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航把这种感觉的原因归结到孟彤身上，她是职业女性，又是知名主持人，工作时间不定，忙碌是正常的事。这他都能理解。跟职业女性谈恋爱，就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如果非要套用一个男女恋爱关系中间常用的术语，这就叫，自由和空间。
基于这种理念，尽管李伟航和孟彤之间没有任何承诺和约定，李伟航还是体会到了若隐若现的幸福。带着这种幸福，曾经年轻的李伟航又回到这个现实世界里，每天工作干劲儿十足，各种稀奇古怪的广告创意也层出不穷地往外蹦。到了晚上，人还像是充了满格电似的，跟管强一起到处开心打发时间。
上苍似乎在有意玩弄李伟航，每次给他幸福的甜头总是时间不长。
李伟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梦幻里一段日子，突然有那么一天，刘锋在酒吧里跟管强和刘伟航炫耀，说他订了一千朵玫瑰花，送给孟彤。
当时，李伟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周遭的音乐太过大声，以至于自己出现幻听。他一脸茫然地看着管强，管强却像是习以为常地冲他耸耸肩膀。
李伟航皱着眉头问刘锋：“你们不是断了吗？”
刘锋推着李伟航的肩膀笑道：“我们不是断了，是断断续续。”
李伟航愣住了：“断断续续？”
刘锋上下打量着李伟航，一边随着酒吧音乐的节奏来回扭着身子一边问道：“你这么希望我们断了？难道你想接手呀？”
李伟航听了这话，无从回答，只是嘿嘿地笑。
刘锋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嘿嘿地笑。
一瞬间，李伟航开始耳鸣，酒吧里震动心脏的音乐节奏在他听来一片空白，他忽然醒悟，如果说，刘锋是孟彤的鸡肋，那么他呢？孟彤对李伟航的若即若离，是不是表明李伟航也是孟彤的另一根鸡肋呢？
这一想法像一个突如其来的噩梦，一下子颠覆了之前他所有的美丽幻想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规划。可能，完全可能，管强说的是对的，孟彤的感情观看得比谁都通透，或许她从来没有认为性关系能代表一切，更别提婚姻，毕竟孟彤连正式关系都没有跟李伟航确认过，尽管之前李伟航在孟彤提过几次，但是孟彤都没作正面回答，没说不行，但也没说行。
李伟航觉得最可怕的，不是孟彤把他当成鸡肋，而且他错误的自我定位。那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算是孟彤身边的男人，而把刘锋这样的人当成了外人。倘若事实不是这样，那不就变成了他李伟航在刘锋和孟彤之间插了一脚进去，谁是外人，谁又是入侵者，还真不好说。李伟航觉得自己背负不起这个名头。
这些都是李伟航一厢情愿的想象，所有的都是，从一开始的自我感觉良好，到此刻各种不安的揣测。他打内心里想要求证一个结果，迫不及待地想求证。这种迫切心情显然不是出于好奇，也不是出于气愤，而是出于害怕，担心和不舍。他害怕心中那些毫无头绪的揣测是真的。他害怕眼看着到手的美好又一次幻灭。感情的事就这样，投入越多，伤的就越深。在经历之前一段和恬刻骨铭心的爱恋受伤后，李伟航就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起任何诸如此类的打击了。
5
有时候，李伟航也分不清刘锋的感情观究竟是什么样的。李伟航总觉得刘锋狂放不羁的外表下，掩饰着他心底里边对爱情的执着。
一开始，刘锋把他订了一千朵玫瑰的事儿作为人生一大成就跟李伟航炫耀的时候，李伟航还在心眼里可怜刘锋这个人。因为那个时候李伟航自信满满，他认准了孟彤是他的女人，就在两天前，他还和孟彤在床上厮混。若说孟彤允诺了刘锋的示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李伟航已经跟孟彤在一起，完全没有看到任何征兆。所以，他像个先知一样可怜刘锋，可怜他的自欺欺人。
可怜之余，李伟航也开劝刘锋，对于看不到希望的征程，该放弃就放弃吧，有时候，过分坚持未必是好事。人生，就要懂得进退。
