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传说啊,有个邪神,喜欢搬弄是非,经常在玉皇大帝面前造谣生事,把人间描述得丑陋不堪。久而久之呢,在玉帝的印象里啊,人间就成了一个充满罪恶,肮脏不堪的世界。有一回,这个邪神呢,偷偷告诉玉帝,说是人们诅咒天帝,想要谋反天庭!玉帝听后大发雷霆,马上下旨命人速速查明下界犯上作乱的人,凡是对天神不敬,亵渎神明的人家,将他们的罪行写到屋檐下。”
老太指了指房檐下的柱子,继续说道,“再让蜘蛛啊,张网遮掩字迹,来作为记号。之后啊,玉帝又派王灵官在除夕的时候下凡,只要是遇到有记号的人家,就满门抄斩,一个不留。邪神见阴谋即将得逞,就偷偷地溜下凡间,在每户人家地屋檐下都做上记号,好让王灵官斩尽杀绝。但是这阴谋啊,被灶神发现了,各家灶神聚到一起商量之后,决定叫各家各户在腊月二十四送灶神之日起,到除夕接灶神前,每家每户都要来一个大扫除,如若有哪家没打扫干净啊,灶神就不进门。于是啊,人们按照灶神地嘱咐,掸檐尘,擦门窗,把自家地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老太停下,抿了口茶。
“那后来呢!”
院子里放着一张小方桌,老太背对着房子朝南坐着,周围坐着五个孩子。问话的是坐在老太身边的一个看似年纪最小的小女孩。
“后来啊,王灵官在除夕夜下凡,发现家家户户都窗明几净,灯火通明。大家都阖家团圆,开开心心地吃着年夜饭。王灵官啊,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不好的标记,就回了天庭,把情况如实禀报给了玉帝。玉帝知道自己被邪神蒙骗后啊,十分生气,下旨捉拿了邪神,把邪神关进了天牢,不许再下凡作恶。从那以后啊,人们为了消灾除难,都要在腊月二十四到除夕期间掸檐尘,大扫除。时间久了呀,就变成了一种习俗!。”老太伸手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哦,原来是这样啊!。”小女孩认真地看着老太。
“那秦好婆,我们小朋友要一起打扫卫生嘛?”坐在老太对面稍大些的男孩问道。
“小风想要回家帮忙嘛?”老太太略略扬起嘴角,笑着问道。
“嗯,我会扫地!”
“我也会,我也会!”
“小风哥哥,我会擦桌子哦!”
一群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七嘴八舌地闹了起来。
“那好婆送你们回去,你们要乖乖地打扫卫生,等打扫完了,来好婆家吃糖好不好!”老太太一手撑着板凳,一手扶着桌子,缓缓地站起身来。
老太将两个稍小的孩子牵在手上,其他三个孩子跟在老太身后一步一跳地走着。
门口的水泥路并不多宽,但足够孩子们一字排开横行,不过老太却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将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牵着。
孩子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行进队伍,一路打打闹闹,却都排得笔直,无人向一旁越出半步。
六人如同一条贪吃蛇行进在老旧村子的水泥路上,不同的是,每到一户人家蛇便少了一截。
如此走到村尾,便剩了老太一人。
“秦老师,谢谢啊!”正忙得晕头转向的年轻女人喊道。
“诶,哪里的话,我一个人闲着也无聊,孩子们陪我热闹热闹,我倒要谢谢你们呢。”老太笑着说道。
“小桔,你先回房间吧,你房间妈妈已经打扫好了,一会儿吃晚饭再叫你。”年轻女人对小女孩说道,“我们这乡里乡亲的,可多亏了有您老,要不然孩子们放假都没人看着,皮得要死!”
“妈妈,妈妈!我是回来帮你们打扫卫生得!”小女孩跑到正在往鸡毛掸子上绑竹竿的女人面前。
“你赶紧进去吧,别捣乱了!”女人不耐烦地将小女孩推住。
“燕子,让小桔试试吧,小桔扫地扫得可干净了。”老太笑着对女人说道。
女人回过头来看着老太,满鬓的白发,原来岁月真的不曾饶人,曾经拿着课本在校园里令人闻风丧胆的灭绝师太如今看来却是满面慈祥,而那个躲在讲台边支支吾吾的小女生如今也是为人妇为人母了,就连膝边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也在这两年飞速地成长,似乎自己还没来得及学会怎么做一个妈妈,女儿就已经长大了。
“小桔,扫把在灶屋间,你去找好婆拿个帽子,等好公把檐尘掸下来你就扫到粪箕里。”
“好!”
