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欢呼雀跃进了玉清神府,陵嫣进门就瞧见二姐陵苏扶着她夫君喝药。
“二姐夫你被二姐中伤了?”
“说什么胡话!”陵苏拿起桌上一枣就往陵嫣脑门丢。
这时长生帝咳了一声,陵苏慌忙扶助他,不再同陵嫣计较。
“二姐,你在画中还输了我二钱银子,几时还我?”陵嫣打算攒点钱,她要去凡世瞧上一瞧。
“呵,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先提起此事,大哥半傻瞧不出门道,你以为我瞧不出?分明是陆压道君助你罢了,不然游戏你能赢我?”陵苏也不肯示弱,一口咬定是陵嫣作弊。
本来兄妹团聚本该话家长,诉悲哀,这三兄妹于画中三日,便开始原形毕露,画中三月对陆压来说,几乎日日摧残,这三兄妹没有一日安宁。
“说到此,怎不见陆压神……道君。”陵苏差点咬了舌头,陆压神尊名号差点说了出去,陆压不大欢喜人称他神尊,反倒喜欢自称“道君”,陵苏解释可能越是神力无边者越是谦逊吧。
陵嫣来到庭中,拿袖子擦了擦桃子,上去就是一大口,“他在兜率天宫,说是要帮老君修一修练房。”
“为何……要修练房?”长生帝记得练房是老君最宝贝的房间,铜炉一般的房间藏着老君的三昧真火,小妹前去塑仙身,怎的还需修练房?莫非她又闯了祸?
桃子好吃,陵嫣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擦了擦,用云茵罗帕包起一个,准备留给陆压。
“我方才化了真身,不小心毁了一半练房。陆压说将功补过,他留下来帮忙修理一二。”
“咳——”长生帝硬生生咳了一声,差点咳出心肺,陵苏见状赶忙替他拍了拍后背。
本就结下偷丹的梁子,这次直接毁了老君炼丹地,长生帝心想,老君若不是瞧着自己打不过陆压神尊,恐怕这会早就拔干净你一身鸟毛了……
不攒点钱,去了凡世如何能活?吃喝打尖样样都要花钱,从前自己是回鹘族公主,身上也没多少,都有管事的,如今回去……等下,她还是回鹘族公主啊,她又没真死……不过是遇了火灾逃亡罢了。陵嫣心想,亏得我离开凡世不多日子,亏得陆压将她收进画中休养,还是他有勇有谋,但说到底,还是她自个眼光好。
可是怎么去凡世……她迷迷糊糊间记得,她是陆压带回来的,她师傅东岳帝君既然回了天界,她可去问问东岳帝君,阿依努尔去了何处,她记得阿依努尔中秋节,是同她师傅一起的。她拿帕子擦了擦手,站起就要跑,陵苏还未开口就不见了她人影。
“怎的还这般毛毛躁躁?莫非她在凡世性格,亦是如此?”陵苏拿了个桃子递给长生帝,长生帝心想,你凡世一圈回来,也没变太多,当然,这话他只腹语,并不会说与他夫人。
来到天都府门口,陵嫣却被门口仙童拦住。
“我来见我师傅,你拦我做甚?”
“东华帝君此时在府中,不知仙友何人,我要去报与二位帝君。”
经仙童这么一说,她才想起,自己变了面容。难怪仙童认不出她,从前她来天都府都是寻她兄长,直接进的。
“我乃南荒朱雀府三殿下陵嫣,刚历劫回来罢了,我来此处寻东岳帝君,就是我师傅。”
“你?陵嫣三殿下?”仙童不肯信,他见过多次陵嫣,知她不是如此面容,但天界都知晓,三殿下确实历劫回来了,仙童半信半疑,对同伴说:“你去寻陵礼上神来此,陵礼上神必然懂。”
片刻间,陵礼上神来到门口,对陵嫣招了招手,又对仙童们说,此乃家妹,以后来就不用拦了。几位仙童瞧着陵嫣,红着脸点了点头。
“今儿怎么回事?你在此处,东华帝君亦在此处,如此热闹非凡。”
“你在凡世叫他一声师傅,如今回了三界,他亦当得起你这一声师傅,既然为师,我不知晓你们在凡世之事,他自昨日起就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大事?”陵礼有些担心挚友。
“不曾有,我回时,并未同他在一处。回来时我亦是迷糊,记不大清。”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天空暗了些许,陵嫣跨过门槛,见东岳帝君端坐于正中,在修一破旧古琴。东华帝君在另一边自斟自饮清茶,见着陵嫣过来,兀自一愣,先前陆压神尊抱着她,他们都不曾细瞧,若不是陵礼去门口领陵嫣进门,他都不信此女仙是陵嫣,东华帝君回神不大敢瞧陵嫣,只点了点头,果真如陵礼所言,变得过于娇媚。
“师傅……你怎了?”陵嫣像在凡世一样往东岳帝君边上落座,见屋中无人敢之声。
“从前在凡世,本君不知你是陵嫣,如今你既已回了三界,大可不必如此称本君为师,酆都大帝才是你师,本君不敢同酆都大帝并称。你还是称我‘府君’便可。”东岳帝君细细擦着古琴琴弦,却不敢多瞧陵嫣一眼。
他不是心虚,东岳帝君自我解释。
“师傅,阿依努尔呢……凡世中秋,她不是同你一起吗?”
