恼了:“「蛇鳞帮」就能随意伤害这天地间的生灵吗?”

那布衣瘦子听到这话,立刻挥出一巴掌想打在林水烨这个毛孩的脸上。可林水烨手更快,一把擒住了布衣瘦子的手腕。

瘦子本想挣脱,可无论他怎么抽拉拽转,右手都被林水烨扣得死死的。瘦子憋红了脸,汗珠子都从额头冒了出来。

可林水舞立刻呵斥道:“水烨,松手!”

“姐!”林水烨不忿地道。

“松手!”林水舞吼罢,林水烨也只得乖乖听话,一把将那布衣瘦子朝后推去。那布衣瘦子咧着牙齿,愤恨地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腕:“该死的小娃娃,有你好看的!”罢了,转身离去,消失在山道上。

林水舞不悦地道:“上山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此行不得结怨,只是为了帮小雨找同门。你倒好,别人不惹,偏偏惹上了「蛇鳞帮」的帮众。”

林水烨立刻反驳:“根本是他先动的手,关我何事?再说了,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岂能伤得了我?”

话音未落,林水舞一个巴掌拍落在林水烨的脸上,让单寒焰和孟瀛雨都是一愣。

“青城山什么地方?「蛇鳞帮」帮主裴钱都是青城掌门的弟子!每年你到了人家低头打了「蛇鳞帮」的人,还有理了?”林水舞越说,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

可没过一会儿,林水烨便捂着脸,两眼都红了。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一只看着林水舞,把她看得心都痛了。林水舞叹了口气,把弟弟一把抱在怀中,几人继续默默地走上山去。

孟瀛雨看着林水烨委屈的样子,不禁想起了项越林。

“也不知道那个小妖精现在去哪儿了······”孟瀛雨如此想道。

这念头还未散去,山道上跳来两人,横拦在山道中。

“何人上山,报上姓名!”此二人身穿粗布衣衫,脚上穿着两只草鞋,背上还各背着一柄金剑,和俞镜的装束一模一样。

孟瀛雨立刻微笑着行礼:“想必是二位是俞镜兄的同门吧,在下流梨山门孟瀛雨,受俞兄之邀,前来参加「青城论武」。”

右侧青城弟子铁青着脸,道:“如此,可有请柬?”

孟瀛雨一时语塞,不安地望着林氏姐弟和单寒焰,最后吞吞吐吐地道:“俞兄当时······估计还有要事缠身,没给孟某留下请柬。”

左侧青城弟子道:“既无请柬,便不得上山!”

孟瀛雨带着「锦城三奇」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了门口却不让进,不由得显得尴尬:“二位少侠,不如这样:烦劳二位请俞兄来一趟,他若见了我二人,必会认出我们。”

右侧青城弟子道:“我们五弟的名声在江湖还算是响亮,我们怎知你们是否是冒他的名字?再说了,流梨山门现已不复存在,我们怎知你是流梨山门的残存弟子?”

左侧青城弟子接着道:“既无请柬,便不得上山!”其中语气近乎透着威胁。

林水舞低声道:“小雨,此二人乃是青城山出了名的守山哼哈二将:三弟子沈锋和四弟子侯锐。不得莽撞。”

话音一落,林水舞朝二人便行了一礼:“沈兄、侯兄,别来无恙?”

右侧青城弟子名叫沈锋,稍年长些,个头也比左侧的侯锐高一些。沈锋戒备地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峨眉派林水舞,许多年前曾随先师温林海拜访过青城山。那时,我便见过二位。”林水舞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成都城「清月扇铺」的单寒焰掌柜,而这位是在下的弟弟林水烨。”

侯锐回想着“峨眉派”三个字,道:“温前辈倒是有印象,可她当年可是带了十余名弟子上山,有男有女。恕在下眼拙,没能认出阁下。”

林水舞一把抽出背上的「分金铁伞」,一把撑开,发出一阵金属轰鸣:“峨眉独门兵器,「分金铁伞」。”说罢,林水舞跳出五步外,将「分金铁舞」的一些动作打出来,动作干脆利落,卷起呼呼的风声。

沈锋侯锐相视一眼,似是稍稍相信了,他们行礼道:“林姑娘使得一手好伞法。可是青城山有青城山的规矩,没有请柬者不得上山。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师兄弟二人。”

林水烨心道:“我们都把看家本事给你们看了,还不让我们上山!”可一想起方才姐姐呵斥自己的神情,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单寒焰呵呵笑着,脸上如同弥勒佛一般乐呵:“二位,贵派燕掌门也是我「清月扇铺」的常客了,蔽店的扇子总见过吧?”单寒焰从怀中掏出一把黑木白扇,一把展开。扇子上确实有「清月扇铺」的红印。

侯锐的语气更显尊敬,道:“原来足下就是单前辈。”

单寒焰又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笑着将两把扇子递给沈侯二人:“二位小兄弟,还请行个方便。我「清月扇铺」的招牌总砸不了吧?”