刘锋却说李伟航还是不懂。
“你养过鹰吗？”刘锋问李伟航。
“鹰？”李伟航不明白刘锋说的意思。
刘锋看着李伟航的样子就知道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学问。刘锋颇为耐心地跟李伟航解释，养鹰得熬，把它的野性熬没了才能听指挥。再说得具体一点吧，就是刚把鹰捉回来的时候，不让鹰睡觉，熬着它，让它困乏，一连几天，鹰的野性被消磨了，也就听话了。这个过程，就是鹰的调养和驯化，说白了就是让它通点人性，跟咱们的心思融到一块。熬鹰往往要倾注很多心血精心喂养、细心关照，这个过程很艰辛。咱不能光看到人家养鹰人把鹰训练好之后那种呼来喝去随心所欲的潇洒，还得看到人家驯鹰时候的痛苦。
刘锋又说，其实追女人和熬鹰是一个道理，特别是追孟彤这样自认为有几分姿色就瞧不上世间众生的女人。你要想追上她，就必须得降得住她。降住了，她就是你的，降不住，即便她在身边，早晚也会飞走的。
李伟航听着刘锋的理论，觉得这个比喻像是那么回事。当李伟航把这个理论跟孟彤联系起来之后，就觉得更是那么回事了。孟彤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如同鹰一般的高傲和不羁，凌驾于任何男人之上。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竟然被李伟航轻易地得手了。李伟航对自己的条件没多大信心，他清楚自己不算帅，相貌身材都一般，也没有什么激情，说起话来也不会油腔滑调，缺乏幽默感，整个就是一个未老先衰的小老头。
顺着这个思维想下去，李伟航的不自信开始涨潮般地充斥着内心。如果真按刘锋比喻的，孟彤是一只鹰，那他李伟航应该是什么呢？征服鹰的人吗？不，从眼前看来，他更像是被鹰征服的猎物。好比，一只小白兔。
李伟航讨厌兔子的比喻，在某方面，兔子代表的是性无能或者同性恋。
刘锋对感情的执着当然地表现在追求孟彤的实际行动上，他不失时机地跟孟彤谗言献媚，只要有孟彤在的地方，他的世界就是围着孟彤转的。的确，孟彤没有答应他，然而，孟彤也从来没有拒绝他。就是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最为勾魂摄魄。
说得多了，李伟航开始犯了嘀咕，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想来想去，李伟航还是觉得自己没办法让骨子里的传统观念与时俱进。对于一段他想珍惜的感情，他完全没办法陷入这种迷离的多人游戏之中，相对来说，他更期盼那种男耕女织无忧无虑的爱情生活。
这事放在哪个男人身上都会难受。
于是，他准备跟刘锋把事情说清楚。
起码让刘锋知道，孟彤现在已经和李伟航在一起了。
第二天下班，李伟航来到刘锋的摄影展工作室。
那阵子，刘锋搞的摄影展已经接近尾声收场的阶段，李伟航去到的时候，整个场馆空无一人，里面的布置也显得有些七零八乱，不像个展厅，倒有点像个仓库。李伟航的几幅摄影作品还可怜兮兮地在墙上挂着，看得李伟航有些心酸。其实那个时候刘锋策划的摄影展已经算成功了，收回了成本，打出了名堂，之前预想的效果都已经达到了。只是这次活动闭幕的程序有些萧条。
刘锋的办公室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狭小的缝隙。透过缝隙，李伟航能看见办公室里一米多高的玫瑰花束。这就是刘锋口中的那一千朵玫瑰。看起来，刘锋并没有夸口。
李伟航正准备敲门进去，忽然听见办公室里有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异常熟悉。也就两秒钟，他就辨认出来，他当然熟悉，这是孟彤的声音。李伟航变换角度，透过门缝寻找两人的位置，竟发现孟彤和刘锋抱在了一起。
偷窥。
李伟航一向鄙视这种事。他觉得这是一种道德底线的沉沦。即便是看日本的爱情动作片，他都很抵制这类情节。可如今，他竟然也阴差阳错地来这么一回真实而且带有刺激性的实战演练。偷窥对象，竟然是他心里自认为是自己的女人。这种********电影常出现的狗血情节，在他的现实生活也奇迹般的出现了。
“憋坏了吧？”孟彤像个长辈一样抚摸着刘锋的头，任他在自己胸前狂吻。