古琴琴弦断了一根,弹起的琴弦擦着东岳帝君手,鞭出一条血痕。
“她让我将这包子带给你,说是味道很好。”东岳帝君将凡世带来的那袋包子,递给陵嫣,并不直接回答陵嫣。
“她孤身一人在凡世?”陵嫣拿着包子,咬了一口。
“她……并非一人。”她在你身体中。
“那就好,若我不在,她一人在不熟悉的代国,恐怕要慌,她孤身一人,一个姑娘,又能去哪呢。但,谁同她一起呢?”陵嫣已经吃完第一个包子。
“她新觅得的好友。”东华帝君插嘴,放下茶杯看了看东岳帝君,又瞄了一眼陵嫣。
古琴琴弦被东岳帝君裁了,换上新弦,一拨,音色极好,同他记忆里的音色一样。
“师傅,徒儿今天来主要是问问阿依努尔,她安好就行,徒儿要和陆压道君去凡世,我们在凡世,还有些事未完,等完事,徒儿再来拜你。”陵嫣拜了东岳帝君,东岳帝君点了点头,陵嫣就出了门。
不知是不是错觉,陵礼问东岳帝君:“你在凡世见家妹时,她何模样?”
“她那时面对敌人,敢同人拼命。”东岳帝君用绸布擦拭琴身。
“小妹虽有些气概,却不曾勇猛,如今,我竟从她身上瞧出点不同。”陵礼拿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浮茶。
东岳帝君望着陵嫣背影,垂目,不语。
出了天都府,门口正遇上来寻她的陆压道君。瞧他模样,似乎是一路跑路过来。
“怎的我一个转身你人就没了,莫要乱跑……”
“你不是帮老君修练房,怎的如此快?”她语笑嫣然,煞是好看。
“那点小事,不足挂齿,你来此,见了东岳?他如何?”
“奇奇怪怪,也不同我直言阿依努尔在何处,瞧着他回来后又似六万多年前一般,暮气沉沉,全然一副老僧入定模样,配不上他那张小白脸。”
“先不说玩笑话,我是来同你说,你若要去凡世,这会就得出发,若再晚些,回去恐怕就得三年之久,恐生变数。”
“三年?”
“你是否忘了,三界一天,凡世一年?未过子时便好,你先同我去温泉,泡上一时辰,此事,耽误不得。”说完陆压领着陵嫣就往温泉那走,全然不给她一句抗议之言。
泡在温泉中,陵嫣同屏风后的陆压道君聊天,她未曾想到她平日挂在嘴边的“男女授受不亲”,正是此时,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已然习惯陆压道君在她身边。
“这得泡多久啊……我不是已经在山河社稷图中修行三月嘛,何须如此娇贵?”
“神仙之所以比之凡人拥有无尽寿命,实则非也,不过是恢复手段高明些罢了,同凡人寿命一样,不过日积月累伤害,所谓‘积劳成疾’也是如此。如今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的点滴都关系到我,虽说我会在你身侧,然你也要护好自己。对自己负责便是对我负责,懂否?”