怎料沈侯二人,齐齐朝后退了一步。

单寒焰苦笑着道:“怎么,「清月扇铺」的东西,二位瞧不上?”

沈侯二人低头拱手道:“还请单前辈恕罪,今年「青城论武」不同于往年。家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有请柬者方能上山。几位请回吧。”

孟瀛雨怀着愧意地道:“不如我们先走回到山下客栈,再做打算?”几人刚回头,便见到了日前成都城外的两名蓝衣汉子。

肥胖的“封师兄”腰挎宝剑,肩头架着一对「金瓜双锤」。冷面汉子背着那柄长长的「斩马刀」,腰上同样挎着包剑。

孟瀛雨警惕地提起「靖仙柲」,林氏姐弟更是撑开了铁伞铁尺。唯有单寒焰显得气定神闲,「火龙杖」一直杵在脚下石板上。

孟瀛雨朝沈锋和侯锐喊道:“沈兄,侯兄,此二人是「沧渊宫」的人。”

沈侯二人听罢,心中登时一沉。弹指间,他们背上「金蛇剑」齐齐拔出,瞬间从孟瀛雨两侧跑过。

背着「斩马刀」的冷面汉子“哼”了一声,道:“想打架?”

肥胖的“封师兄”立刻憨声劝道:“蓝师弟,你这是干嘛?”他见冷面汉子“蓝师弟”已经一把拔出了背上的「斩马刀」,又立刻朝孟瀛雨等人摆了摆手,道:“几位兄台,误会了误会了!”

可没等话说完,“蓝师弟”已经大步上前。沈锋侯锐二人左右分别迎战,宛如两条迅猛的金蛇一般。

可就在下一刻,「斩马刀」突然横卷而来。沈侯二人见那霸道的刀招袭来,皆是一惊。怎知脚下步伐太快,已经停不下来。

二人挥剑竖格,「斩马刀」在电光火石间劈在一对「金蛇剑」上。可那刀却如同秋叶落在水上,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道。

沈侯二人心中不禁猜道:“这是什么邪招?明明速度如此之快,竟然没有半丝力。”就在沈侯二人犹豫之际,「斩马刀」已经转向,自上而下撩击而来。沈侯二人立刻左右撤开。

可这一撤,沈侯二人却成左右夹击之势。孟瀛雨在一旁看了,不由得赞叹沈侯二人的无间配合。二人无需语言沟通,进攻防守宛如一体。

再看向“蓝师弟”这边,若是被困在阵中的是孟瀛雨自己,只怕自己早已经被沈侯二人擒于剑下。

可现如今,阵中的“蓝师弟”却应付自如。「斩马刀」宛如初春细雨,只需要轻轻拂过沈侯二人的「金蛇剑」,就能一举化解攻势。

沈侯二人此时,却并未显得半丝焦急。林水舞不禁赞叹道:“不愧是青城山的守山二将,没有半丝浮躁之意。

沈侯二人在战斗中突然打了个眼神,彼此会意。下一刻,双剑已经出现在了“蓝师弟”的肋下空档。

「金蛇剑法·刺」!

这两剑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大截,“蓝师弟”双目大睁。「斩马刀」分量十足,此刻回防已经是不可能了。下一刻,旁观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蓝于麟索性朝后倒下,一下子躺在了石板上。

单寒焰在一侧微微笑道:“这就是青城派的「金蛇剑法」。不招不架,就是一下,足以取了敌人性命。”单寒焰双眼一眯,看这阵中挥舞着「斩马刀」的“蓝师弟”,目光中更是好奇:“这个蓝衣刀客,倒是有意思得很······”