女孩听到妈妈的话,犹如初上战场的士兵,挺直了腰杆小跑到库房,准备取兵器,上战场。
“小桔,加油哦,一会儿秦好婆给你们发糖吃!”
“嗯!”
老太简单地道别,然后回家。
南方过腊八的地方很少,所以小孩小孩你别馋,过完腊八就是年这样的童谣是罕见的。大多数南方城市都是从腊月二十四之后开始陆陆续续备起年货,轻描淡写地绘上年味二字。
与北方小年不同,虽说现在很多人把腊月二十四也被称为南方小年,不过当地人都叫做廿四夜。
老太推开房门的时候,挂钟刚好响完第三声。
日记本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
老太看着房门背面贴着的字条,把钥匙套回脖子上,塞进羽绒服里,确认把串着钥匙的绳子都用高领毛衣挡住后走到了床边,打开抽屉,取出日记本。
廿四夜,祭灶:
香烛在中间茶几下的香篮里。
素团,素馄饨,素糕,苹果,橘子,甘蔗。
廿四夜:
利国出差不回来。
利民值班不回来。
“钱包,钱包。”老太嘴里念叨着,在床头柜里翻找起来。
空荡的房间里,头发花白的老太自言自语地翻箱倒柜。
如果不是床头柜上地全家福里老太端坐在正中央靠右地位置,此情此景说是有个年过八旬的老太婆闯了空门都是有人信的。
“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没有了。”老太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越发像是一个闯了空门的陌生来客。
之后的一个小时,两层高的老式楼房里,始终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楼上楼下地来回踱着。
焦躁与不安将着寒气里的潮湿揉成细密的汗珠抹上了老太的额头。
“当~”
“当~”
“当~”
“当~”
中厅里的挂钟连响四声。
老太如梦初醒。
缓了缓神之后突然瘫坐在了卧室的沙发上,涣散的眼神,却不空洞。
仿佛面前就是奔涌的潮水,却不知要的是哪一勺。
痛苦?
不,不足以形容。
那是一种过度充盈的空虚,沉浸于满是自己的世界,却找不到自己......
2
“妈!你好了没啊!”
“就好,就好!”
余森催促着,今天是和女朋友林淼约好了见家长的日子,自己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没成想成天催着说要见亲家母的老妈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余利军从厕所出来后看着余森,指了指自己的卧室,露出疑惑的表情,满脸写着:还没好?
余森瞪着余利军,动着嘴皮子道:“你老婆怎么回事!”
余利军怂了怂肩,表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终于等到梳妆完毕的徐秀芬走出房间,余利军父子两早已换好了鞋准备出门了。
临近春节,小镇地街道上已经有了不少售卖烟花爆竹对联洪福的地摊。
“余森,淼淼她爸爸喝酒吗?”
“别买啦,淼淼家就开超市的,花那冤枉钱又要被淼淼说了。”
“你这孩子,第一回见面总得带点什么吧。”
“放心吧,我跟淼淼都准备好了。您老别忘了给儿媳妇儿红包就成。”
“臭小子!”
余利军一家有说有笑,往镇上的朝阳酒楼开着。
说来出生在教师家庭的余森父母算是开明,并没有想象那般的“严加管教”。除了高中时期父亲明确提出大学前禁止谈恋爱,其他不管学习生活上的事,只要不背道德,不触法律,几乎一切随他所愿。
如此半散放式的培养,倒也让余森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理,是亲友间对余森一致的评价。
就连找对象这个事,余利军夫妇在余森工作后一年开始着急,甚至一度反思当初告知余森禁止早恋的那场谈话,是否太过正式。
正当夫妻两准备找机会跟余森谈谈这件事的时候,余森就将自己恋爱的消息告诉了他们,并且将小两口间对于自己未来的计划,结婚生子等进度一并说了出来。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在两人预计的时间,也就是今年年底,安排双方父母见面,商谈婚礼的事宜。
似乎在余森和林淼的计划里,完全没有考虑过父母是否会成为阻力这个问题。
“喂,好婆,怎么了?”
阴沉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三口之家的谈笑。
“森森啊,你和爸爸妈妈今天要回来吗?”听筒里传来老人的声音。
“好婆,今天我们约了淼淼的爸妈一起吃晚饭,不回去了,我爸没跟你说嘛?”
“喔~要见淼淼爸妈啦,好事,好事啊。”
“是啊好婆,等有空,我带淼淼回家看你!”
“好,好,森森,那好婆挂掉了啊。”
“嗯,再见好婆!”
余森刚挂断电话,徐秀芬便开了口:“余森,你这铃声太吓人了,换了吧。”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男人的浪漫!”余利军说道。
“开你的车!”
三人继续谈笑,似乎全然忘了方才来电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