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陵嫣觉得自己并无机会遇见魔化魂灵,即便遇上也是在三界,不曾想会在凡世遇上,遗憾的是她还未来得及同她师傅学上封魂术。
她记得师傅同她解释过,封魂术,虽非地界独有仙术,然地界最是常用,所谓熟能生巧便是如此。封魂术主要对付普通逃脱、反抗的魂灵,高级些仙者也用这术法对付有恶之仙神,被封印魂灵者,同行尸走肉,没有反抗能力,可将魂灵封印于符咒中。
但她记得在地界时,一魔化魂灵意欲加害她时,陆压就曾徒手捉了那魔化魂灵,当时他并未封印,而是直接徒手扼杀那魔化魂灵,虽过了六万多年,她却记得清楚。封印的魂灵应当由地界掌管,重回轮回之路,她那时不懂陆压为何人,更不懂地界规矩,她只知陆压为她坏了规矩,不仅为她灭了意欲加害她的魔化魂灵,连那魔化魂灵本欲通过中元节鬼门的伙伴,几个并未加害她的魂灵,亦被陆压揪出来直接就地消灭。
这事当时在地界引起不小轰动,从未有人胆敢直接消灭魂灵,连改悔机会都没有。
陆压这边无视规矩规则,不过是为了她。
“别胡思乱想,记住,拿住这符文,别松手。”陆压递给陵嫣几张符文,又在她耳边说了一串咒文,陵嫣觉得自己还有些懵,就被陆压推了出去,这魔化魂灵一刻不闲着,一直在攻击陵嫣,然此时它并附身,只如黑烟一般乱窜,陵嫣用绝仙剑一劈,散开的黑烟很快又聚集到一起,魔化魂灵没任何伤害,远处的一座山峰却不巧被绝仙剑剑气所伤,直接裂成两半,陵嫣心中一惊。
她只得收了绝仙剑,若是再用下去,怕是整个竟陵县就要从代国版图消失了。
只得试一试方才陆压对她说的,然她记得并不十分清楚。
只见陵嫣腾空而起手指捏住符文,念起咒文,霎时她周身多出几条如同链条的文字,这文字她不识得,只觉像绝仙剑上文字,这文字光环链条突然飞出,捆了那黑烟状的魔化魂灵,越捆越紧,在陵嫣念动咒语时,光环猛一收紧,将魔化魂灵拉入符文中,魔化魂灵还在拼命挣扎,陵嫣越念越快,周围风起,吹得陵嫣秀发乱舞,陵嫣架不住魔化魂灵挣扎,从半空猛坠入冰面,她半跪撑住地面,手上的符文却不敢松半分。
“莫要松了符文。”陆压叮嘱她。
说不松手,确实不易,文字锁链发出的金光映得她脸都变了色,她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撑住。
陵嫣想这封印术这么难吗?怎的她做起来如此吃力?
“你才回三界几日,本就仙力微弱,虽说有疗养温泉,虽说在江山社稷图中也为你治疗了,但总归几万年的损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何况当初乃是天劫天雷劈得你魂飞魄散,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怎会脱胎换骨就仙力惊人?你如今虽为上仙,然所受之伤并未好全,若要好全,怕是得要十几年,不过现在仙力在凡世足矣。”
有时陵嫣觉得陆压能听见她心中之言,莫非他会什么读心术?他既然为神尊,真有可能会此术,然她却不喜。
不想陆压口风一转,又道:“你须得好好调理,慢慢来,不急,当然你既已是上仙位,仙力总归是较之从前好的多,你放宽心就是,你夫君我自会顾着你。”
话音未落,挣扎许久的魔化魂灵终于被收进符文中,陵嫣一屁股坐到冰上,她已累极。
“滋——滋——”
声音像是从她身下传来,陵嫣低头一瞧,可不就是她周围冰缝越裂越大,越来越广,她踉踉跄跄爬起来,却不能腾空。
“陆压,”
“怎了?”
陵嫣红着脸,低着头,似是难为情,轻声说:“抱我。”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陆压并未吃惊,只笑着点了头,到她身边一把拦过她腰,将陵嫣打横抱起,又转头瞧了眼被魔化魂灵附身的那具巨蟒,若有所思。
“将要日出,你我回船舫继续顺江而下,巨蟒尸体要拖回去才好同船家说明,否则他人怎会信你斩杀‘河神’?”
