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钱夕从来这两年里最熟悉的人是谁,他可以肯定的回答不是那个经常在那打哆嗦候着的钱三,也不是在洗尘斋里整理书籍的钱老爷子,至于这具身体的父母,更不可能,在知道他是痴傻儿后又诞下一儿一女,对他是完全放养。
不是这些人,而是李道一,一是因为自己实在是想找个“同类”,二是李道一太出名了,坊间有很多关于他的消息。
秘密犹如珍宝,自己看久了也想让人看看,但让哪个人看是个问题,让没有觊觎之心的人看才是最安全的,而没有觊觎之心的大多数都是拥用珍宝的人,特别是这个珍宝是一加一等于一的类型。
钱夕觉得李道一是唯一可能拥有这件“珍宝”的人,他有些憋得慌,想找人聊聊,所以就旁敲侧击的问出好多李道一的信息,加上李道一名气,通过坊间小道消息一传,他更加确信李道一是融合了原主部分记忆的穿越。
李道一于他而言,就是陌生世界的同伴。
车马终于上了官道,道路总算不是那么颠簸,钱夕感觉整个脑袋都快被颠傻了,现在突然一平缓,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
前方车马开始变多,犹如百川汇流,达官贵人,贩夫走卒一同延着路,向着越来越广阔平缓的地域行驶。慢慢的便出现了一纵横跨两端恢宏磅礴的城垣,城墙上的角楼有着标志性的凤凰旗,黑底纹路上凸现着寥寥几笔的血红色简化凤凰。
凤留城,到了!
从进入木子洲钱夕就感觉不一样,在木子洲,李家的威信完全盖过了如今皇室殷氏,而在这座木子洲的中心城,对李家的敬畏更是达到了顶峰,难怪好事者将木子洲说成国中国,把李家当成二皇帝,也难怪乾国国主那么注意这边的动向,稍有动静就反应剧烈。
看着八层红黑五角楼阁越来越靠近,周边也越来越安静,只剩下车马滚轮声与马蹄铁撞击青石板的声音。
“少爷!镇西王府到了!”
要论宅邸豪奢,镇西王府可能不及钱家园林式宅邸,但论气势,钱府一定比不上镇西王府,这座存在了数百年的建筑,见证了李家一代代的繁盛,让人看见就不得不感叹其威势,对于建筑,时间永远是最好的装饰。
在从大门处钱夕便和他大伯分开了,被一个青衣下人领到了别处,虽说没有钱府大,但钱府可不是谁都能建得起的,所以他还是跟着弯弯绕绕,目光一直在周围打转,偶尔看看前面那个青衣下人,走路稳稳当当,身材高大,一张大众脸,这个人应该练过吧?
忽然感觉有些冷意,有些似曾相识,就像家里的荷花池一样,微浸皮肤,没有家里荷花池那般冷,也许并不能叫冷,在这个快要春分的时节应该叫凉!
伴随着空气中微凉的湿意渐渐聚拢,钱夕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年。
他忽然有些后悔来这了,眼前的人让他觉得自己的主角光环黯淡无光,只是一个小孩却像像占尽天地灵气一般,他有些难以接受,无关妒忌,就是见美知丑的感觉,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去妒忌一个小孩。
他想不到太多形容词,一个理工男,又不是什么文理双修的天才。但他觉得即使是最好的形容词也难以形容眼前这人的自然。
没错!就是自然!
脑海里首先闪过的便是自然,如果人是造物主捏出来的话,这个少年一定是造物主最用心捏的那个泥人化的。
看到他你会觉得很美,但不会觉得娘,不是女性美,你看到第一眼不会认为是女孩子,而是自然美,这种自然和谐感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每一个地方宛若天工精心细琢,让人觉得他每时每刻都在自然美景的画里,是画中人,可望而不可及。
其实刚到这个世界时,听到这样的世交世家,他还在想是不是有套路的青梅竹马要出现了,他还暗暗地想体验一下养成的乐趣,看看会不会出现悔婚套路之类的。
所以在后来知道是男孩的时候还有点小失望,看样子是别的套路。
但在这刻,他突然连那个问题都不想问了,这个样子配上那中二的名字也不是不搭呀!
道法自然,一人独仙。
况且没有叫龙傲天这类的已经够正经了。
旁边带他来这的青衣小厮对他这副发愣的样子见怪不怪的,当初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更何况这钱家小少爷还小,以往同龄人第一次见到小少爷都想过去要抱抱,更有甚者甚至连嘴都凑上去了。
对着这两位少爷微微鞠了鞠,他也就识趣地退了下去,站在远处看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面前清风扶细柳,点水心涟漪的景象,钱夕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如旁边少年一般,看着湖面起波纹,一旁的少年至始至终都没转过头来,就像一块湖边的一块孤石。
“你和我一样吗?”
