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两侧各站着一排黑衣红带刑捕,张异能挥手让他们退下。都坐下后,张异能端起酒杯敬酒:“嗯,那个,嗯。龙公子……”。
“叫我舞陆吧。”龙舞陆笑道。
张异能拍了拍自己额头,道:“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大老粗,我叫你一声兄弟吧。”
龙舞陆站起来正色道:“舞陆现在不过一介布衣,而张兄乃当朝黑虎侯,一路上对我们照顾周到,舞陆心中着实感激得很。”
“你我相交,焉能以一时之尊卑来衡量,你是我为数不多敬服的人之一。即使你现在不是王爷身份,那也是龙入大海任遨游。”张异能也站起来激动地说。
龙舞陆见张异能如此说,素知其是性情中人,心中高兴,端起酒杯笑道:“张兄的心意舞陆心中明白,来,舞陆借花献佛敬哥哥一杯。”
张异能知道龙舞陆心中已把他当作兄长,哈哈大笑,举杯一饮而尽,又与姜思象等人一一碰杯,热情款待。
轮到小姑娘卫桥处,卫桥站起来低声道:“谢侯爷!小女子不会喝酒。”
“不会喝就算了,我干了。”张异能也不勉强,自饮一杯。
高揽月打趣道:“侯爷海量!这些天我们的开销可不少啊,让您破费了。”
张异能呵呵笑道:“我一年才多少俸禄,还有一大家子要养,亲戚朋友还指望我接济呢,所以我也没什么节余,哪能如此慷慨。”
龙舞陆等人诧异地看着张异能。
“诸葛先生有令,命我等在职权范围内协助你们,包括财物,人员等方面。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张异能说着话朝京城方向拜了一拜。
众人都明白上面那个人是谁,都默不作声,只是吃菜喝酒。
姜思象打破沉默,对张异能道:“对了,侯爷,宁城的那个采花案子后来破了没有?”
张异能本来酒意上涌,有些恍惚,听到姜思象的问话,精神来了,道:“我正要跟各位讲讲这件案子。”
龙舞陆几个也想知道叶飘零是否找到了甘甜儿,采花贼抓着了没有,于是请张异能讲讲后来发生的事情。
张异能整理了一下思绪,娓娓道来:“咱们先说城西宋大善人宋进家的丫环绿草被杀一案。我和叶飘零去宋家调查时发现宋进手上有抓痕,而宋夫人曾冷华的神情又有些奇怪。”
张异能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但凡人作贼心虚,或心中有事,掩饰得再好,只要注意观察分析,总会找到一些破绽。曾冷华的丫环被奸杀,她并无一点痛惜之感,倒是宋进似乎很伤心。”
“经过调查得知,宋进和曾冷华都会武功,来自海南剑派。我觉得他们可疑,三天两头上门调查,最后终于在宋进身上找到突破口。”
“宋进为了洗清自己采花大盗的嫌疑,架不住三天二头调查,都招了。宋进看中了漂亮能干的丫环绿草,想纳为小妾,曾冷华不肯,为此还和宋进动手,给宋进留下了一身的抓伤。”
“宋进怕老婆,只好偷偷摸摸地找绿草。正是采花案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曾冷华趁宋进不在家的时候,杀了绿草,剥光衣衫,好嫁祸在采花贼身上,瞒天过海。”张异能叹息道:“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最了解的人莫过于夫妻,宋进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虽怀疑绿草是曾冷华杀的,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只好忍气吞声,想掩盖过去,不了了之。要不是我和叶飘零查得紧,只怕绿草会死得不明不白。”
“曾冷华业已认罪收监,宋进也受到惩罚。我们把注意力放在钱财主的小妾赵香炉身上,铁水和小七报告,发现赵香炉乘轿到南如寺上香是为了见一个妇人,我怀疑她就是曾出入范员外家卖水粉胭脂的妇人,和范府小姐范宝珠遇害有关。”
张异能见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很满意,接着说:“我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线索。我和叶飘零分别盯着赵香炉和那个妇人,她们出寺向西走了半里地,来到一座院子,赵香炉和那个妇人进去大约一个时辰,才见赵香炉一个人出来,我跟着赵香炉来到南如寺,见她和婢女会合坐轿子回城去了。”
“我命令待命的铁水和捕快们马上搜查院子,院子里住着一个戏班,找遍所有房屋二十来号人,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那个妇人平空消失了,叶飘零确定没有人能从他的眼鼻子底下逃出去。我百思不得其解,直觉告诉我,那个妇人还在屋子里。让铁水把戏班所有人控制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案情没有头绪,我茶饭不思。”张异能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用手把嘴一抹,继续讲:“我突然灵光一现,会不会是其中有人乔装改扮,易容或者男扮女装。”
“想到男扮女装,我的思路豁然开朗,大胆假设采花大盗男扮女装,以卖水粉胭脂为幌子,接近目标,以花言巧语和精通女红取得受害女子的信任,利用同床共枕之机实施奸淫。”