“蓝师弟”虽然躺在地上,却一个跟头朝后翻开,重新站起身来,面色凝重。

要知道,如果他刚才反应再慢一瞬,只怕沈侯二人的「金蛇剑」已经没入了自己的胸膛。仅此一招,足以看出这个“蓝师弟”功底扎实,实力不容小觑。

可“蓝师弟”这一躲后,便躲无可躲。整个人躺在地上,沈侯二人手中「金蛇剑」已然调转剑锋,笔直朝地上扎来。

“封师兄”见“蓝师弟”性命危急,突然提起「金瓜锤」,在地上留下一道残影。

沈侯二人刚刚准备对地上的“蓝师弟”痛下杀手,便察觉一股排山倒海的气势轰然而至。他们这才看到自己面前一尺的一对「金瓜锤」快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落。

沈侯二人立刻抽起「金蛇剑」,闪身撤退。下一刻,「金瓜锤」擦过沈侯二人胸前的衣襟,将山道上的石板砸了个四分五裂。

若不是沈锋和侯锐二人身法和步法俱佳,只怕此刻已经被“封师兄”的一对「金瓜锤」砸成两摊肉泥。

“都别再打了!”封师兄喊道。他将双锤留在地上,自己从怀中掏出一份请柬,恭敬地呈于沈锋以及侯锐二人:“我师兄弟二人根本不是什么沧渊宫的人。在下武当派离火尊门下弟子,封于盛。这位是我的师弟,武当派坎水尊门下弟子,蓝于麟。”

在场众人听到后,皆是一阵错愕,尤其是孟瀛雨。他看着铁青着脸的蓝于麟,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自己为何看着穿蓝衣服的人就会认为是沧渊宫的妖人?

沈锋听罢,将信将疑地把手中「金蛇剑」收回至背上剑鞘中。他走上前去,拆开请柬后,沈锋细细读着每一个字。请柬读罢,他才放下心中对封蓝两名武当弟子的芥蒂。

侯锐也收起宝剑,和沈锋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道:“既然有请柬,二位请上山吧。”

封蓝二人收好兵器,就朝山上走。快要路过孟瀛雨等人时,她拱手朝二人道:“封兄、蓝兄。是在下愚笨,竟将二位错当成了沧渊宫的妖人······还请二位兄台赎罪。”

封于盛笑呵呵地道:“江湖上,不打不相识。还不知姑娘芳名?”

孟瀛雨连忙道:“在下孟瀛雨,流梨山门赤血宗弟子。受青城派俞镜俞五侠之邀,来参加「青城论武」。但俞五侠走得急,没给留下请柬。”说着说着,孟瀛雨脸上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

封于盛自然也听出了孟瀛雨的话中话,转头就朝沈锋和侯锐二人道:“沈兄、侯兄。这位孟姑娘和在下也算相识,既然我们有请柬,可否让我们带他们一同上山?”

沈侯二人听罢,相视一眼:“这······恐怕还得等我二人禀报过掌门师尊——”

“何必如此麻烦?”另一边的蓝于麟冷冷地道,他走上前来,逐一看了看孟瀛雨、林氏姐弟和单寒焰:“沧渊宫如果要派人潜入青城山,也不会派他们几个打头阵吧?”说罢,径直走上山去。

林水烨听罢,立刻喊道:“看不起谁呢!武当的弟子何时变得如此无礼了?”

封于盛留在原地,不禁左右为难,最终道:“沈兄、侯兄。不知贵派能否通融一下?封某愿为他们四人做担保。”

沈侯二人听到封于盛的语气近乎恳求,方才也见识到了林水舞的峨眉功夫,此刻也不便再为难他们道:“既然如此,请上山吧!”

孟瀛雨等人喜形于色,一同继续朝山上走去。待再回头看去时,沈侯二人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青城山作为道教五大仙山之一,是道教发祥的重要之地。天师张陵也曾在此地开创道术丹法之基。千百年来,此地皆是法术高深的道人入山清修之地,香火鼎盛。

一入山门,道家殿宇宏伟的气势便铺面而来。傍晚的「上清宫」摆设了许多灯柱,形形色色的武林人士佩戴者各式兵器,在互相交谈。话语间,还不忘瞟着「上清宫」紧闭的大门。

“封某还要向几位武当派的朋友请按一些,先行告退了。”封于盛对孟瀛雨、林氏姐弟和单寒焰四人拱手说罢,就带着蓝于麟和一些年纪稍长的长辈们走到一起,恭敬地问候着。

单寒焰环视四周:“那么多年了,这里竟仍未变过。”林水舞指着四周宫宇,为弟弟讲述着当年师父温林海拜访青城山时的景象。

孟瀛雨也是东张西望,看看是否有熟悉的面孔在此地出现。可看了半天,仍见不着半个相似的面孔。

突然,一个腰挂雁翎刀、身穿白衣的男子背影引起了孟瀛雨的注意。她嘴上喃喃自语地道:“九晼兄?”孟瀛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拍了拍那白衣男子的肩头,那男子回过头来,面貌却和戚九晼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白衣男子头来异样的神色,孟瀛雨只得道歉,转身离去。她失神落魄地走回到单寒焰和林氏姐弟的身旁,心道:“难道说,流梨山门的人,真的全都不在了?”

