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朱由学询问太监,李余道:“小爷问话,缘何不答!”
那宦官道:“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御像在上,奴才战战兢兢,一时忘了?”
“你说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朱由校一拍额头,不是虚拍,手心实打实用劲儿,额头立时血红,两位太医见了,拿药的拿药,按摩的按摩。朱由校推开,朝那宦官道:“你可有看错?”
宦官转膝、摩顶,头也不抬,只凭声响跪向朱由校,说道:“皇长孙殿下,奴婢原是太庙成祖殿内洒扫太监,只因活计勤快,调到正殿太祖皇帝御前洒扫,现今才升领班!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御像,奴才瞻仰十余年,绝认不错!”
朱由校摸着下巴,“怪不得,孤总觉熟悉,却是两位祖总画像!”转身朝朱由校说道:“兄弟,太祖、成祖你也是祭拜过的,缘何不识?”
朱由学身子颤颤,牙齿打架:“我,我,我也不清楚。”
李太医躬身道:“皇长孙殿下,皇孙殿下年纪小,不记事儿。且殿下身子虚弱,每逢秋冬天寒季节,必然多病,整日昏昏沉沉、似睡似醒。小臣若未记错,去年太庙大祭,皇孙殿下便因病未去。”
朱由校问道:“是吗?”
王太医上前道:“殿下,李太医所言不差,那时小臣与李太医及太医院诸多同僚皆在,断不会记错。”
朱由校点点头,李太医道:“前年,皇孙殿下不过两岁,臣下记得皇孙殿下尚不会说话!”
朱由校拍手道:“这事儿孤记得,孤记得。那时逢春暖,兄弟方会牙牙学语,我想着兄弟整日呆在屋里憋闷,便于母亲午睡时,抱到花园桃花林里玩耍。结果疯过了头,出一身汗,受了风寒,然后,然后,呵呵,兄弟就不会说话了!啊哈,哈哈......”
什么情况,朱由学凸着眼睛,敢情自己这副身躯还留有哑巴的病根,这明熹宗,果不愧一个“熹”字,疯顽起来,同胞兄弟也坑。
李太医眼见朱由学面色不愉,说道:“皇长孙殿下,心存孝悌,关怀殿下。臣下记得,长孙殿下知晓殿下口不能言,打听得酸利口舌,便亲爬杏树,采了许多青杏儿与殿下,也是摔着了臀,小臣给治的。而后,长孙殿下又缠着小臣,为殿下试了好些药物,可苦了长孙殿下!”
亲自尝药,还算重兄弟情义,朱由学脸色转晴。
朱由校却面向李太医,手指鼻尖,满脸不可思议:“我,有吗?”
爬树摘杏儿是有其事,缘由自己嘴馋。至于与朱由学的,盖因青杏酸的牙也倒了、嘴角流涎不止,偏心有不舍,才取了些歪裂果子与朱由学。结果朱由学嘴浅,吃不得酸物儿,又呕又吐好半日,招来母亲一顿鸡毛掸子炒屁股。
嗯,李太医已是第二次为孤治屁股了。至于尝药的事儿,只因李太医多了一嘴,青杏儿又酸又涩,用些药腌制过才显美味。然后......
罢了,罢了!李太医猛眨眼珠,朱由校难得机灵细致一回,挺胸腩肚,左臂背后,拿出八字步,晃到李太医身前,右臂拍向李太医肩部,李太医身子立矮三分,“李太医,尔为我兄弟劳心费力,孤为长兄,必不忘尔功劳!”
李太医五体投地,山呼:“谢皇长孙殿下挂怀。”心中暗喜,“妥了,有皇长孙记挂,此生安矣!”
王太医道:“皇长孙殿下、皇孙殿下兄友弟恭,感动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神降皇孙殿下梦中,亲驱病疫邪神。两位殿下福泽绵长,再无病疫之忧矣!”
“王太医,这真是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画像,你可是画错了?”朱由学慌着身子,面皮泛青,拿起两幅画问道。
王太医俯首道:“禀殿下,臣初见殿下雪雕时,也觉有几分熟悉,只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威严甚重,故臣不敢认。此时细看,必是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无疑。殿下福寿非常,先祖皇帝圣灵亲庇,必能康健百岁!”
那厢朱由学却喃喃道:“太祖、成祖,岂不是鬼,鬼,鬼......”
朱由校、李余、李、王两太医,及一班宫人相顾无语,好歹也是祖先英灵,如此称呼似乎不妥。嘛,虽然鬼也无错。
朱由学却不许他们腹诽,只见他先是惊恐,继而面色青白,最后牙关紧咬、双眼闭紧,直挺挺后倒而去。
“小爷~~”李余贴身服侍,尖叫疾喝,再次垫住朱由学。
“兄弟”、“殿下”
“快传太医~~”
“殿下,我们在此。”
朱由学双眼虽闭,耳目却聪,听得外间杂乱,心中狂喜“总算没白费咱一番演技,奥斯卡你欠我一个小金人!”
由晌午至金乌将落,灌药、针灸也罢,王才人凄苦呼唤也罢,朱由学只是自我催眠,闭眼不动。
燃起灯华,万历皇帝及便宜老爹朱常洛驾临,床前审看许久,一个唤孙一个叫儿,朱由学亦是无动于衷。虽然躺尸很累,弄了半日已是昏昏欲睡,但也得演下去。
外间,万历皇帝坐于正堂,右足垫一厚毯,太子朱常洛躬立在側。
万历问朱常洛道:“前两日不是传话,身子大好了吗,缘何又病重如此?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画像又是如何?”
有其父必有其子,万历皇帝不喜长子朱常洛之生母,还弄出国本案来,肇始党争。朱常洛有过之而无不及,自朱由学降诞,而李氏长子夭亡,便不许朱常洛临再王氏居所一步。前次朱由学病重不治,朱常洛只遣一小宦官略略询问两句,更无其他。
若非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画像传知内外两廷,惊的万历皇帝亲临,朱常洛也多半不会拗了李氏,往这殿的方向多行半步。
万历皇帝骤然发问,朱常洛哪答得出,期期艾艾地道:“父皇,儿子、儿子不知!”