“你所说有理。”
陆压将巨蟒绑在舟尾,带着陵嫣往回赶,她辛苦同这魔化魂灵附身之物缠斗一夜,也是有了长进,陆压很是欣慰,陵嫣在凡世比试经验越多,将来回了三界亦可用上。
天际逐渐翻起鱼肚白,陵嫣趴在陆压腿上渐渐熟睡,当第一缕晨光从山峦间落在陵嫣面上时,陆压瞧着她,用手替她理了理面上碎发。
才回三界不久,就来了凡世,来便来,还诸事缠身,陆压想,自己是否该等一等,不该如此累她?锻炼一事,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她仙身及灵魂稳固,才是最要紧。
陆压打定主意,之后有何事,他先她解决便好,免得她又拼命。即使他打定主意,然他亦心知陵嫣不会轻易妥协由他代劳。
不知过了多时,陵嫣才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果真打架后睡一觉最是舒服,她又有了精神,才看出自己还在船舫中,仓中却不见陆压身影,她穿上鞋挠了挠后脑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散了发髻宽衣睡在了船中。
是陆压。
推开船门,一缕光刺得陵嫣转头避开强光,她一时还未适应光线,却听见船外甚是吵闹,她探头出去,见陆压正立在船头,见她已起身,陆压走来蹲下瞧着她,手抚上她额头,确认她没事后方才宽心一笑。
“你今晨入眠后有些闹腾,这会儿瞧你也没脑热,还好。”
“我们这会在哪?”
“已过了竟陵。”
“我不过睡了一觉,都发生了什么?”
“没甚大事,不过我领你回来找了船家,船家领着官府之人来验了‘河神’,顺带赚了李长修一笔官银。”
陆压拿了钱袋,在陵嫣面前颠了颠,分量十足。
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两,陵嫣两眼都放了光,“以后有这种悬赏我觉得可以考虑一二,为民除害不说还能得了银两,将来就是去泉伺楼也能正大光明进去,不用偷偷摸摸走后门,更不用死乞白赖找大哥讨要。
“夫人想用这笔钱作甚?”陆压眼睛一眯,颇有深意。
钱袋端在手中,瞧着白花花的银两陵嫣脑子里只有银两,脱口而出:“有了银两,将来在南荒盖间酒楼,你酿酒我卖酒,日子很是舒坦,我瞧着这银子还能盖两间屋子,到时还能给小朱雀们一间屋,免得日日缠着你我。”
说完陵嫣自己也是一愣,察觉到不妥,她连忙抱紧钱袋颤抖说:“口误口误,其实我是想说,那个……”她一时脑子转不过弯,编不出谎话,只红着脸,并不敢看陆压,只高声同船家搭话。
“船家,我们何时能到目的地?”
“还得一二天呢。姑娘抱歉,先前小觑二位实乃老朽眼拙,不曾想二位竟是神人……”船家足足夸了陵嫣和陆压一柱香,陵嫣连话都插不上,几次想插话皆被船家盖了过去,不让她插话不要紧,边上还有一直盯着她笑得陆压,这才是最要命的,此时陆压还捂着嘴笑,一句话未曾说,若是他开口,必然又要取笑她。
小姑娘家家的,青天白日就开始计划起孩童之事。
被陆压盯着陵嫣浑身不自在,“你要取笑便取笑。”陵嫣有些恼,为何次次皆是她闹笑话?就因他长了她不少岁数?长了“亿万”岁……无奈,他确实闹不了笑话,陆压本就算不得活泼性子。
“我并非取笑,你能将我归到你生命中,我觉得很是开心,只是我未曾想到,你梦想只是开间酒楼。”
谈到谋生手段这就是严肃话题,陵嫣立马严肃起来,认真同陆压说:“你知晓我阿爹最是刻板公正,然我们南荒躬耕自助,并不擅长经营,八荒中就我们南荒稍微穷了些,日子都要满打满算,不似白虎酉文帝君家阔绰,他家那些虎崽,去戏班子表演个滚球都能得了不少钱,你不知酉文帝君家大公子,二公子就曾为了课业给我大哥骑过……”
“你说,我总不能去表演钻火圈什么的吧?不然还能做何事?表演个吐火球?”陵嫣很是认真的思考起来。
“对此我就有点不悦,地界何以如此阔绰?你不曾见我师傅酆都大帝的纣绝阴天宫,那是真的阔绰,我随便抠他柱上一颗宝石都能活上几十年。”
“要不,改日回了三界,我领你去地界抠他柱上宝石?”陵嫣说的起劲,突然想起,她对面的人乃是陆压神尊,传世之神,何须她领他去地界?她师傅酆都大帝可能都是他养大的……
她总是会忘记他身份,在她心中,陆压还是那个过去神出鬼没的无名神仙。
“一时得意多言了。”陵嫣有些丧气。
“无妨,你若想去地界抠北阴宫殿柱子宝石,我们便去,想拿多少拿多少。你若要开酒馆,待凡世之事完了,你我便去南荒开酒馆。”
正当陵嫣羞愧难当准备反击陆压时,不想船身一滞,陆压和陵嫣一同看向船家。
“二位稍等,老朽须得向河中撒些祭品。”
陵嫣甚是不解,问:“船家,作乱‘河神’都被我斩杀,你还向河中抛何祭品?”