“孟姑娘!”俞镜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他匆忙地走上前,满是愧意地拱手道:“沈三师兄和侯四师兄都和我说了。都怪我当时走得匆忙,没给孟姑娘留下请柬。还请恕罪!”

孟瀛雨却没有放在心上,此刻见到俞镜总算是见到了熟人:“俞兄无需过意不去,我们这不是进来了吗?”接着,孟瀛雨还不忘一一引荐单寒焰和林氏姐弟。

几人一阵寒暄后,孟瀛雨好奇地问道:“听说,今年「青城论武」的奖品是「波旬剑」?不知贵派是从何处得来此剑?莫非是从「沧渊宫」那儿夺来的?”

孟瀛雨这一问,全然是在试探,毕竟「波旬剑」此时正被她背在背上。

俞镜却抓了抓脑袋:“今年「青城论武」全然由「蛇鳞帮」帮主裴钱裴师兄操办,我听说,「波旬剑」就是裴师兄派人送来的。可他又是从何处夺来的「波旬剑」,俞某人就不得而知了。”

裴钱虽然被俞镜尊称为师兄,功夫却远不如沈锋、侯锐和俞镜等入室弟子。裴钱在少年时拜入青城剑派,可他却是资质平平,在青城山二十年都未能得到燕掌门的认可。终于,他决心从商。

在武道上落魄的裴钱却从未埋怨过燕掌门,青城山历年开销都由「蛇鳞帮」一手付尽。因此,裴钱在青城弟子中也享有莫大的敬意。甚至有一些小辈都在背地里称裴钱为“好财神”。

随着一声钟鸣声响起,「上清宫」的大门间走出一人。这人身穿白色道袍,左手中托着一根拂尘,目光坚定,锐气十足。他站在台阶上的宫门前,行礼道:“在下青城剑派二弟子宋钟——”

话未说一句,已经有些人在私底下笑着道:“宋钟?是要给谁送终呢!”

可宋钟却充耳不闻继续道:“各位莅临青城山,想必舟车劳顿。蔽派已经为诸位备好了晚宴。各位远道而来,明日起备战三日。三日后,「青城论武」正式开始。请随宋某来。”说罢,宋钟走下楼梯,带着「上清宫」前的江湖男女寻上一侧山道。

孟瀛雨低声朝俞镜问道:“俞兄,为何宋二侠要取名为宋钟呢?多不吉利呀!”

俞镜苦笑道:“师父起的,我有什么法子?”

百余人跟着宋钟来到「建福宫」前搭好的一个篷下,这里已经摆好了十余桌的酒菜。有些江湖德高望重的前辈在宋钟的带领下,坐上了主桌。孟瀛雨等人一直走在队伍的后方,等他们到了,其余桌子皆已坐满。

林水烨眼疾手快,一把左下在靠尾的一张外桌凳子上,朝孟瀛雨、单寒焰和林水舞挥着手,道:“大家快来啊!我替你们占好了位子。”

孟瀛雨本想去,却被俞镜一把抓住了胳膊。俞镜的手却是出奇的柔软、细腻,孟瀛雨回过头来时,双脸已经是赤红一片:“俞兄·····你这是?”

俞镜也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孟······孟姑娘,俞某只是想介绍你认识一下我们宋二师兄,不如跟我们坐吧?”

“好,稍等。”孟瀛雨将背上的「波旬剑」递给林水舞,道:“这把破剑烦请林姐姐替我保管片刻。”林水舞接过剑后,放在身旁。细声道:“去吧!”

