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仙为神,需要解救众生吗?创造你,毁灭你与你有何干系?
东岳帝君的噩梦,便是从陆压抽出诛仙图开始的,他自然知道那是何物。
上古大战,陆压便是抽了这图框住万名仙者,只一笔,便将画中仙者尽数灭尽,当年他和陆压追随者们被陆压收进江山社稷图,他眼见画外的陆压如何屠杀众仙,如何毁了大半三界,又如何重塑了三界,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他早已瑟瑟发抖攀住东华帝君,他记得陆压的眼神,何等恐怖。
经历过恐怖的人,必然畏惧恐怖。
陆压捏出法印,启了诛仙阵。
诛仙图外诛仙阵,不留仙者不留人。
前来送死的神将们哪懂得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只叫嚣哪来的魔物,待群仙被杀的无处躲避,方才清醒,这破坏规矩者,乃是制定规矩者。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是。
命如蝼蚁,身如草芥。
古神们也不是袖手旁观,只是不知该如何制止,何况令陆压发狂的是陵光帝君家的三小姐,实在开不了口。陵光帝君夫人更是哭得晕了过去,陵苏呢,她却不信小妹为了救她,神形俱灭,这比杀了她还难以令她接受。长生帝想起自己回来为陵嫣带的糕品,他没曾想陵嫣会如此。
只有大哥陵礼上神,一声未嚷,一泪未落,他不信他陵礼上神的小妹什么都没留下,他的妹妹,怎么这样就没了?
怨陵嫣吗?她护姐心切,她有错吗?
怨长生帝吗?他护了自家夫人多年,未曾想天意难测,他有错吗?
怨陆压吗?他孑然一身有了最珍视之人,他不该恨吗?
怨天道不公吗?窥得天机二三,哪知天意难测,天有错吗?
都无错,可谁没失去什么呢?
陵礼冲进火中,他的小妹,岂是说灭就灭的?他寻了又寻,他无意救苍生,亦不图陆压收手。
神怒是这模样,天塌地陷,白日如昼,火光满天,天雷纵横,大地泛起焦土味,他一剑便撕开山川江河,斩的星瀚飞散,再无形状。
古神们只得集中法力护着一部分,但他们的相护终究被陆压击破,他们护不住任何人,待陵礼从火中冲出,一身血色,三界已然毁了大半,东岳帝君扶住他,陵礼冲陆压大喊:
“神尊,莫要再造杀孽!”
却空中传来陆压冷哼,“贫道要谁死,谁敢活?”
“神尊,莫要再屠杀,救人要紧!还请神尊,救我小妹陵嫣一命!旁人不行,你必能救!”
话语间,火光虽连天,湮世雷电却停了,陆压现身陵礼面前,剑指陵礼喉间,浑身陵嫣血淤。
陵礼上神咽了一下,慢慢伸开手,只有一颗珍珠大小的仙魂,陆压接过这仙魂,弃剑失声痛哭。
是陵嫣残存的仙魂!
这仙魂,是他当初在地界,为了固她仙魂,将自己一粒米大小的仙魂送进陵嫣身体,这些日子,他的仙魂逐渐融合陵嫣仙魂,由小变大,虽是大了那么一点,天劫天雷岂能伤他仙魂分毫?于是他仙魂裹着陵嫣仙魂,留了这么一点,但只要有她一丝仙魂,他便有法子救她,千年,万年,百万年,他都要救回她。
“我等仙力浅薄,救不得小妹,做兄长的,只能将小妹之事托付神尊,我知小妹待你心意,她若有知,定赞同我。”陵礼说完瞧了他阿爹阿娘一眼,见他们点了点头,算是答应,陵苏被长生帝扶着,拜了又拜陆压。
“神尊,我南荒愿任何代价换回小妹。”
“贫道,自会带嫣儿回来。”陆压瞧着掌中的仙魂,平静而温柔。
他片刻都耽误不得,他收了剑,收了陵嫣这一丝仙魂,又恢复平日模样,天边的火光式微,三界却早已不是曾经模样,陆压挥了挥衣袖,飘起稀碎小雨,他望着万里焦土,若她归来,或许更喜欢原本模样?