船家从脚底拿了包袱,边打开边说:“二位神人有所不知,这祭品乃是老朽为河中逝世之人准备,老朽做了一辈子船夫,来往好友皆是船工,命丧大江大河之人不胜枚举,所以很多船家为了抛祭品,一是祭拜河神,二是祭拜各自好友,船工船夫啊,一辈子离不开船,都是将命系在船上的,河中暗礁,水草样样能取我等性命,我等命不值钱,有些人忙碌一辈子都不定能吃上一顿饱饭,我们活着的人,为他们抛些祭品,活着的人,毕竟多些,一群人祭奠几个好友,总归也算死后能饱饭一顿。”
闻之不经令陵嫣喉间一涩,世人疾苦她体会不到,果真说来凡世是历劫,而她这个神仙却改变不了什么。
她走到船夫边上,说:“船家,你自行舟,我等毕竟急事,你这祭祀,我替你便是。”船家却很高兴,“能得二位‘神仙’亲自献祭品,是江中人福气,若不是你二位,命丧这江中人有增无减,幸而你二位出手相救啊。”
陵嫣站在船尾,取了包裹中一把纸钱,扬到空中,又抓了把米,扬了出去。
“这江中鱼儿吃了这米也能壮实,好事好事。”莫要吃了我的伙伴……
江风带来水汽潮味,陵嫣发带随着江风飞舞,陆压瞧着她,说不出的欢喜。
“古往今来,江中都不知多少冤魂……”陵嫣回到陆压身边,悄声说。
“于此世解脱,去往轮回,下一世兴许能好些。”
“陆压,你当初……见我魂飞魄散时,是何模样?我听说,你当时……”
船上落下一只飞鸟,陆压伸手,那雀鸟落在他指上。
“若无你,又有何意义呢?何况,这亿万年来,我早已厌倦……”他说的风轻云淡,并不想谈及那日,他一不希望陵嫣将他做暴君,二不忍回忆失她之痛。
可她总归会懂的,他为了她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又为了她耗费多少精力,陆压要的不是她感激,而是爱。
她全心全意的爱着他。她亦没辜负他,即便她辜负他,陆压想,自己只要她活着,就很好。
“昨日封印的魔化魂灵符纸,可以毁了。”陆压抬手,放了停在他指上的雀鸟。
“不带回地界超度轮回吗?”陵嫣拿出符纸,递给陆压。
陆压夹着符纸,符纸从上往下一点点燃烧,发出奇异的金色光芒。
“危害凡世本就是重罪,若带去地界何止十殿刑法,十八殿小地狱,在这里直接毁了,对此魔化魂灵来说,反倒轻松些。”陆压随手一抛,符纸落在江中,却依旧在燃烧,直至烧成灰烬沉入江中,了无痕迹。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温柔。陵嫣盯着陆压,她实难相信面前俊秀清逸的陆压,发起怒来是何模样。其实大哥和二姐都没同她说起陆压身份到底是何,她不过是猜测陆压为了她做了什么……她诓了他。
但他确实做了什么,她意欲改日去问问大哥,或者师傅……
“你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想想若捉了那许氏一家,当作何处置。”
“我觉得,我有见面礼献给李长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