罢了,孟瀛雨才随俞镜朝主桌走去。

“二师兄,这位是流梨山门的孟姑娘,是我的朋友。”俞镜介绍时,孟瀛雨也下意识地道:“流梨山门赤血宗孟瀛雨,见过宋二侠。”

宋钟站起身来,礼貌地笑道:“方才在人群中就见姑娘气质不凡,原来是流梨山门的弟子。就坐宋某左边吧!”宋钟的热情倒是让孟瀛雨感到受宠若惊。俞镜也坐在孟瀛雨的左侧,被两名青城派的俊秀青年夹在中间,倒也是孟瀛雨平生第一次。

宋钟开始介绍桌上其余几人,从他右侧开始:“这位,是陕西惊浮派掌剑师,也是惊浮派掌门的首徒——苏屿。”

孟瀛雨顺着宋钟手掌所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干练女侠。她身披桔红色衣袍,一双眼睛宛如狼目,锐利难当。在她身后站了一名青城派的小道士正抱着一柄奇长无比的剑,应当不是单手能挥舞得来的罕见兵器。

孟瀛雨恭敬地对苏屿行礼,道:“瀛雨见过苏掌剑。”苏屿见孟瀛雨还懂几分礼数,便也稍稍颔首回礼。

肥胖的封于盛则笑着打起了圆场:“宋二侠,我们和孟姑娘早就见过了。”封于盛自我介绍道:“贫道武当离火尊门下,封于盛。这位是我的师弟,坎水尊门下弟子,蓝于麟。”

封于盛左侧的冷面汉子,正是那日提着「斩马刀」说孟瀛雨太弱的蓝于麟蓝道长。此时此刻,蓝于麟却自顾自地在饮酒吃饭。

孟瀛雨回过神来,走到二位道长面前,躬身行礼道:“之前是瀛雨有眼不识泰山,在此给二位兄台赔罪了。”

蓝于麟却好像没看到孟瀛雨一般,自顾自地喝起了茶,看着桌上的一道道饭菜。封于盛立刻扶起孟瀛雨:“孟姑娘这可使不得。我们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嘛!”宋钟和封于盛相视而笑。

酒过三巡,苏屿坐不住了:“孟姑娘,你方才说你是流梨山门赤血宗的弟子?”

孟瀛雨本来正在吃饭,苏屿一说话,顿时放下筷子,认真地听着这位前辈说话:“不错。”

苏屿冷笑到:“既然如此,你们赤血宗宗主叫什么名字?”

“是任柳。”孟瀛雨一板一眼地回答道。“身为赤血宗弟子,你练的是什么兵器?”

孟瀛雨指了指自己靠在墙头用布包着的细长之物:“枪。”

苏屿见前几个问题考不倒孟瀛雨,便继续问道:“流梨山门居中的佛殿叫什么?”

“「慈渡殿」。”

“殿中横匾刻的是什么字?”

“「誓渡众生」。”

“殿中供的是什么佛?”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的愿力化为了何方世界?”

“西方极乐世界。”

苏屿双眼一眯,问道:“那西方极乐世界在何处?”

此话一出,主桌上原本就紧张的气氛被推到了极致。

俞镜在一旁劝道:“西门会长,孟姑娘只是一个晚辈,您何苦为难她呢?”

苏屿笑道:“孟姑娘既然说自己是流梨山门的弟子,那这些问题当不许思考便能回答我。不是吗?”问最后一个问题时,苏屿还不忘看了眼孟瀛雨。

孟瀛雨深吸一口气,道:“心若清净,西方即在眼前。心若浑浊,西方则遥不可及。”

听到孟瀛雨的回答,苏屿不禁大笑:“说什么傻话?《阿弥陀经》都没有读过吗:从是西方,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其土有佛,号阿弥陀,今现在说法。西方在十万亿佛土之外,怎么可能就在眼前!”

若是换了个人,在苏屿面前应该没有胆量继续辩论下去。可辩经却是孟瀛雨最热爱的事情之一:“敢问西门会长,阿弥陀佛,是什么?”

苏屿感受到了孟瀛雨想辩论的欲望,也激发了自己的热情:“阿弥陀佛就是阿弥陀佛,还能是什么?”

“一个内心污浊的人,无论看什么人都会升起嗔心,会容不下任何人。内心清净的人则懂得谦卑,将身边人看作老师、贤者。佛者,觉也。任何人心中清净,以大慈悲心看待世间有情众生,他便是阿弥陀佛了。”孟瀛雨尚未说完,主桌的其余人都已经听得入神。

孟瀛雨继续道:“诚如苏掌剑所言,阿弥陀佛所在之地是西方极乐净土。若心清净了,将身边所有人都看作如同佛一般的大智大悲者,那么此岸和彼岸还有什么分别?”

