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杂感都被浪费了。它们来有影,去无踪;它们有感觉,却看不见摸不着,就像在风中的气流被风带走。谁都抓不住的,也就谁都无法证实。姚振函在《生活》一诗中说:
我两手空空
有好些想法没有想到头
就被另一些想法打断
这看起来是诗人在自责、自谴——他不想把自己的那些想法经自己的手扼杀。
但无可挽留,这是杂感的遭遇之一。另一些,被另一些人以种种手段,尤其是文字保存下来的,那就是另一种遭遇和结局了。吕悦在《淡友如诗》后记中说:“我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乱七八糟地涂抹着我的心情碎片。然后过一段时间,我会翻出这些东西来,去好好整理。”这简直就是所有杂感的最美好、最幸福的结局了。
这一期,吕悦的《寂寞无罪》和《安得茶楼》中依然有瞄向日常生活的火眼金睛;成熟老练的谢武稼亦叙亦议,把一个消逝的年代像旧稿件一样翻出来重新审阅了一遍,显然当时与后来对同一些事件的感触是会有区别的;有些自说自话的宋文伟,独自站在早晨的大街上,思路从背着炸药包似的上学学生开始,漫游到终于可以奔向高等学府的学生们,再从明亮宽敞的教室回到他们背后的目光,以及高额学费、失学学生。这是一条活跃的思维之线,按文章的一般写法,似乎有些出格,但依照杂感成型的规律看,正是这样那样呢!他的《乞丐》写得规整且极为丰富——感触良多;李燕津在常规的自然美景的描画中时时保持着自己个人的人文视角,在他看来,自然的景色一定是与人、与社会变迁联结在一起的,写到《小地岙》时,他好像已经放弃了前面大篇幅的对自己家乡自然美的赞颂,而直接进入故事,进入岁月,过去和现在一直在进行对我们人的磨炼和考验。
一定意义上说,一个人有无杂感,杂感的多寡,感触的单一或丰富,以及来去的速度和密度等因素,及其综合,也许可以说明一个人的生活质量,说明一个人的见识、情感、胆略、思维及能力等等,也可以由此证实一种潮流、一个时代等。一个浮躁的社会大众组成的生活现实是欢迎并且催生杂感的。杂感丛生是文化多样、繁华的标志,有时候人们甚至拒绝让杂感成为完整的想法,成为一个理论——有体系的理论。而杂感当然是能养大的,就如电子宠物,只要你定时地喂养、服侍,它就会渐渐地升级,渐渐地强壮,最后甚至失去了当初杂感产生时的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