刘锋表现特别饥渴，嘴里不停反复地念叨：“我爱你，我爱你……”
“套子，要戴套子。”混乱中，孟彤冒出一句来。
这一幕让李伟航愣住了。
站在门外，他又一次的耳鸣。胸中各种奇妙的感觉滋味乱成一团，乱得让自己都无法具体地形容出都是些什么感觉。伤悲，绝望，痛苦，酸楚……恐怕都有一些。更多的，应该是被欺骗的愤怒。可这愤怒又毫无道理可言，孟彤和他之间没有过承诺，李伟航因为这种事跟孟彤愤怒，名不正言不顺。
剥开愤怒的表层，李伟航发现自己隐藏在情绪下面的抱怨：一千朵红玫瑰，孟彤的身子就值这个价。
6
冷静之余，李伟航思考了很多。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地思考了一遍。他回想到最初他问孟彤的问题，他问孟彤有没有和刘锋上过床，孟彤只是随意地笑了笑。那表情，在李伟航看来是极其轻蔑的笑。当时李伟航还以为孟彤的意思是，像刘锋这样水准的男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得到她？可现在，李伟航对孟彤的那个表情又有了重新解读，或许，事情的真相是，孟彤当时并不是在笑刘锋，而是在笑李伟航，笑他会问出这么幼稚不堪的问题。
此刻，李伟航明白了，刘锋和孟彤之间的关系一直处于这种境界。李伟航也确定了，其实，他才是插足的第三者。其实刘锋最值得炫耀的就是他和孟彤的肉体关系，这几乎是每个知道孟彤这个女人的男人梦寐以求的事。刘锋本身也爱炫耀，炫耀他对女人独到的见解，炫耀他曾经自认辉煌的性爱历史，连男人最难以启齿的事情，他都能拿出来炫耀。可他终究没有把孟彤拿出来炫耀。李伟航明白刘锋的心思，刘锋心里边的想法和李伟航一样，都想把孟彤当成独属于自己的私家财富，不能拿出来跟任何人分享。
李伟航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刘锋的办公室。
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街上，华灯初上，商业中心的店铺用高分贝的音响播放着震耳欲聋般的网络流行歌曲，曲调像是儿歌，歌词却写得要死不活。
回到广告公司，萧萌还是在电脑上绘图。
李伟航似乎丝毫没有到萧萌的存在，无精打采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四肢无力地靠在转椅上，也不吭声，两眼望着天花板痴痴地发呆。
萧萌看李伟航像个游魂似的飘进办公室，觉得不对劲，便泡了一杯咖啡，端进来放在李伟航桌上。
“你最近这段时间怎么了？”萧萌问。
李伟航斜眼看了看她，没说话。
萧萌点了点头，知道李伟航不想说话，便转身要出门。
“我失恋了。”李伟航突然开口道。
萧萌转过身来，张着嘴，满脸诧异地问道：“失恋？”
李伟航满脸无助的点点头。
“你不是失恋好长时间了吗？”萧萌又问。
李伟航皱起眉头来：“哎呀，不是那次，我是说，我又失恋了。”
萧萌应了一声：“哦。”
然后两个人都没说话，萧萌站在那也没出去。
几秒钟之后，萧萌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来。
李伟航问她：“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这次失恋还挺快的。”萧萌说。
“你懂什么。”李伟航不耐烦地说，“这是老人家的烦恼。”
说完，李伟航盯着萧萌看。
萧萌强忍住不笑。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子，还是李伟航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一发不可收拾，两个人心有灵犀似的前仰后合，几乎笑出了眼泪。
笑累了，李伟航提议：“你今天能喝酒吗？”
“能。”萧萌点头应道。
“走，咱俩喝点去！”
7