话音一落,主桌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苏屿,又看向孟瀛雨。陕西「惊浮山」的实力可是江湖名列前茅的,而掌剑大弟子竟然被一个晚辈当众辩得哑口无言,实在是驳了「惊浮山」的威风。

可就当众人以为苏屿会愤然离席的时候,她却欣慰地笑了出来。苏屿端起酒杯,来到孟瀛雨身边:“不愧是流梨山门的弟子,果然慧根上乘。”孟瀛雨见苏屿突然一改之前冰冷的神情,满是一头雾水。但一个江湖前辈来到身边,孟瀛雨也立刻端起手中酒杯,敬了苏屿一杯酒。

下一刻,苏屿却一步跨到墙边,一把提起被布包着的「靖仙柲」道:“久闻流梨山门的兵器皆非凡物,孟姑娘不介意让我看看吧?”

凡流梨山门内打造的兵器,都会留下一个小小的梨花图案。没等孟瀛雨接话,「靖仙柲」的枪头已经伸出了布袋。

苏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她双手惊恐地颤抖着。就在下一刻,「靖仙柲」已经从苏屿手中脱出。眼看着这杆枪要砸到地上,孟瀛雨一把将其抓住,迅速将「靖仙柲」塞回布袋当中,宛若无事地将其重新放回墙边。

主桌众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皆是相视无言。孟瀛雨心中自然之道,人对一杆兵器产生惊讶之情,实际上来自于对兵器主人的敬畏。

“是流梨山门,「枪仙」萧楠的「靖仙柲」!”肥胖的封于盛不禁惊呼道,可孟瀛雨却大感不解:看在场众人脸色大变,掌门的功力应当在世上罕有敌手才对。可为何他会在和明懿的对决中不战而自裁呢?

俞镜甚是淡定,他微笑着朝苏屿道:“苏掌剑,这问题你也问了,兵器你也看了。不如我们好好坐下来吃个饭吧!”

怎知,苏屿扭头就走,在夜幕下消失了身影。

孟瀛雨望着苏屿的背影,不禁担忧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主桌上的众人除了低头喝酒的蓝于麟,皆感到一阵错愕。

俞镜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没有回话。

······

半晌,酒席上传来一人的喊声:“裴帮主到!”

孟瀛雨寻声看去,但见一名身材臃肿的富商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四名腰间配着雁翎刀的「蛇鳞帮」帮众,各个彪形大汉,想必是富商的贴身护卫。

宴席上所有人皆站了起来,朝那名富商行礼:“见过裴帮主!”孟瀛雨在人群中瞥见单寒焰和林氏姐弟也站起身来向裴帮主行礼。

裴帮主红光满面,朝身边路过的江湖人士一一拱手行礼,朝主桌走来。宋钟和俞镜率先站起身来,一齐道:“见过裴师兄。”

孟瀛雨也随同主桌其他人站起来。孟瀛雨回想起俞镜提起的裴师兄,应该就是蛇鳞帮帮主:裴钱。

裴钱笑了笑:“宋师弟和俞师弟招待客人,可真是辛苦了。”

宋钟让出自己的位置,请裴钱坐到主位上来,道:“裴师兄客气了,这些都是分内的事。”裴钱一坐下,俨然有一幅青城之主的风范。而宋钟,则乖乖地和裴钱的四名守卫站在一旁。

毕竟,谁都不能得罪青城剑派的“好财神”。

裴钱一坐下来,便和龙虎山的张烶道长寒暄了起来。谈话间,也有不少的江湖客举着酒杯来向裴钱敬酒,恨不得一只粘在裴钱身旁。巴结巴结这位“好财神”,说不定就能捞上一个日进斗金的差事呢。

不一会儿,裴钱便喝得酩酊大醉,满脸通红。无意间,他一把将孟瀛雨揽入怀中,醉醺醺地道:“来嘛,再陪我喝一杯。”

孟瀛雨的脸颊一碰到裴钱的胸膛上的衣物,整个人都愣住了。幸亏俞镜一把将孟瀛雨拉回来,道:“裴师兄,你认错人了,这位是流梨山门的孟姑娘,不是你的婢女。”

“咦?流梨山门?不是早没了吗?”裴钱把脸凑道孟瀛雨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什么孟姑娘,分明是杨姑娘嘛!这么久没见,样子还没怎么变呢。”

杨姑娘?孟瀛雨心中第一个想起的便是青云宗的杨墨寒师姐,戚九晼和贾踯躅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人。

孟瀛雨不禁问道:“裴帮主,你说的,可是杨墨寒?”