“受害女子糊里糊涂失了名节,受辱自尽,范员外的女儿范宝珠可能是这种情况。也有受害者忍辱偷生,不敢报官。而钱财主的小妾赵香炉深陷沉沦,不仅没有报官,而且和采花贼勾搭成奸。”
“这些虽然都是推测,但后来都得到证实。”张异能言语中有些自得,自斟自饮一杯。
“我命人找到几套类似那日南如寺妇人所穿的衣服,叫戏班所有人轮流穿着围着屋子走一圈。有的人觉得侮辱,不肯穿。那行,不穿就是嫌疑犯,到衙门受审。结果所有人都穿上女装转了一圈,包括戏班班主。”
“就是这个班主穿上妇人衣服后,我和叶飘零都觉得眼前一亮,他和前日那妇人的背影非常相似,并且有一些武功底子。”
“经过调查,班主叫程桂,矢口否认自己是采花贼,坚称自己除了带戏班出去演戏,平时从不出门,戏班二十来号人都可以作证。程桂有不在场证明,搜索他的房间也没有发现线索,案情又陷入僵局。”
“这个案子最终能够破案,叶飘零功不可没。”张异能叹道:“只是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我很久没看见他了。”
“叶飘零一有时间,仍旧疯狂地满城寻找,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甘小姐救出来。有一天夜里,他看到程桂在一条小巷里经过,心想他怎么跑出戏班了,于是一直跟踪他到一栋院子里,直到他睡觉熄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连夜找到我说了此事。”
“我和叶飘零进迅速赶到戏班查探,铁水和捕快们仍然守候在此。我们发现戏班人都在,程桂已睡了。”
“发现了有两个程桂,案情谜底呼之欲出。第二天清早,我派手下把两个程桂都抓进衙门,在其住处搜到一些证物。经过连番审讯,他们终于招供认罪。”
“原来程桂学戏时,从一个青衣那里学得一身男媚之术,扮起女人来比很多女人还‘女人‘,还有一手好女红,熟习美容按摩和房中术。程桂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孪生兄弟程槐,在邻县做强盗,坑蒙拐骗为生。两兄弟一拍即合,程桂把自身功夫传了一些给程槐,让他熟悉戏班情况。两个人轮流作案,总有一人在戏班里留守,作案数十起,一直未被人发现。”
“程桂自小学戏,吃了很多苦,感到戏子被人看不起。虽然后来做了班主,也攒了一些钱,但他恨那些看不起他的达官贵人,贵妇小姐,便专挑这些人报复,淫辱她们。”
“据程桂招认,他们在各地作案有七十多起,名单我没问,这个涉及了很多大户人家女子的名节,还是不知道的好。”
“叶飘零问他知府甘大人千金失踪之案,程桂和程槐坚决否认是他们所为,面对叶飘零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程桂说他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说完用力使颈部撞在剑上,穿颈而过,当场就咽了气。”
张异能又叹了一声,沉声道:“对于程桂的自杀,在我意料之中,并没有阻拦,程槐也就地正法。因为这种采花案子,所有受害人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因为死人才不会开口。随着程桂和程槐的伏法,所有的秘密也随之而去,采花案就了结了。”
龙舞陆由衷地赞道:“张兄乃真豪杰也,正气凛然。”众人亦然。因为只要拖案不结,采花贼不死,那些受害人为保名节,少不得私下里找张异能求保密,奉上封口费,正是中饱私囊的好机会。
张异能正色道:“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凭心作事。何况我等身在公门,平时诸葛先生多有教诲,自当秉公执法,锄强扶弱。”
“采花案虽破,可甘小姐仍没有着落,叶飘零极为失落。如果排除了采花贼作案,那么甘小姐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呢?”
“我重新审视所有人,叶飘零?知府甘兴?铁水?……他们和甘小姐失踪案有什么关系呢?”
张异能见大家都酒足饭饱,命人撤了酒席,小厅落座待茶。
“此案不破,我无法向甘知府交待,无法向叶飘零交待,也无法向自己交待。”
张异能讲到这里,一阵沉默。众人听他简单一席话把几宗案子说得清清楚楚,其中奔走的辛苦、查案的焦虑、抓捕的艰险都一笔带过。对于甘小姐的失踪案没有侦破深感惭愧,表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
龙舞陆笑道:“异能兄,你不必过于内疚,只要不放弃,案件总有水落石出之日。”顿了顿,“不知叶兄弟现在怎么样了?找不到心爱的人,生死不知两茫茫,不知他该有多煎熬了。”
“其实后来我陪伴叶飘零找过甘知府几次,我的面子甘兴还是要给的。我总觉得甘兴是个很好的演者,我有一种感觉,他极有可能知道女儿在哪里。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叶飘零说他要去南海去寻找甘小姐,听说她师傅在南海,甘甜儿会不会是被她师傅带走了呢?”
众人议论纷纷,张异能又与大家介绍了沿海情况,东青城暂无战事,兵部尚书牛留正在与倭冦首领谈停战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