李伟航身上藏着一种顽疾，藏了很多年，一开始李伟航并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李伟航给这种顽疾起了名，叫临时性脑充血迷茫症。解释一下吧，就好比李伟航来说，平常是个思维谨慎的主，甭管内心思想多野多不着调，但是在为人处事上还行。正常情况下，李伟航对未来对爱情心里也有谱，知道自己该干啥，也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要贤惠的，要顾家的，要有共同语言的等等等等，但是，和孟彤胡搞那段时间，李伟航就完全失去理智了，什么想法什么原则通通抛在后脑勺，异常冲动，异常浮躁，鬼迷心窍似的什么都听不进去，连大是大非都没办法冷静分析。所以李伟航会莫名其妙地跟管强激烈叫真儿毫不让步地吵起来，然后李伟航也生气，管强也生气。李伟航觉得那次吵架管强是生气了，要不然管强不会摔门出去，可是后来管强跟李伟航说他没生气，他没小气到像李伟航当时的程度，李伟航当时小气的程度都是那种小心眼儿的把式，就跟宫斗戏里那些脑充血的后宫嫔妃似的，被感情一闹，什么嫉妒小气，想不开的毛病一股脑儿的都来了，脾气狂暴，不冷静，是正常表现，就跟有些女人一逛街就忍不住买衣服，狗一见着骨头就流口水一个道理。
好在这种顽疾只是临时性的发作，还让李伟航有反思和检讨的机会。那阵子李伟航确实迷恋上了和孟彤鬼混的时光，快乐，美妙，灵魂和肉体双重放纵，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人生么。可仔细想想，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这东西就像迷魂药，药性发作的时候觉得美好，无牵无挂，药劲过去了，才发现不对劲。
哪不对劲呢？
是李伟航和孟彤关系不对劲。没个明确说法。李伟航还是第一次历经这种没个明确说法的关系，说朋友吧，比朋友的关系还进了一步，说是恋人吧，她从来没直接承认过，李伟航问孟彤，孟彤就抵住李伟航的嘴，让李伟航别说，说她不愿意想，不愿意为这些事烦。她这么着，李伟航也就问不下去了，这么一个在李伟航看来很关键的问题，折腾到了今天李伟航也没个答案。说难听点，这叫姘头。更可悲的是，李伟航跟她鬼混，从头到尾，都是李伟航叫她，李伟航找她，李伟航需要她，细细想来，她一个电话也没主动打给李伟航，这让李伟航想起在坊间颇为流行的感情的三不方针：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她已经做到了不主动不拒绝，照这个情形看来，她应该也没打算对他们这段感情负责，没想他们这段感情有什么结果。
应该说是刘锋对孟彤的死心塌地和孟彤对刘锋若即若离彻底点醒了李伟航，让他从沉沦中彻底觉悟过来。
可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李伟航还是不服气，更不死心。李伟航不打电话给她，就等着她找李伟航，看看她心里到底舍不舍得李伟航。等了一天，她没给李伟航电话，两天，她还没给李伟航电话，到了第三天，李伟航失望了，他清楚是他自己自作多情的把他和她的关系摆在了一个满载未来和希望的高度上了。第四天下午，李伟航给她打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怎么啦？想我啦？”
“嗯。”
孟彤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这笑声李伟航熟悉，每次在电话里她都这么笑。
“我要离开一阵子。”李伟航说。
“去哪？”
“去进修，学习。”李伟航说。
“哦，什么时候回来？”
“没那么快吧。”
“别太想我。”
“嗯。”
“还有别的事？”
“我不在这，你有空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手机随时开机，我也可以随时回来。”李伟航说。
她又在电话笑。
李伟航觉得最后这句，他又在她面前彻底显示了一次失败。其实李伟航哪儿也不去，李伟航就想知道她得知有一阵子要见不到李伟航时会是什么反应，哪怕是患得患失也好，然后她却没丝毫变化，这让李伟航自尊很受挫。感情这档子事就像是沼泽边的两个人，两个人都陷下去还好，挺圆满个事，怕就怕一个人陷下去了，另外一个人在边上看着。陷下去的那个人想把边上那个人也拉下来，边上那个人看着陷下去那个人觉得过瘾，自己又不愿意下去。这种情况下，唯一的结果只有陷下去那个人自己慢慢爬上来，这过程何其艰难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