“墨寒,你又跟我猜哑谜了?你不就是杨墨寒嘛?”裴钱显然是喝醉了,只怕此时是双目晕乎乎地,认不清人。

孟瀛雨继续追问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要去哪里嘛?”

裴钱侧着头,道:“不是说要去沧渊宫,把沧渊宫宫主的头给带回流梨山门吗?”

孟瀛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就我一个人吗?”

“你一个人,不是去送死吗?”裴钱笑着道:“当然是和判官一起了。”

判官?俞镜悄悄道:“就是那个江湖上乱杀人的「鬼目判官」。”孟瀛雨却从未听说过还有个什么鬼目判官。

一旁的宋钟见孟张二人再无话说,立刻拿过一个酒杯,对裴钱道:“裴师兄,我敬您!”说话时,宋钟还给俞镜打了个眼色。

俞镜也立刻会意,在孟瀛雨和封蓝二人道别后,立刻带着她和「靖仙柲」离开了酒席。

······

孟瀛雨方才也喝了几杯,脸上因酒气而变得十分温热的。

俞镜送她到了青城派的一处「客舍」后,便起身回去酒席上,招待客人而去。

孟瀛雨并没有立即进去「客舍」,而是在门前静静地站着。

霎那间,孟瀛雨手提「靖仙柲」,静静地呼吸着山间的空气,任由阴冷的山风拂过脸庞。有那么一霎那,她仿佛回到了流梨山门中。

「客舍」前的空间虽然不如南山顶「云雾道场」一般大,却足以让孟瀛雨练功了。

孟瀛雨脚一踏,手一摆,整杆长枪「靖仙柲」脱出长布袋来。她脚步一换,双臂一振,红缨立刻如赤狼般抖动起来。

「狼行三十六枪」第一势,「狼扑如风」。红缨破风而出,快得孟瀛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回想起在成都城数月的沉淀,每日只是“日扎铜钱夜扎香”,此刻再练「狼行三十六枪」,进步却是如此之大。

半个时辰后,孟瀛雨将「靖仙柲」放在地上。双掌浮起,掠过身前。她回想起刚才平平无奇地扎枪,此刻以掌代枪,一掌正推。空气穿过指缝的速度似乎快了不少。

「殇灵九掌」的第一掌「白蛇吐信」和扎枪同理。虽然动作简单,却能最直接地练出全身上下的“合劲”。简而言之,就是聚集全身之劲于一点,爆发出数倍的威力。

孟瀛雨在流梨山门时,还只是寻常的三宗弟子,只学了「殇灵九掌」的前四掌。而此刻,她不假思索地将前四掌一口气打完,在四周卷起一阵阵快速的掌风。

流梨山门破灭后,师兄华玉骨曾将「殇灵九掌」的第五掌到第八掌都在孟瀛雨面前演练过一次。

待第四掌「落雪归天」打完后,孟瀛雨这才想起来,是时候练习第五掌「翻天雪舞」了。

孟瀛雨闭上了双眼,脑海中仔细地回想起了华玉骨打第五掌「翻天雪舞」的步伐有如灵蛇绕柱。她迈开碎步,在原地转起了走起了圈步。同时,手掌来回横扫。实战中,「翻天雪舞」凭的是左右快速连击而取胜。

但孟瀛雨走了六七圈,总感觉自己走的步伐甚是笨拙,完全没有华玉骨的双腿那般灵活自如,行云流水。再看自己的双掌,根本就是在空中乱摆,没有丝毫章法可言。

转念一想,不如将掌和步分开来练?

孟瀛雨将双掌背在身后,脚步继续沿着“灵蛇绕柱”的圆形线路踏着。可这一下,孟瀛雨的感觉更不对劲了。没有了双掌在身前,自己几次差点失去平衡。

“虚步蹲低!”一个深沉的声音突然在孟瀛雨的脑海中响起。

是总教戚柏的声音,在流梨山门练功时,总教没少这般督促弟子们。

她将身体蹲得更低了,低到自己的一双膝盖都在隐隐作痛。孟瀛雨却面无表情,继续朝前踏着“灵蛇绕柱”的步伐。

“步伐再紧密一些!”戚柏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孟瀛雨听得是真真切切。声音并不是从自己脑海中传来,而是周围!