“懂,你这不是小题大做。我照办就好。”
其实,陵嫣从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或许孤身一人的是陆压,他如今有了她,故而不再孤家寡人,一直寂寞无牵无挂的是他,是他离不开她。陵嫣将脸埋在温泉中,此刻她脸一定极红,索性整个人埋进温泉中,否则陆压又会取笑她。
他就爱做这种事。
忽然感觉有人触摸她面庞,她钻出水面,迎面便是陆压笑颜,陆压侧卧在温泉旁,手托着陵嫣下巴,瞧着她面色绯红,像春日新放的绯羽花,粉嫩却娇艳。
温泉水顺着陆压手臂慢慢滑下,惹得他几分心痒,他只低头凑近陵嫣,轻落一吻。陵嫣仰起头,迎着陆压目光,揽过他后颈,陆压很是享受此刻,心想:管他什么世界末日、宇宙洪荒,天地间没什么能同他夫人相提并论。
虽说陵嫣难得主动迎合他,但陆压却很清醒,他要管住自己,要经得起夫人诱惑,她回天界不过两日而已,来日方长……不急一时……他这么劝自己,陵嫣的仙身才是最主要的,他承不起她再受丁点伤害。
但此时要陆压松开陵嫣,又不可能,虽说是他主动的,但陵嫣也没反对,且极配合,陆压一思,若是自己先拒绝,岂不对她有伤害?以为他抗拒。既然如此,不如他更加激烈些,让她先拒绝自己。
温泉氤氲中陵嫣不知陆压是如何进了温泉的,她早就被陆压吻的意乱情迷,不由自主揽了陆压脖颈,待她再反应过来,陆压已将她压在温泉壁上,背后是玉壁的清凉,身前是陆压温热的胸膛,两人贴的过紧,中间连温泉水都挤不进。陵嫣这才发现,自己同陆压有点过火,她推了推陆压,没推动,他顺着脖颈吻至她锁骨,肩胛。
“别闹,我们还有去凡世。”
“不急于一时。”
“急,很急!去凡世时间多你非要在天界磨磨蹭蹭做甚……”陵嫣一时口快,脱口而出的话,令自己想咬舌。果然她见陆压慢慢松开她,略微拉开距离能瞧清陆压笑面时,陵嫣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自己中了陆压圈套之感。
“既然你如此说了,我岂能不应你?”
“我不是那意思……”
不知是不是陵嫣错觉,松开她上岸的陆压忽然脚步一滞,低头盘算了什么似的,施了小术,衣裳竟然干了,他转至屏风后,在案上化出笔墨纸砚,写着什么。陵嫣悄悄避着陆压视线,换上自己红衣,她探头探脑瞧着屏风后的陆压,见他提笔写帖子,她系好腰带,来到陆压身边,凑近一瞧。
帖子赫然写着姻缘书。陆压执笔将名签好,又递笔至陵嫣面前。
“你签名,旁边写上生辰便好。待我们凡世归来,再去月老那签缔结书即可。”
“怎的如此匆忙……”
“恐生变数,先签了回来再慢慢筹备其他事宜即可。”
刚出浴的陵嫣身上花香味甚浓,湿漉漉的发丝垂在身前,陆压伸出手指,头发缠上他纤指,所谓千丝绕指柔,不过如此。他吻上指间发。
陵嫣提笔签完字,方才瞧见陆压名字一栏些的却不是陆压道君,而是写的“陆离”,生辰亦没有。
“咦?‘陆离’?”
“知此名者大多已羽化归天,陆压是我后来名。因我自己亦不知生辰年岁,此栏只得空着,三界只我一人如此,无妨。你写好,我将这帖送月老那即可。”
见陵嫣写好,陆压拿起瞧了瞧,很是满意,姻缘书突然就消失在陵嫣面前。
“已送至月老处,你抱紧我,我们这就去凡世,你切莫睁开眼。”
直到陆压领陵嫣落在凡世某地,陵嫣本还在想,她这是就算同陆压有了夫妻之名?是否太潦草了些,陆压又为何改了名,其中必然有故事,改日寻个良机,她定然要问清楚。
她还在思陆压道君之事,若不是周围突然景色变得令她惊愕,她才惊觉,自己已至凡世。
周围似是村庄被洗劫,周围焦土泛着难闻的异味,陵嫣捂住口鼻,周围除了枯枝败叶就是破落屋脊,四周更无一人,除却灰蒙蒙的尘土就是破败瓦砾满地,陵嫣走了几步,甚至难以下脚。
“别看。”陆压道君挡住陵嫣双眼,不叫她瞧见路边,陵嫣转头问陆压,是什么,“烧焦的尸体,你莫瞧。”
陵嫣捉紧陆压衣摆,“这是何处?”
“……江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