寂静无声湖面上飘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钱夕觉得自己听懂了,心里狂喜,面无表情,果然!他也是穿越来的!
钱夕愣了愣道,“也许吧。”
虽然很希望,但鬼知道他说的到底和自己是不是一个意思,棱模两可的问题就给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就好了。
李道一看得出来这个同龄人的不协调,能和自己一直看着湖面且保持安静,他能这样“无聊”,不是因为接触新朋友那样惴惴不安,而是很平静的等待,手脚没有乱抖,眼神没有飘忽不定,这就不可能是个小孩,要不就是有病。
特别是他看自己时的眼神,就像平常一些大人看自己时一样。
“嘿嘿,你们两个小家伙在这干嘛呢?一句都不说,是不是害羞啦?”
伴随着略带调侃地声音,两个少年人的肩头都多出了一只手,扭头看见来人,钱夕叫道一声“大伯!”
来人体型富态,油光满面,正是钱夕大伯,钱家明面上的掌舵人,钱有余。
李道一则一脸疑惑的看着钱有余后面的杵着紫红木杖的老人,目光里带着询问。
“道一呀,这位是你钱叔,你也可以跟着钱夕叫大伯。”李老太爷说道。
“钱大伯!”
那身宽体胖的中年人嘴一咧,脸一皱,眼睛都只能看见一条缝,整个人看着就有着财神爷的神态,哈哈大笑便道:“这一声大伯叫得我真舒坦,小道一,大伯我这次来得太急,可没带什么礼物,下次来的时候补上。哎呀,长得真是…”
那人嘴巴张了张顿了会儿,似乎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接着讪讪说道:“哈哈!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李老太爷对此习以为常,摆摆手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别再夸了啊,省得遭老天爷妒”
钱有余也是个趣人,合着老太爷的玩笑话,脸一正,终于能够稍稍看见脸上缝里有黑白,“老太爷说得对,不能说,不能说。”
看着两个小孩什么话都不说,李老太爷也有些揪心,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他们只是刚见面,不怎么熟。
想到稚川先生马上就要离开,还有事情要嘱咐李道一,李老太爷开口道:“道一,你师傅马上要回山上去了,他有事和你说,快去吧。”
李道一对着钱有余和钱夕说了一声就走了,来到这里最亲近之人除了李老太爷和王府的人,就是他师父了,刚来没多久就被他师父带走了,现在听到师傅要走,他心里有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只是他自己不知这叫离别。
兜兜转转到了离正门最近的半山亭,便看到一道中年模样却是满头白发的玄衣道袍身影伫立在那,见到他来,对他招了招手,叫他过去。
“师傅,你要走了?”声音依旧很平淡,但是总感觉少了几分颜色,心有不舍不自知,从未有过,也平淡了许久许久,不知该怎么表达那份不舍,只能略带着哭腔的问出一句。
看着面前这个很多人说的凤凰子面色暗淡,葛稚川有些心里有些高兴,别人或许认为这只是这个孩子太孤独才会一直这么说话,可是他这两年相处下来知道不是,他不是孤独,他只是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去表达情绪,孤独的人还能知道自己孤独,而他却连孤独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世间一切他都抱有好奇心,包括感情。
说实话,这个孩子两年前说的,他并不是全不信,因为可以从很多方面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样子,只是碍于李老太爷的心态,不方便说,那个老人经由那一难,老了太多太多,不能再给他添堵了啊!至于真相,有时候并不太重要,因为不需要。
“道一,师傅我要回山上去了,你以后要常连我教你的练气法,要听你爷爷的话,要多说话,多交朋友,不能天天自己一个人发呆,知道吗?”
抱朴子摸了摸李道一的头,声音温和地说着。
“...嗯”
李道一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平常的话让他眼睛有些看不清,只能低着头,仿佛在找着什么,心里感觉有东西在包裹挤压,有些难受,语气比之之前更加没了颜色。
抱朴子转身背对着说道:“不能低头,小道一,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逢,我希望下一次见到你,是一副多姿多彩的画卷,不是水墨丹青,我走了,别送,一送便会送到头了…哈哈哈,回去吧!”
说完便洒脱大步地离开,李道一就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拐角,他觉得师傅好像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老泪纵横才走得那么快的,道家清心,淡薄感情,但师傅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他心里想到这突然心里的郁结少了几分。
正在李道一这样想时,镇西王府外一个道袍老人的身影用手抹了抹眼睛。
唉!无情总被多情恼。
愁呀~
……
蕴寒湖边,李老太爷和钱夕打趣了几句便和钱有余说了一下就走了,只余伯侄二人在湖边。
“小夕,怎么样?你的这个同龄人。”钱有余想问问这个还魂后如有宿慧般的侄儿。
钱夕顿了顿,低头看着湖面,风起轻波,忽惊湖鱼。
“不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