孟瀛雨立刻四处张望,想找到声音的来源。可这大山中都是树,青城山到了晚上也有不小的雾气,什么都看不到。

孟瀛雨强忍着心中的忐忑,拱手朝四周扬声道:“是戚总教吗?还请现身吧!”话音在山间回荡,空荡荡的。

如果戚柏总教还活着,他无疑是现今世上流梨山门残存的第一高手了。

可是,等孟瀛雨双臂都拱累了,四周也没有半个影子出现。她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双手。自己又蹲好虚步,沿着“灵蛇绕柱”的步伐再次走来。可这一次,她的眼神中失去了原有的热情。

“步伐再紧密一些!”

孟瀛雨一转身,只见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这名老者胡须已经尽数斑白,左手托着和青城宋二侠一模一样的拂尘。老者身穿道袍,一副道士打扮。孟瀛雨上下打量他,却是从没见过。

这名老道士不知是何时靠近的。若老道士今夜是来偷袭孟瀛雨的,恐怕她就要命丧当场了吧?转念一想,这名老者和沧渊宫的暴雨仪仪主明懿和雷震仪仪主江炽比起来,又如何?

孟瀛雨压抑住心中大惊之情,恭敬地道:“老······老前辈,您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老道士把拂尘缓缓递到孟瀛雨手中,道:“看好了,灵蛇绕柱。”

那老道士,缓缓蹲坐成虚步,比孟瀛雨还要低得多。重心靠地,人便不会左右偏倒。那老道士迈开碎步,步伐绵密得惊人。霎那间,老道士几乎就是一条草丛中的灵蛇,灵动无比。

半刻,老道士停了下来,道:“蛇,有拨草之能。一曲一伸,皆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挑一打,必擒敌之要害。”老道士双掌伸出,化作两条蛇形:“来,攻过来。”

孟瀛雨说了声“得罪了”,立刻施展自己最有自信的「殇灵九掌」第一掌:「白蛇吐信」。一掌正推,结合了扎枪时腰马合一的感觉,威力逼人。

眼看着「白蛇吐信」就要打在老道士身上,一只蛇形掌朝自侧面轻轻将孟瀛雨的快掌一把拨开。再下一刻,老道士的两根手指已经停在了孟瀛雨一双眼睛的见面。

“看懂了吗?”老道士问道。孟瀛雨眼睛瞪得奇大,三魂七魄似乎都已经飞出体外。

老道士再问:“女娃娃,看懂了吗?”

“看······看懂了。”孟瀛雨说罢,老道士便将蛇形手撤了回来。

“看懂了,就好好练。”老道士说罢,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呆立在原地的孟瀛雨,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久久无法自拔。

“这······才是世上最厉害的武学境界吧?”

······

练了一两个时辰,孟瀛雨的双腿已经不住发抖,汗流浃背。

她站直了身子,回想起刚才练的“灵蛇绕柱”,自己已经开始摸到一些门路了。

这时,「客舍」的大门“吱”的一声开了。大门上吊着的两盏灯笼清晰得映出了开门之人:一个醉汉。

那名醉汉右手提着一把狭长的戚家刀,左手一个酒葫芦。他满面胡渣,邋遢之极,头发更是乱蓬蓬遮住面门,没有打理。

孟瀛雨看着那柄戚家刀,甚是眼熟,不禁走上前去:“这位兄弟,你这是?”

那醉汉道:“滚!”说罢,将那半满的酒葫芦朝孟瀛雨一把丢过去。好在孟瀛雨反应快,一掌将酒葫芦拍开。怎知那醉汉将手中戚家刀一把拉出鞘,湛蓝色的刀光如一只凶狮般朝扑孟瀛雨而来:“来啊!你敢跟我比刀吗!”

孟瀛雨从地上拾起「靖仙柲」挥枪迎敌。怎知那醉汉高举长刀,没走两步就跌倒在地,湛蓝色的戚家刀咣当一声砸在地上。孟瀛雨不敢靠前,离着远远地喊道:“兄弟?”

那醉汉却已经打起了呼噜,好似睡着了。孟瀛雨用枪尾轻轻戳着醉汉的大腿,醉汉却没丝毫动弹。

孟瀛雨走上前去,将遮盖在那醉汉面上的头发拨开。虽然这醉汉满面胡渣,仍没有妨碍孟瀛雨将他认出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看拿起丢在一旁的戚家刀,看着刀身上刻着的字,念道:“「傲霜刀」。”尽管醉汉满身酒气,孟瀛雨却毫不嫌弃地将他一把紧紧抱住,泪水夺眶而出。

“怀隐兄!你······你还活着!太好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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