像她从未离开。
陆压转身对天帝说:“你自接了这位,便当今日未曾发生过,东华东岳,替贫道瞒了百万年,史官若要写,写便是,贫道不在意。贫道乃宇宙万物之主,造了这些世界,如今你们自己要生要灭便随你们,贫道不再插手。只一件事,若再惹贫道,贫道必不会罢手。”
非陆压不想清理完扰他的仙众,只他现在有更重要事,何况还有长生、东岳、东华老君他们,方才连清灵元君都赶了过来。
他大可放心。只他怕其他人刁难南荒,他召了陵礼。
“此诛仙图,你收着。”陵礼有些惊愕,此物他听闻过,未曾见过,如今这鸿蒙至今的远古天道第一凶物予了他?周围的神仙们看他也是一脸诧异,这物给了南荒,怕是这神尊要保南荒无疑。
戮仙剑和陷仙剑各自还了东岳与灵宝天尊,两人惊的想开口拒绝,但陆压让他们保管,自有深意。
陆压望着对他作揖的群仙,扭过头,瞬间消失。他走时不带走一物,他所求不过一人,除此以外,别无所求。
“他带嫣儿仙魂去了哪?”陵苏身体虚弱,却有些急迫问她夫君。
“冥古混元昆仑山。”
众仙中,有两人目光紧盯陆压不放,一是碧霞元君,二是八殿阎罗黄长行。两人面色有异。
众仙各回各界,他们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这一次,三界需多少年才能恢复,无人敢保证,幸而陵礼上神奋不顾身,觅得陵嫣残余一丝仙魂,及时让陆压神尊恢复神思,若再迟一些,恐怕真三界毁了也指不定,陆压明显是要毁天灭地的,陵礼拿着诛仙图,却若有所思。
皓皓昆仑雪原,深雪及膝,荒蛮无垠之地,头顶云层散开,是宇宙恒星,每一颗星系便有一个世界。陆压在荒原上彳亍前行,他仰起头,雪落在他面上,尽数融化。他不知他需要多少年才能将这珍珠大小的仙魂,养成可以凡世转世投胎的仙魂,陵嫣仙身已毁,她乃朱雀,御火一族,普通物件替不得她身,她必须去凡世,重觅得普通凡世之人骨血,再由他为她脱去凡胎,点化仙魂即可,她是否记得他们过去种种,他并不知,若不记得亦没关系,他会陪着她,未来有她便可。
若去凡世,变数太多,几个时辰前他刚毁了一半凡世,如今他又得重新造,但无论如何,将来他必须去凡世盯住她,问题是,若要去凡世他必须从剩余的一千多个凡世中,茫茫亿万魂灵中找到陵嫣。
凡世同三界时间流逝不同,也许他稍一错过便是几世轮回,此时,为顺畅,需得借着地界轮回之道,方能有始有终,若他重新插手修改,恐生事端。
但他现在能做的,只是养好陵嫣残存的仙魂。
他回到石桥南畔,来到那汪深潭边,这便是他的溯玉潭,既是他神力的承接空间,又是他造化万物之处,万事万物由水始由水终。印万物沧桑,终见内心,可迷心智。
他从潭中取出一团烈火,此火便是焚天,陆压将陵嫣的仙魂取出,看了看,赤红色的仙魂却很坚强,彰显生命之顽强。
陆压将陵嫣仙魂,放入焚天火中,因这仙魂有陆压一部分,故而焚天并不会伤及此仙魂,反而不断滋养锤炼它。
将焚天沉入深潭,有潭中陆压神力守护,最是稳妥,怕打断滋养,陆压日日沉潭查看,每日从潭中窜出水面,游至潭边,总觉得她若有一日归来,会不会不大喜欢这昆仑山?虽说有些地方绿树成荫,但陵嫣明显更爱花。
他前两日让信鸟去南荒,带信给陵礼讨了绯羽种子,又让地界北阴给了曼珠沙华种子,待她回来,应该能看到他为她种的百里昆仑,都是她爱的红。
有了绯羽花,还可以给她酿酒喝,她必然开心,如此说来,梨花树也得种些。
陆压拿起锄头,在地上开始慢慢松土。
“你方才同我说,觅个差事,可行?虽说咱俩穷有穷过法,但总不想你太累。”
“这个好办,改日,我去求求大哥,让他教你一教,你也可以试试给东岳帝君做个饭?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方才想到,你这梨花酿味道真真不错,开个酒坊吧!”
她很认真在考虑两人未来营生,她虽年岁小,却又极顾家,陆压觉得她小小年纪,本该闯祸惹事不计后果,她的身份也允许她做任何事,她却很有责任心,虽说也调皮,却大事上从不含糊不清,她很好,什么都好,总之,因他瞧上了她,她就什么都好。
他很有福气,气运极好,这短短遇上她不到一年时间中,抵过他此前亿万年。
陆压眼泪簌簌落下入土,他并未发现,待泪多了,他倚着锄头早已泣不成声。
他不该离她太远,是他不好,要怨便怨他。
昆仑又飘起雪,静谧无声,百鸟群兽亦停止鸣叫低吼,天地间,仅闻陆压的哭泣声。
潭中焚天护着的仙魂,闻此悲鸣,震了震,有些不稳,忽然间就大了一圈,有红枣那般大。
陆压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每每从潭中冒出,都欣慰些,虽说陵礼总信鸟问他,他不大回,因这仙魂,要到能去地界过正常轮回苦,还需多年,至于还需多少年,他并不知,如今昆仑山,已年年春季开花,落英满地能铺百里,只待陵嫣归来,这便是他为她种的百里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